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陈胜利的叙述,故事应该从一次昏迷苏醒后开始。
根据他自己的描述,刚要醒过来的时候,其他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黑,黑压压的一大片。。
铺天盖地漫无边际的黑,仿佛一瓶墨水倾倒染透整片世界。
然后就是几个人的声音。
“医生医生,他手指好像动了下。”
“你们快叫他,有希望醒过来了,快,叫他名字。”
“胜利,快醒醒,你醒醒啊……呜呜呜。”
胜,胜利。这么熟悉的名字,这么熟悉的声音。谁在哭,是谁?
还是一如既往的黑。黑暗肆无忌惮占据了一切。
这是在哪。为什么这么黑。我为什么在这。还有,我是,我是谁?陈胜利说当时的自己很无助,他大声地喊着,声音却被黑暗吞噬了。
恐惧。孤独。迷茫。
这时候一线光明划破了黑暗,像落单的大雁找到了群体时的那份踏实与心安,陈胜利奋力的向着那道光跑去,然后,那道光越来越明显,最后耀眼到他几乎不能睁开眼。
“快,病人醒了,把窗帘拉上,他太久没接受外界光线,眼睛会受不了的。”
这,这是刚才那个男人的声音。
那道光仿佛不再那么刺眼。陈胜利仿佛能看到那道光里有东西在动,然后越来越明显。
一个穿白色衣服的老男人站在陈胜利左边别过脸对两个同样穿着白色衣服的中年女人交谈着,右边坐着一男一女看着他,女的泪眼婆娑,身体前倾,向他伏过来。男的则一眼不眨的望着他,时不时艰难地咽口口水。这是怎么了,这是在哪?
当陈胜利完全睁开眼时,黑暗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可是那股困惑依旧在。
“你醒了,你醒了。谢天谢地。”那女人轻轻的抓着陈胜利的手,抚摸着他的额头,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然后声音越来越小,成了呜咽。
西装男人拍了拍女人肩膀,脱下眼镜,用手擦拭了下眼眶,然后转过去对那白衣服老头说了句什么。
白衣服老头别过头来对着陈胜利,弯下腰来,翻翻他的眼皮,然后指挥那两个白衣女人给他身上插了各种各样的仪器的接头。陈胜利说突然觉得自己像只小猫,除了顺从他只有瞪着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他想发问,但不是从哪里问起。
“没事了,别担心。”陈胜利床边的那女人又说话了。
过了十来分钟。“病人各项检查正常,在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白衣服老头说道。
西装男人点了点头,看得出来很高兴。
“太好了,太好了,儿子。”女人面带笑容哽咽道。
“儿子?”陈胜利充满疑惑的重复了一句。这一下重复可把那个男人和女人吓坏了。
女人脸上的笑容马上凝固了,男人也面带诧异,小心翼翼的问了句:“你知道她是谁吗?”他指了指那女人。陈胜利摇了摇头。他又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叫什么名字?”陈胜利又摇了摇头。
男人又转过头焦急的和白衣服老头谈论道,时不时转过头来看陈胜利一眼。
“可能是受到太大刺激了让他出现失忆的情况。以前有过这样的病例,有过两三天就恢复的,也有好几年才完全恢复过来的。”还是这个不冷不热不愠不火的让人讨厌的男低音。
男人脸上又布满了愁云,女人倒是没太在意,一个劲的说:“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在接下来的每天里那个有着让人讨厌的男低音的白衣服老头都在固定的时间里在陈胜利身上绑满各种仪器,然后就是西装男人和女人成天的给陈胜利带各种好吃的东西,陪他聊天。他们对陈胜利说,我们是你爸妈。
在这期间,时不时有几个警察来探望过他,问他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陈胜利总是以摇头作为回答。
“儿子,你真的完全想不起来了吗?”
陈胜利瞪着无辜的眼睛摇了摇头。
“唉。”那女人叹了口气,“想不起来也好,这样也好。”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没事,一切都好了。儿子,你别想那么多,安心把身体养好。”
“可是我为什么会在这,为什么我对以前的事都没印象,还有那些警察为什么老找我问些奇怪的问题?”
