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羽儿见女儿如此坚决,刚要跪在女儿身边,却被丈夫拉住了。曾如梦也有些不放心,她也想留下来,丈夫却在她耳边低声道:“回去睡,她这边我会偷偷看着的。”
于是,四位长辈纷纷离开。若离一个人跪在原地,开始了漫长的守候。四周静悄悄的,不时有蛐蛐的叫声传来,提醒着她夜还漫长。她知道,自己的人生也将是如此。一念之差,她活了下来,却将付出一生的代价。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吗?
背脊又是一阵寒意,她回过头去,依然什么都没有。突然,面前的烛火一灭,伴随着一阵猛烈的风吹进来,“咣当”一声,秦端的牌位掉在了地上。
若离站起来,拾起牌位,四下看了看。这时,守在外面的曾如梦也闯了进来,她也看向四周,仰头问道:“端儿,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
“秦……端?”若离紧紧地抱着牌位,不敢置信地看向曾如梦。
“端儿,我知道你有怨气,我知道你恨眼前这个女子。冤冤相报何时了,若离……姑娘已经悔过了,她愿意做我的女儿,求你不要杀她,给你爹娘我留点念想好吗?若离她是个好姑娘,她只是无心之失……”曾如梦的语气里充满了哀求。
“秦伯母,你不用说什么,他恨我就让他找我便是。”若离说着,把牌位放回原处。她想说,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鬼。即使她做了亏心事,也不怕鬼敲门。因为,她早已放下了一切。
秦端一个人飘荡在半空中,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护着这个杀死自己的女人,他的心彻底凉了。
自己已经死了两天了。不记得死时的具体细节,只记得那时他正兴致勃勃地返乡,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马的嘶吼声。他刚回过头,那匹马就直直撞了地过来,让他躲闪不及。再然后,他整个人就飞了出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然在一个陌生的山脚下。周围挤满了人,几个官兵拿着长枪挡住了围观的群众,不让他们靠近。他有些好奇,想要问问什么事这么热闹,可嗓子像哽住了一般,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他一眼瞥见不远处他们围观的焦点:地上躺着一个头上满是鲜血的人,穿了一件黑色的衣服,腰上还系着母亲缝给他的钱袋,不是自己又是谁?
他是死了吗?他刚要问自己,面前却突然多出了一黑一白两个人,他们看着他,嗤笑道:“小子,看什么看?不相信自己已经死了?”
秦端张了张嘴,这才想起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来。白无常笑道:“别喊了,你现在只能称作是魂,还不是鬼,是不能说话的!”
黑无常补充道:“接下来我们的话你听着就行。那边那棵槐树看见了吗?树后面有个穿黄衣服的女子,就是她害死你的。如果她能在你头七之内死掉,或者坐牢,我们就会把你送阎王那里,是投胎还是下地狱由他老人家判决。要是七天之内,这女人还好好的活着,那我们兄弟俩可就没办法了,你继续做你的孤魂野鬼吧!”
“还有啊,”白无常道,“今天你刚死,阳气未散,可以大白天在街上走。劝你赶在明天日出之前尽快找个容身之地,从明天开始就不能见光了啊!”
还未等秦端完全听懂,黑白无常已然消失不见。
秦端回味着二人,不,是二鬼的话,终于总结出来:第一,他已经死了,是树后面那个黄衣女子杀的。咦,那个女子呢?先不管她,这么多官兵,她肯定逃不掉。第二,七天之内,女子必须为他的死付出代价,否则阎王不收他;第三,今天之后,他再也见不得阳光了。
不知道爹娘怎么样了。此刻,他们大概已经做好了饭菜,正等着他回来吧?十年前的分开,居然成了永别……不,他还能看见他们,他们……只要他回去,他们一定会知道的!爹,娘,再等等,儿子回来了,儿子马上就回家了!
他飞奔着,朝家的方向。没了肉体的阻碍,他的步履变得轻盈起来。跑着跑着,他整个人居然飘了起来,一转眼的工夫就飘到了家门口。他不再感到腿脚酸痛,也不再流汗,但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庆幸。因为这一切都在提醒着他,自己已经是死了的人。
官兵已经先他一步来到了家里,向爹娘报告了他的死讯。娘亲一下子瘫倒在地,被爹爹硬是扶了起来。她回过神来,不住地问官兵是不是弄错了,她儿子怎么会死。而爹爹一直沉默着,等到官兵说要去认尸,他才扶着娘亲坐了下来,说了句:“你好好休息,一切有我在。”
爹,娘,你别难过,我在这里啊!他想喊喊不出声,想去扶起母亲,却怎么也触摸不到。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拼命地晃着,她却像看不见一般,只是默默地流泪。
不必说爹爹看到尸体时的悲痛和仁忍,单是他迅速收敛了悲伤,祈求官兵带他一起去搜查犯人,就让秦端心如刀绞:印象中,爹爹一直是个老好人,从来不和别人争执,也不主动开口求人,但为了找出杀害自己的凶手,他破例了。
爹娘一夜未眠,爹爹从衙门回来,就一直照顾着病倒的娘亲,一面为自己雕刻牌位。他的尸体是官府半夜送来的,抬他的几个官兵说,仵作已经验过了,是摔死的,让他们赶紧下葬,现在天热,很快会腐化的。
娘亲一直一言不发,呆呆地看着前方,不住地流泪,看见他尸体的那一刻,她喊了一声“端儿”就昏厥过去。爹爹大半夜跑到村东头,不住地敲焦郎中的门,求他救救自己的妻子……
他的尸体是焦郎中和邻居连夜帮忙下葬的。爹爹虽然看起来硬朗,但经历了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折腾不起了。好心的焦郎中劝他多休息,至少晚上要多睡一会儿,白天才有力气。他要是也垮了,这个家该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