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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病·生·死

夜已深,万籁俱寂。除了几声蛐蛐叫,再无他音,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一个头带斗笠身穿披风的人,徐徐走在街上,犹如一个幽灵,寂静无声,飘忽不定。当他站定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门匾上“鹰园”二字的时候,他纵身跳过了大门。

黑漆漆的房间里,只摆着一盏昏暗的烛台,微弱的烛光摇曳不定的闪烁着,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灯光下的影子也随着烛火的闪烁张牙舞爪,狰狞异常。

暗淡的灯光下,一个六旬老者稳稳的坐在椅子上,左手中拿着一盏很古普的茶壶,时不时的喝上一口。花白的长寿眉下那一张苍白的脸。一双布满硬茧的手显示着老者不俗的爪功。微闭着眼睛,右手放在座子上的一只鹰身上,轻轻的抚摸着,老人姓崔名天阳,而身份则是白莲教的八大护法之一的金鹏护法。

门无声的开了,人影脚不沾地的缓缓飘了进来,无声无息。

崔天阳的眼霍然睁开了,那是一双如苍鹰般锐利的眼睛,让人不敢正视,但随后便又柔和起来,微笑道。

“回来啦。”

来人脱掉斗笠,赫然便是李淳风。

“黑咯。瘦了。但是也精神了,还是不爱走门回家。”崔天阳笑眯眯的站起身,颤巍巍的走向李淳风,拉起他的手说着。

李淳风抽了抽鼻子,皱眉看了崔天阳一眼说道:“师傅,你喝酒了。”说罢看了看老人手里的“茶壶”。

崔天阳老脸一红,但是背对着灯光也不会被发现。把茶壶向身后挪了挪道:“没有,你知道我不能喝酒的。我在喂它喝。”说罢指了指站在桌子上的鹰。

“自家事自家知,在这么下去,祈师叔可救不了你了。”李淳风道

崔天阳道:“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能活多久,倒是你让我放心不下,三年前你那次走火入魔,神智迷失,在千都镇逢人便杀,若不是我及时赶到,镇子都让你屠光了。为师也是迫不得已封了你的百汇穴,让你的内力不会完全释放,你祈师叔说你体质特殊,虽走火入魔却并未伤及自身,反而自成一炉,若是能控制住心神,必成大器。圣王要各门主去总坛商议大事,病门无人帮你终究是个问题。明日我就带你去药谷,总要要让你后顾无忧才好。”

李淳风摸了摸鼻子道:“能有什么办法,若是有办法,也不必等到如今了,如今靠机关暗器我亦能行走江湖了,不用内力不碍事的。”虽然说的很轻松,但眼底的那份落寞并未逃过崔天阳的双眼。

崔天阳叹息一声道:“三年前的事,让你结仇无数,若是每次用内力都要限制的话,总会让你平添无数危险,人在江湖,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为师既然说能医好你,自会做到,为师何时说话不算数?”

李淳风对此只是笑笑,却并不相信,只是默默的转身走回自己的院子。

※※※※※※※※

第二天一早,崔天阳便来到了李淳风的院子,刚欲上前却看见李淳风站在院子里,右手平举,指尖上已经凝成露珠,崔天阳不知道李淳风要干些什么,所以并未上前打扰。而李淳风的注意力已经全在那颗凝结的露珠之上。随着时间的流逝露珠逐渐变大,最后终于无法继续凝结在手上而落下。这时,李淳风的右手突然收回,同时拔刀横切,将那颗还未落地的露珠劈的粉碎。

“啪啪啪”崔天阳看到这不由的鼓起掌来道:“小风的刀越来越快了,不错嘛”

李淳风回过头来看了看崔天阳道:“师傅可是要走了?”

崔天阳道:“恩,跟我去吧,去看看你祁师叔。”

李淳风道:“这个时候水师伯应该也在,我是不是···”

崔天阳道:“无妨,有我在,他翻不起什么浪花。”说罢,不等李淳风分辩拉着他的手就走。

出了庄。上了马车才松开李淳风的手,对着车夫说道:“图卡,去药谷。”

图卡是个四十左右的蒙古汉子,十年前崔天阳在塞外时遇见他的时候他正被马贼追杀,崔天阳救下他后他便一直跟在崔天阳身边,鞍前马后的侍候。崔天阳几次让他走他也不肯离开,最后崔天阳也就随他去了。图卡应了一声,挥鞭赶着马车向药谷行去。

日将西沉的时候马车缓缓的行到了药谷,这是一个遍地是花的山谷,四季都如春天般温暖宜人,以至于药谷的花一年四季绽放不败,马车行至一片桃林前便不再走了,这是一个阵,乱走的话会迷路,图卡并不懂这些阵法,但是他知道这东西很厉害,他不敢乱走。

李淳风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回头向崔天阳说道

“师傅,我们到了。”

