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蜡烛燃烧的青光影响下,白雾驱散了许多。
而当白雾驱散了一些,锈青根忽然从地面拔地而起,缠绕住四根蜡烛,蜡烛的青光忽闪忽闪,宛若抗拒着。
褚胖子叫道:“赶紧的,别愣着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拉着陈晴姐的手掌,走到四根蜡烛跟前。
二伯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入耳畔:“浩然,你知道你的选择意味着什么吗,这样一来,你就没有退路了。”
“我明白。”我点头。
二伯没再说什么,只是冷哼了一声。
瘦高个走到我和陈晴姐跟前,盯视着陈晴,低声道:“四根蜡烛点燃,就已经没有退路,当下上达天听,下通黄泉,不结也要结,陈晴,其实在蜡烛燃烧之前,你有机会拒绝陈浩然,为什么没有吭声?”
“我比你更了解他。”
陈晴姐忽然反握住我的手掌,脸上扬起了一抹笑容,那笑容有些泛苦,似乎在此以前就已经在内心做过斗争。
瘦高个沉默了几秒钟,目光从我和陈晴姐之间穿过,望向站在身后不远处的外公和大伯。
我下意识回头望去。
大伯神色黯然。
外公怔然望着远处停放的锈青车,久久没有回过神。
良久,许是察觉到瘦高个征求他的意见,外公声音沙哑道:“五十年前,做出那件事的时候,我老伴也像浩然一样,语气决绝,我当时就像现在的陈晴,浩然的性格很像他外婆,既然做了决定,有些事情该承受还是要承受。”
瘦高个嗯了一声,目光瞥了一眼二伯,二伯蹭的一下从地上站起,一副大步要朝着这边走来,扬声说不同意的架势,瘦高个却丝毫不给他这个机会,收回目光,冲着褚胖子沉声道:“开始吧。”
二伯脸色涨红,恶狠狠瞪视着他。
褚胖子在一旁大叫:“一拜天地!”
根据瘦高个的提醒,我和陈晴姐同时跪倒在地上,对着四根蜡烛叩拜,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二拜高堂!”
伴随着褚胖子的又一声响起,我带着陈晴姐,走到外公和大伯跟前,双膝弯曲,跪倒在地。
外公抹了抹通红的眼眶,笑着点头。
大伯咧嘴笑了。
“夫妻对拜!”
褚胖子大声叫道。
我和陈晴姐彼此拉着手,分别跪倒在地,跪倒以前,我凝视着陈晴姐的那双美眸,那双美眸中蕴含的色彩太过复杂,嘴唇轻启,欲言又止。
我咬着牙率先叩首,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我并不想听陈晴姐在这个时候劝阻,刚才瘦高个也说了,此时如果阴婚被打断,无论是我还是陈晴姐,亦或者是褚胖子、瘦高个,都要面临阴婚中断带来的恶果。
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听见她的劝阻。
伴随着一声轻叹,陈晴姐的额头,轻轻挨在地面上。
“礼成!”
褚胖子扬声大喝了一声,将手中剩余的红白纸撒在我们头顶,随即面色苍白的瘫坐在地上,喃喃说着:“他姥姥,怎么当阴婚的司仪还会被抽空力气……”
“知足吧。”
瘦高个忽然开口:“你没变成一个人干都不错了。”
我和陈晴姐站起身。
陈晴姐穿着一身新婚长裙,唯独我穿着短衫短裤,有些不伦不类,陈晴姐抬起头,低声道:“浩然,你可知道,阴婚意味着什么?你不后悔?”
“不后悔。”
我斩钉截铁道:“很多年前,你说过如果有东西来到陈家村,你就要走,我也说过,如果那东西来,我就毁掉它,不让它带走你,现在我没办法毁掉,但我绝不会让它就这样带走你。”
“你是在毁掉自己。”陈晴姐喃喃道。
我默然,也许正如陈晴姐所说,这样的做法的确是在毁掉我自己,可我更知道,如果阴婚在今天不结成的话,我会因为这一天没有毁掉自己,而后悔一辈子。
“哎,浩然。”
陈晴姐的手掌从我的手中挣脱,靓丽的身影后退了几步,在我面前轻轻转了一个圈,手掌背在身后,回头冲着我露出笑容,声若黄鹂,娇脆可人:“浩然,我美吗?”
她的声音很甜。
我跟着露出笑容,点头道:“美。”
陈晴姐忽然抿起嘴唇,泪水骤然落下,她转身快步朝着锈青车的方向跑去。
我张着嘴唇,抬起手臂伸出手掌,想要抓住她的身影,然而她的背影宛若湖面波动的涟漪,只可观而无法捕捉,当手掌抬起,却又忍不住收了回来。
嘶…
白蛇的嘶鸣声在我耳畔响起,我收回目光,下意识的低头,它正昂首凝视着我,冲着地面吐了吐蛇信,一个白色的蛇鳞从它的口中吐出,落在地上。
我捡起白色蛇鳞,紧紧地握在手中。
白蛇转身跟在陈晴姐的身后,朝着锈青车的方向走去,锈青车的车厢大门敞开着,直到白蛇和陈晴姐的身影没入其中,车厢的大门砰的一声关闭。
轰…
锈青车整体发出一道震颤山谷般的声音,整个车厢开始晃动,火车头缓慢的朝着前方行驶。
它的目的地是后山深处。
我看着它的运行轨迹,心中如是说。
锈青车速度很慢,像是一个年迈老人迈出沉重的双腿,朝着前方前进,又逐渐从老人行走的速度,变成中年人的小跑速度,又从中年人的速度,变成青年的疾驰而奔。
速度越来越快。
约莫几分钟,它便彻底的从我眼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锈青车走,诸位跪拜送车!”
瘦高个忽然扬声一字一板道:“叩首!”
我们所有人,都跪倒在地上。
锈青车缓慢的从我们的视野中淡去,我们站起身,唯独大伯跪倒在地上,将额头挨着地面,肩膀耸动着,迟迟没有站起身。
二伯拍了拍他的肩膀,脸色不复之前的愤怒,而是难以想象的平静,许是因为这一切都盖棺定论,他也无法阻挠的原因。
他走到我跟前,从口袋中掏出香烟,点燃了一根叼在嘴上,环顾着四周。
伴随着锈青车的离开。
浓雾逐渐散去。
而散去后的白雾,仿佛是带走了一切真实一般,更像是一个色彩斑斓的泡沫,被人用手指捅破,将陈家村真正的面貌,呈现到我们的眼帘。
“不该走的人走了。”
二伯吞云吐雾的望着逐渐明朗的天空,喃喃自语:“不该出现的出现了,什么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