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眼带笑意看着他,忍俊不禁道:“大概去几天?”
平头老人:“这可说不上来,有可能三四天,有可能十天半个月,搞不好得一个多月,咱们什么时候搞清楚,什么时候再回来。”
“明白了。”
我爹点头道:“你在这等我一会,我要收拾一下。”
“去吧去吧。”平头老人挥了挥手。
我爹目光放在他手中紧握的雨伞,平头老人一脸无语的将雨伞交给他,然后大步跑到牌楼左侧的屋檐下,大声道:“别耽搁时间,早去早回啊!”
我爹嗯了一声,撑着伞朝着陈家村深处走去。
陈家村后方群山绵延,最近的一座山的半腰处,有一个个墓碑,细数下来足足有三百二十个,正好对应陈家村的门户,我爹沿着山路一直走着,直到看到前方一个身影。
那道身影后背有些佝偻,穿着一袭黑袍,一头黑发中明显看得出有不少白发,年龄约莫四十岁左右,他正跪在一处墓碑前,神色恭敬的上香着。
“里面没人。”我爹冲着他说道。
黑袍人猛然回头,恶狠狠地瞪视着我爹,深吸了一口气,正视着墓碑,一边将手中的三根燃烧的香插在墓碑前的泥土地面里,一边低着头咬牙切齿道:“里面为什么没人,你们一家最清楚!”
“那你想怎么样?”
我爹问着,同时看着跪在雨中的那道黑袍人,虽然天空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插在泥土地面里的三根香却坚强的燃烧着。
“要你们家血债血偿!”黑袍人语气重重说道。
我爹没有应声,而是自顾自走到墓碑跟前,将手中的雨伞放在地面上,为三根香遮风避雨,开口道:“没有伞,这三根香就灭了,我不管你和我家到底有什么恩怨,这把伞的情,以后你得还。”
黑袍人眉头一皱,抬头看着我爹。
我爹耐心说道:“你就按照字面意思理解就行。”
黑袍人冷哼一声,阴沉的脸色却是一缓,声音沙哑道:“这把伞的情,我会还,等以后你们一家子,如果有人对着我烧的三根香叩头鞠躬,我就饶他一命。”
“也行。”我爹笑了一声。
黑袍人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又鞠躬三下,方才问道:“找我干什么?从你十岁开始,你就不停接触我和陈立农,旁敲侧击想要知道过去发生的事情,你是想要跟我们干,转头对付你老子跟你老娘?”
“我知道自己的根在哪儿。”
我爹语气平静道:“所以你死了这份心。”
黑袍人微眯起了眼眸,目光泛冷盯视着我爹。
我爹语气不急不缓的继续说道:“今天开始我会离开陈家村,时间不确定,快了三四天,慢了一两个月,我再卖给你一个人情,我妈她老人家中午睡觉喜欢说梦话,那些梦话都与风水奇门有关系,陈卫民,你和陈立农虽然承蒙各自祖上留下的东西,学了不少与风水奇门有关的要诀,但和我妈知道的想比,还相差甚远。”
“我说怎么斗不过你小子。”
黑袍人冷笑道:“合着这几年你都在偷师啊,说吧,你告诉我这些,到底抱着什么目的?”
“我就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能有什么目的?”我爹笑吟吟看着他:“刚才也说了,只是卖你一个人情,你要是想学一些关于风水奇门的东西,可以去我家试试,到时候别抱有敌意,不然别说我没提前告诉你死字怎么写,你可以把这件事告诉给陈立农,和你们半吊子斗法这三年,开始还觉得新鲜,后面这些时间太无趣了。”
说完,他转身大步朝着山下走去,到了拐弯处不忘回头冲他挥了挥手,看着陈卫民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庞,脸上的笑容更浓厚了几分。
……
……
我爹回到村口,已经四十多分钟过去,平头老人双手插在袖子里,一脸郁闷的看着雨越下越大,当看到我爹以后,他蹭的一下从地上站起,破口大骂道:“你小子打算把家搬过去么,倒腾这么久?你的伞呢?”
我爹淋着雨,耸了耸肩道:“忘拿了。”
“淋雨好玩吗?”平头老人一脸大写的服,声音都跟着提高了几个分贝。
我爹笑了一声,没有继续说,而是朝着大路上走去,平头老人在身后叹了口气,步履匆匆的跟了上来。
由于陈家村所在地理位置比较偏僻,再加上陈家村早早被冠有“鬼村”的名号,四周较为荒凉,两个人走了很长一段时间路,却仍是没有看到一个身影,平头老人气喘吁吁道:“到现在我都弄不明白,侯乐到底用的什么办法,竟然能让陈家村一分为二,表面上空无一人,如果里面人能拉一把,就能看到陈家村的另外一面。”
“跟鬼打墙差不多吧。”
我爹边走边道:“之前没有和你说,其实你来到这里以后,一直在村子牌楼外转来转去,根本就没有踏入陈家村。”
“原来是这样。”
平头老人一脸无奈:“合着我压根就没进入陈家村啊,你拉我的那一把,其实是把我拽进去了?”
“嗯。”
我爹点头:“你当时距离陈家村的牌楼很近,可以说是一步之遥,就算没我帮忙,以你的能耐,想要进来也是早晚的事。”
“这你可说错了。”
平头老人一副心生忌惮的模样:“以前我不敢说什么,但经过这件事,我是明白,如果不是你帮我,那时候我自己寻摸着方法进入陈家村,其实就是踏进鬼门关,侯乐不会放过我。”
我爹抿着嘴唇不语,却表现出宛如一切都如他所说的一般,二人继续朝着前面走着,终于看到了一辆公交车。
在公交车缓慢朝着前方行驶过程中,我爹和他并肩坐在后面的座椅上,望着窗外的景色,远远看得到后山的样子。
和陈卫民结下一段香火情,我爹并不知道会不会起到什么效果,但他明白,从陈家村第三代人开始,就一定会和陈立农、陈卫民这两个老狐狸碰面,这份情结的是好是坏他不清楚,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决定这么做。
而另一方面,关于外婆午睡时喜欢说梦话,念叨一些关于风水奇门的事情,我爹早早就注意到其中的不寻常之处,一开始并不觉得有什么,只以为是外婆的习惯而已。
但随着天长日久,我爹也发现诸多端倪,以我外婆那般精明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自己的这个习惯?更何况说梦话的开始,是从我爹接触陈立农和陈卫民开始。
每一次外婆睡午觉,都要求我爹在旁边,说这样睡起来踏实,那时候我爹就明白,我外婆为陈家村设下的局,为他自己设下的局,已经提上日程。
他要做的,只是推波助澜而已。
“二十六年前……”
我爹抿着嘴唇,声若蚊蝇的喃喃自语着:“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