“嗯,到了么?我这身子骨啊,越来越不中用咯。坐会马车都像要散架似的。”崔天阳慢悠悠的跳下车,嘴上嘟囔着。

看着师徒二人左拐右拐的消失在桃林中,图卡就赶着马车回鹰园去了。

桃林内最大的一株桃树下两个老人对弈,一女在旁伺候。青衣老者年纪颇大,鹤发花白,却依旧神采奕奕,灰衣老者亦是白发苍苍,比起青衣老者来也不遑多让。碧衣女子一头秀发及背,目似秋水,眉若远山,纤腰不堪一握,站在那静静的看着棋。

“呼呼~”这是风声吹动衣角的声音,虽然轻微,但是却分外清晰。

青衣老者看着棋盘,缓缓的落下颗黑子后,道:“你有客人来了,不去接接么。”

灰衣老者拿着白棋踟蹰了一下才落子,道:“能进来的,不用接,进不来的,更不用接。”

崔天阳带着李淳风缓缓的从桃林深处走来,正好听见灰衣老者的话,道:“怎么着孟星奕,不欢迎我?”

灰衣老者孟星奕起身忙道:“原来是鹰王,你怎么这时候来了,鬼王也在,你俩可别在药谷打起来。”

崔天阳道:“我不是来找他麻烦的,小风的事不能再拖了,我带他来找石头。”说罢看了看青衣老者颔首道:“张真人也在,你倒是养生有道,怎么有空来找孟老头下棋来了?”

青衣老者正是武当派的掌门张三丰,他手里把玩这一枚黑棋,道:“出家人无思无虑自然养生有道,此来是孟兄弟相邀,助孟兄创绝学的。”

崔天阳道:“来来来我看看,你俩下棋能下出什么来。”说罢走向棋盘,看了看依旧站在棋盘旁边出神的女子道:“小哑巴怎么了,魂丢了?我还纳闷怎么刚才见到我连招呼都不打。”

孟星奕连忙道:“你可别毛手毛脚的打扰小芸,我这绝学就是给她创的,她正领悟呢,领悟多少就看她的造化了。”

崔天阳点了点头看向棋盘,看了好一会才拔回眼光,道:“这是什么阵法,我居然没破开。这种暗器手法很精妙,但是不适合我,看了也白看,来来小风你也看看,看看能不能看出什么名堂来。”

李淳风看了看孟星奕,看其没有反对便也仔细的看起棋盘中棋路的轨迹来,但是看着看着李淳风的呼气逐渐粗重起来,眼睛也慢慢开始泛红,连手中的刀也握的格格作响。

杀气!不可抑制的杀气泄了出来,在场的每个人都被这股杀意笼罩了,碧衣少女也被这股杀意惊醒了,见是李淳风又处在失控的边缘,她眼里闪过的是深深的担忧。若是不能制止他的话,神志不清的李淳风很可能将整个药谷闹个天翻地覆。

崔天阳看事情不妙连忙打断李淳风,点了他的睡穴,直接令李淳风昏睡过去。此刻李淳风周身虽还是杀气萦绕,但人却已安静下来。

做完这一切崔天阳对着张三丰道:“真人帮我照顾一下小风,我跟孟老头去找石头,小风的事拖不得了。”

张三丰颔首道:“此事确是找祁谷主最为妥当,我在此等候即可。”

崔天阳抱拳道:“多谢。”说罢转身急急向谷内走去。

张三丰看着崔天阳与孟星弈消失在视线,又低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李淳风,一边摸着自己手里的一枚黑棋子一边喃喃自语“真是个命硬的孩子啊,这么多年还活着,鹰王为了你也算是下了血本了,就是不知祁谷主有没有办法,一只压制着你的内力总有一天你还是会爆发的,堵不如疏啊,一切就看你的造化了。”

※※※※※※※※※※※

药谷内四季如春,各种花草枝繁叶茂,在外界含有的珍贵药材,此处却遍地都是,的确不愧药谷之名。

没有嘈杂的喧闹声,有的只有风吹动叶子的沙沙声,温暖而干净的厅堂内,只有两个人,一个四十许的紫衣中年人生门门主药王祁石和一个六十许的黑衣老人死门门主鬼王水烟,两个在江湖上有着赫赫威名的江湖巨擎此刻正在悉心合力的炼制一炉丹药。屋内弥漫着浓浓的化不开的药香,而这种药香常人只要闻一下便可使口舌生津,精气十足。

两人都在静静的等着,等着这炉丹药出炉的那一刻。

祁石突然睁开眼,道:“成了,这炉轮回丹集生死之极境,虽说不能起死回生,但是其药效之强,无论多重的伤,只要没死,这种丹药都能吊住一口气不散。”

水烟也睁开双眼,那是一双空洞的眼睛,似乎什么都哪里都没有去看又似哪里都在他的视线内,那是一个深潭,仿佛能把人的魂魄吸走。苍白的脸色像死去的人一样,没有一丝血色,听不到他的呼吸声,身周散发着阵阵的阴寒之气。他本身就像一个死人,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

水烟道:“给我拿一半的丹药,你这地方生机太浓,我不喜欢。”鬼王的声音犹如沙子划过玻璃般刺耳。

祁石刚欲答话就听外面有人喊“石头,快出来,小风的事不能再等了。”

祁石看了看水烟道:“鬼王请自便,天阳如此急迫,定是小风出事了,我去看看。”

水烟冷哼一声道:“能出什么大事,一个小娃娃罢了,崔天阳连个小娃娃都制不住了么?我看他是算准炼丹的时辰,纯心来找我晦气的。”

祁石道:“鬼王多心了,你与天阳本无仇怨,只是因为十年前小风的关系起了嫌隙,天阳的脾气本就燥了些,你又何苦与其纠缠呢。”

水烟道:“当年试药的事是圣王吩咐的,他崔天阳有气大可找圣王理论,他徒弟平白得了好处,我那二徒弟确是连命都没了!”