“跟你说没事了,别想那么多了。”听得出这女人有点愠怒,陈胜利也就不敢再继续问下去。
“在这休息会,我给你削个苹果,过段时间咱就回家。”
陈胜利点了点头。
那女人背影有点佝偻,估计这段时间累着了吧。她对自己这么好,反而让陈胜利对她感到愧疚。
每个夜晚陈胜利都带着一大堆疑惑和伤感进入梦乡。一个人,遗忘了从前的所有记忆,想要回想起来却又不能够是件痛苦的事。
就在这样的痛苦中度过了将近一礼拜。陈胜利也渐渐能回想起一些事。他想起了天天来看望自己的那个男人和女人,那个男的有次冒着大雨回到家送给陈胜利心仪已久的一件生日礼物,而那个女人曾经去参加过自己的班级里的亲子互动班会。陈胜利终于想起来他们的名字,想起了关于他们两个的一切,他们是——爸妈。
当陈胜利第一次喊出爸妈时,那个女人一怔,眼泪就滑落了。抱着陈胜利大哭:“儿子,你都想起来了吗?”
陈胜利没有说话,看到自己的妈妈为自己这样操心,他突然觉得自己很不孝,越是这样感觉他越是想想起其他的事,但是似乎除了关于爸妈的记忆恢复了,其他的记忆还被封印在某处。
一天,陈胜利母亲正在给陈胜利倒开水,一个白衣服老头走了进来,进行了每天的例行检查,然后对着陈胜利母亲说:“胜利身体恢复的很好,下午可以出院了。至于他的记忆,只有听天由命了。可能回到家进入一个熟悉的环境更有利于他的记忆恢复,在家里面多去他以前喜欢的地方逛逛,做他以前常做的事,或者给他看看以前照片。”
“恩。谢谢医生,胜利,快,谢谢你家李叔叔,他这阵子可帮了我们不少忙,没少操心你的事。”
这话不假,这个老头这段时间确实一天三趟往陈胜利病房跑的很殷勤。“谢谢李叔叔。”
“这孩子真懂事,回家后多出去外面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他摸了摸李胜利的头,然后朝向李胜利的母亲:“我还有事,先出去了。”
李胜利母亲点了点头。不过李胜利这时可感觉不爽了,他最讨厌别人说他“这孩子。”好歹也18岁了。
下午,李胜利他爸开车来接李胜利娘俩。
终于能够离开那个带着各种刺激气味的白色房间了。
李胜利的妈妈兴奋地帮他整理完他的东西,李胜利走在爸妈中间,走过好多充满药水味的走廊,走出了一个大门。
没有刺激气味的空气如此让人着迷,李胜利说:“没有味道就是最香的味道”所以他情不自禁的深呼吸了两口气。
坐在他爸开的车上,有一种安全感和踏实感,再也没有在那白色房间里的那种无助孤独。李胜利竟然睡着了。
“儿子,到家啦。”李胜利母亲轻轻地摸着李胜利的头。
他睁开惺忪的眼睛跟着爸妈下了车。
李胜利母亲指着面前的一幢房子说:“到家了。”
家,完全没有一点印象。可是,李胜利说他不想让爸妈担心,笑着点点头,“恩,到家了。”
开门进去,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扑面而来,让李胜利有点如痴如醉。
“女儿,哥哥回来了,还不赶紧出来看看。”
“哎。”
一股粉红的风从一间房里刮了出来。一个身着粉红睡衣,一头柔顺及肩的头发,有着白皙皮肤和甜美嗓音的女孩从房间里小跑出来。
“哥哥好,欢迎回家。”
李胜利感觉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心扑通扑通的狂跳着,以至于脑海一片空白,身体有着某种异样的感觉。
李胜利爸可能看出了异样。
“胜利,这是你妹妹啊,不认识了吗?”
