范雎要表达的意思是,秦国虽然强大,但朝政被“四贵”把持,秦王不能主政,以至于今天秦国将被赵奢打败。更让人无限悲痛的是秦王手中无权,长此下去,怎么能与赵国一分高下,逐鹿中原。
歌声在咸阳唱了一夜,但范雎却不知道,他的心意能否为秦王明白,明白了又会怎样?但他也只能这样做了,至于能有一个什么样的将来,他管不了那么多。
不日,白起狼狈不堪地率残兵败将回到了咸阳,战败的阴影笼罩在他的头上。
他不怕君王处罚,因为他百战而一败,秦王是不会跟他计较的,比起他为秦国带来的好处,这点损失不过是九牛一毛,根本不会影响他的前途。
只是他那秦国不败的神话,那战神的称号将从此化为泡影,成为天下人的一个笑话。
世人尽皆如此,你做一百件好事,没人说你是好人,但你一旦做了一件坏事,那你一定马上就被全盘否认,从而变成一个坏人。
白起骑着马走在咸阳的大街上,死气沉沉得好像一个木头人。他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是感觉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就是战神,秦国的不败神话,今天怎么变成这副德性!”
“听说去打韩国,被赵国援军打得落花流水,现在逃回来了。”
“……”
反正说什么样的人都有,总之都是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
这时,又听得一群小孩追打着边跑边唱:“秦国强大兮咸阳大,秦国多贵兮秦王怕,赵奢今夜显神功,白起从此不是神话。悲兮哀兮,手中无权兮,何与赵国分天下。”
白起虽然是莽夫一个,但这首简单的儿歌他自然能听出来味道。
当时火冒三丈,就想把衣袖里的两把小刀亮出来教训一下这些吃多了没事做的人,可想想又收了回去。
他明白,杀了他们又能怎样,他屠得了咸阳,屠得尽天下吗?
秦昭王得到白起战败的消息,虽然心里极为不高兴,但又能怎样,只得强压怒等着白起回来说明情况。
可白起站在秦王面前一言不发,他只想等着秦王发落,要杀要剐随他便,此时的他是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秦昭王终没有说一句教训他的话,只是上前把白起凌乱的头发理了一下,劝他回去洗个澡,好好的睡几天。
白起去后,秦昭王震怒了,唤人近前,将一卷写着范雎传唱的那首歌谣的竹简往地上一摔,命令道:“去把这个在咸阳城惑乱我军心的人抓来,我要亲自问罪!”下人捡起来看了,连滚带爬地走了。
秦国的官差在咸阳乱成一团,四处调查那首歌谣的出处,不出一日,就找到了范雎,范雎承认是他所为,就被绑成个棕子带来见秦昭王了。
秦王见抓到了人,就叫下人出去,把门关上。
范雎从地上爬起来,直直地站着,丝毫不低头。
秦王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平静下来,问:“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范雎镇定地答:“魏国人张禄!曾托王稽大人引见秦王,然不得。张禄是假名,真名范雎!”
秦王突然想起来,是有那么一回事,接着冷笑道:“你胆子不小,敢口出狂言,乱我军心,这可是死罪!”
范雎感觉到秦王在试探他,并没有要杀他的意思,就伏地拜过秦王,直言自荐:“我来秦国的目的想必不说大王也清楚了,我是要做大王的商鞅和张仪的!只要大王肯给我一次机会,我可以为大王达成两个心愿。”
秦王示意他说下去,范雎说:
“一我可以保大王真正地成为秦国的大王,一个可以不看臣下脸色,不受下人闲气,不被他人非议的秦国之主。
二在我有生之年,定可保大王称霸天下,把赵国压得抬不起头。”
秦王的心思完全被范雎吃透了。
除掉秦国“四贵”、做秦国至高无上的大王和打败赵国是秦昭王现在最迫切想要完成的两件事。
秦昭王首先要做的当然是除去那些把持秦国朝政的“四贵”,等真正地当上秦国的一把手,他的目标就是进攻赵国了,因为放眼天下,能与秦国较量的也就只有赵国了。
秦王听了,热血顿时冲上他的头脑,这些事是他不知多少回做梦都想要实现的,现在有人保证能帮他实现,那他还有什么理由不高兴呢!