祁石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劝了,索性叹息一声道:“罢了,你与天阳的争执若是三言两语说得清,也不必苦苦斗了十年了,鬼王若是有意,同去也无妨,但是在药谷之内,我希望你俩不要动手,算是给我一个脸面如何?”

水烟阴阳怪气的道:“我只是想看看,十岁就能杀了我二徒弟的小娃娃,现在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了,竟然连大名鼎鼎的鹰王都压制不住了,若是不行就除掉算了,要不然在你药谷发起疯来,哼哼。”

祁石并未接过话头,而是起身出了阁楼,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了顿背对着水烟道:“请鬼王记得答应我的事,天阳是个护短的人,你一定要谨言慎行,刚才的话在天阳面前莫要再提了。”

水烟道:“我自有分寸,我倒要瞧瞧,你如何让他克服药力,唤醒神智。”

※※※※※※※※※

张三丰坐在石登上,有些吃惊的看着眼前躺在地上的李淳风,李淳风被点了睡穴,按理应该已经沉沉的昏睡过去才是,但是在这种无意识的情况下他的内力竟然在冲击穴道,这股力量之强,已经令李淳风的身体微微地颤动。

李淳风这个人张三丰是知道的,三年前千都镇的血案,足足一百多人死于非命,这些人有无辜的平民百姓,亦有赫赫有名的老江湖,那是血腥的一夜,月亮似乎都被鲜血染成了红色。那日过后本在江湖上无甚名声的李淳风成为各方势力的焦点人物。一时间风声鹤唳,很多人都与之结下仇怨,欲杀之而后快。若不是飞雪阁是个杀手组织,具体位置无人知晓,恐怕三年前就有数不清的人上门寻仇了。

张三丰仔细的看着李淳风,已经一百零三岁的他阅人无数,看人还是很准的,他看不出李淳风是个嗜杀的人,那种人眉宇间总会隐隐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狰狞。而细观李淳风的面容,很清秀的一个年轻人,周身虽笼罩着刺骨的杀意,却并非针对某人,张三丰觉得这应该是所修炼的内功的缘故,但却没听说什么内功会让人失去神智,想了半天毫无头绪,张三丰也不得不承认白莲教的确很难揣测。

眼看着李淳风冲开穴道,即将转醒,抬头看看内谷那边似乎还没过来人,张三丰只得摇头感叹,‘到底还是得麻烦我老人家啊。’说罢并指成剑,及内力于指尖,点在了李淳风的眉心处,以内力透体之法引导李淳风体内的内力归于平稳,就如在一匹狂奔的野马身上施加了足以压垮它的重量后,它便自然而然的跑不动了。

一切看似简单,但张三丰忙完后依旧脑门见汗,看着呼吸平稳即将醒来的李淳风,张三丰摇了摇头心道:“年纪轻轻竟然有这么雄浑的内力,平日里不声不响,发作起来势不可挡,神智全失,与走火入魔无异,危险无比。可若是能够加以控制,你必将成为一代宗师,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啊。”

微风轻轻吹拂桃树,摇落满地桃花,几瓣桃花掉落在李淳风的脸上,很轻很柔。但这足以惊醒李淳风了,他猛的睁开双眼,双脚横踏,贴着地面平移了一丈后又双掌击地直立而起,直到后背靠在一棵桃树上才停下。李淳风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身为武者,警觉是必要的,任何时候不使自己处于危险之中,这是一个武者安身立命之本。

张三丰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他很欣赏李淳风,在这个年轻人身上他看到了一个高手的一切潜质,他明白,这种人注定是人杰。

李淳风此时已经从刚醒时的短暂迷茫中缓过神来,看着离自己不远处的张三丰说道

“前辈,大恩不言谢,晚辈日后定当报答。”

张三丰没有答话,只是指了指对面的坐位,要李淳风坐下,李淳风深知自己刚才已入险境,师父又不在,能帮自己的唯有这个老道士,在此之前虽未见过,但在师傅的语气以及称呼上来看,能让师父客气的叫一声张真人的,大概只有武当的掌门了。

看到李淳风坐下,张三丰又指了指棋盘道

“会下棋么?”

李淳风道:“跟着孟前辈了解过一些。”

张三丰没有在说话,而是落子了,第一手居然下在了天元上。

李淳风曾经为了静心专门苦练过棋艺,但是向眼前这位张掌门的下法,还真是让他摸不到头脑,想了想后李淳风把子落在了左上角的星位上。

张三丰嘴角牵起一抹弧度,他越来越欣赏眼前的年轻人了,他决定助他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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