李胜利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慌慌张张的蹦出了两个字“你好。”
“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
“啊?”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这臭丫头,呵呵。你哥这是有礼貌。帮你哥把东西放到卧室,然后洗个澡,晚上妈妈做顿大餐。”
“Yes,madam。嘻嘻。哥,跟我来。”
李胜利乖乖的跟着她上楼梯,一路上都是她在不停的问,李胜利支支吾吾的回答者。她的背影很好看,以至于看得李胜利有点出神。每次她转过头来看见李胜利在看着她,她都嘻嘻的笑了句,而李胜利就赶紧把视线转到别处,脸却是更加的火烫,以至于耳朵处都感觉火灼一般。
“到了,哥。”
“哦。”
李胜利妹妹把他带进了一间房间。
这是贴满海报的一间房间。一张大大的软床,李胜利坐了上去,好软啊,比医院病房里那床舒服多了。
书桌很别致,上面放了一本书。我走过去,是一本小说,封面很漂亮,翻开扉页,秀气的字体写着:李胜利。
李胜利。这就是我写的字吗?还挺好看的啊,哈哈。李胜利想。
“哥,我听爸妈讲了,你的记忆可能还没恢复,我叫李雨,嘿嘿。你的衣服在那个衣柜里,浴室在这边,你先洗个澡吧,有事叫我,我房间就在你隔壁,你以前天天喜欢到我卧室蹭我的电脑。”
“哦。”咦?我以前喜欢蹭她电脑啊。
洗完澡,在房间里逛了逛,一切都是那么陌生,但是却给人一种很温馨的感觉。
“胜利,小雨,下来吃饭了。”
“好。“隔壁房间传来李雨的声音。
“小雨,叫下你哥哥,看他洗完澡没。”
“好。”随着应答声,李雨一把推开了门,李胜利正直勾勾的看着门口。
“哥,干嘛这眼神,吓人啊你。妈喊你吃饭了。”
李胜利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了,脸又刷的红了。有个这么漂亮的妹妹这是一件让人纠结的事,痛苦并快乐着。
“哦哦,我刚在看门后那张海报。你就进来了。”李胜利随便找了个借口掩饰了过去。
李雨走进房间,关上门,盯着门后的海报看了看。那是一张女明星半裸的性感照。
“色狼。”李雨有点俏皮的说了一句,让李胜利更加无语以对。
“哈哈,开个玩笑啦,有的是时间看,走走走,先下去吃饭。”
“恩。”幸亏李雨岔开了话题,要不就尴尬了。李胜利想。
餐桌上。一家四口,还有几张瞧着很熟悉的面孔。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家里的几个亲戚,知道李胜利出院了,过来看看。
“胜利,身体好多了吧。”
“胜利,姑姑给你带了些营养品,放客厅了,姑姑好吧。”
“胜利,托你的福我们今天晚上很荣幸的吃到你妈妈亲子下厨煮的饭菜啊,以前有个什么节日的你妈妈都让我们下馆子去。”
“呵呵,今天不一样啊,在家吃比较有感觉。”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喜气洋洋。
这种感觉李胜利很喜欢,因为不孤独。
“胜利啊,你想起来那天是怎么回事了吗?”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问道。李胜利刚听爸爸讲过,他是李胜利的小叔子,在县警察局工作。
“不知道啊,完全没印象,我只记得醒来的时候躺在那医院里了。”
“能想起来就好了,这件事非同小……”
“咳咳。”李胜利妈妈干咳了两声。
“来来来,不谈这个,我们喝酒庆祝下。”李胜利爸爸站了起来举起酒杯。
“不说这个不说这个。喝酒,来。”李胜利的小叔子也是个知趣的人,没继续说下去。
“胜利,来,你也喝一杯。”李胜利的姑姑催道。
李胜利把视线投向妈妈。
他母亲笑了笑,“小孩子还要读书啊,不能喝酒。”
“唉,没事,大嫂,胜利那么聪明,喝一杯没事。”
盛情难却。李胜利母亲只好陪笑着。
“就一杯,大嫂,让胜利压压惊嘛,这么高兴的日子。”
“好好好。”李胜利母亲笑盈盈的点点头,拗不过李胜利的姑姑。
李胜利的姑姑虽说是个女人,喝起酒来却不含糊,仰头咕嘟咕嘟就是一大杯,旁边的几个人都在喝彩着。
吃吃喝喝到了九点多,都有点微醉了。
李胜利跟在爸妈后面把各位亲戚送出了门。
“胜利,有空来姑姑家玩玩。”
“恩。”
“胜利,想起以前的事记得告诉我,你也想为你朋友报仇吧。”
看着一步三摇的小叔子,李胜利只得一个劲的附和着他,要不他还不老实的呆车上。
送走他们,李胜利想起来了刚小叔子说的话。
“妈,刚小叔子说什么给朋友报仇啊。”
李胜利母亲脸色一变,“什么报仇,你小叔子醉成那样,能说出什么正经话啊,别理他。”
李胜利想了想,说的也对,确实就小叔子的酒量最差,醉得说话的时候都吐字不清了。
“洗洗早点睡吧,这段时间在医院你肯定也没休息好。”
李胜利的爸爸发话了。他话很少,但是每一句都让人觉得特有威严。
李胜利点了点头。这阵子确实没休息好,不提醒还好,被他爸这么一说,连打了几个呵欠。
道了晚安,李胜利就上楼了,这确实是一顿幸福的晚餐。
幸福的一顿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