于是就亲手将范雎松绑,要他细细的说对策。
范雎问:“大王可听到过‘秦国人只知有太后、穰侯,不知有秦王之说?’”
秦王很难堪,没有回答,范雎知道这是秦王最大的心病,故意要触及他的内心深处,让他能下定决心。
范雎转而劝道:“对内强干削枝,对外远交近攻,不出十年,即可达成大王心愿!”
秦昭王若有所思的听着,范雎分细了来说:“强干削枝,即扶正秦王,削弱贵族,加强中央集权,把全国上下的权力全部集中在大王一人手里。
但这事不可操之过急,否则会引起秦国内乱,如此则得不偿失了。大王要逐步培植自己的势力,等羽翼丰满之日,就可把身边这些虎狼赶走了。
远交近攻,即交好远方的燕国和齐国,这些国家,对之用兵太远,打下城池难守,于秦无利。韩国和魏国衰弱不堪,只管往死里打,将其土地城池占为己有,以增加秦国的实力。
至于楚国,只要他不惹事,就可不用理之,用司马错镇守汉中、黔中、巴蜀即可。
赵国是当今唯一能与秦国一比高下的国家,对之不可用兵,否则只会削弱秦国的实力。
秦国和赵国迟早要有一次大决战,这直接决定着将来谁主天下,但不是现在。”
秦王虽然被说得心潮澎湃,但他也这知道,这还只是纸上谈兵,一切都还那么遥不可及。
范雎自信地望着远处,自语道:“不远了,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秦王于是就拜其为客卿,留在身边听用。
这客卿一职当然不是正式的上卿,意思是说,你还只是客人,虽然我决定用你,但你还在是试用期,表现好点就转正为上卿,如果没本事就辞退。
范雎在秦国,力主选贤任能,奖励军功、事功,反对用贵任亲,这也是间接地为秦王培植势力,为将来秦王主政和自己掌权打基础。
范雎不仅在地方大力培植亲信,还在朝中策反那些靠近“四贵”却意志不坚定的人,还借秦昭王的权势变相地削弱“四贵’的势力和兵权。
随着秦国军事上的节节胜利,范雎也日益受到秦昭王的赏识,地位也日益得到巩固。
公元前266年,范雎开始在内政方面实施变革,推行“强干弱枝”的方针,加强中央王权。
他私下向秦昭王奏议道:“数年前,臣居SD时,闻齐只有孟尝君,不闻有齐王;后臣居咸阳时,闻秦只有太后、穰侯,不闻有秦王。
今太后擅自作主,华阳君、泾阳君独断专行,高陵君目中无人,那穰侯更是内仗太后之势,外假大王之威,用兵则诸侯震恐,解甲则列国感恩,广置耳目,安排在大王左右,恐百年后,秦国之主,非大王之子孙也!”
秦昭王早就对宗亲贵戚的专权和势力膨胀忌恨在心,很多年前就恨不得要将这些人除之而后快了,只是始终找不到机会,此番听了范雎的话,心里怎能不喜。
于是就问他有何良策,范雎大胆地说:“以犒劳秦军的名义,召司马错率军回咸阳驻守,让白起统军在宫城护卫,等时机成熟,便率卫军罢了‘四贵’。”
秦昭王听了有些激动,但久久下不了决心,范雎看出了他的心思,便劝道:“大王放心,只要兵权在手,再加上这些年我在朝中和地方为大王拉拢和培植的势力,除‘四贵’不会有半点风波。”
当时密定好计策,准备不日发动政变。
不日,司马错率兵于咸阳城外驻扎。白起被招进咸阳,护卫王宫,一场政变在无声无息中进行着。
昭王和范雎带卫兵直接冲进穰候府,罢免了穰侯魏冉的相位,命其回封邑养老。驱逐华阳君、泾阳君、高陵君“三贵”于边疆,永世不得入咸阳。安置太后于深宫,不许干涉政事。
这“四贵”在无声无息中就被罢了,想要反抗,可司马错守住咸阳,白起护卫王宫,即便有点兵权,可哪个敢轻举妄动。
曾经围在他们身边转的那些人,有的见时势不好而被范雎拉拢,有的临时倒戈,总之都没一个敢出来为他们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