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末记在座宾主之数,云是日群贤盛会,俾斯麦王之二子一婿,均先已锡封侯爵,同居主席,侍王款待嘉宾。李中堂与二公子及随员等共十二人,则居宾席。别有随中堂同往之二人为门外汉,殊不悦也。
十八日,李中堂言返德都。通商局各绅董请宴,内部大臣在座。循例饮福毕,大臣言:“中堂来欧洲,更来敝国,皆属难得之事。且今此之来,尤与中德交谊大有关系。惟能早来二十五年,岂不更妙?”
【游历各国日记卷上第十六页:十九日(西六月二十九号),汉勃儿官商来请,适感风寒,未果往。】
【报馆访事人因德以过优极渥之礼待节相,欲侦节相来德之意,来馆晋谒。节相坦怀相示,一如在俄。因问中俄密约满洲铁路事。节相曰:“中俄无密约,有妄言予往俄都觌面画诺者,误之甚矣。至俄一如至德,联邦交也。至西伯利亚俄路分支过满洲一节,事诚有之,然无碍华地,无损华权也。”又问华关增税事。节相曰:“诚有一是意,藉以还末次借款;且中国又思新借一巨款,以新增关税为质亦可。”】
【二十一日(西七月一号),通商局请宴,内部大臣在座,循例饮福。】
【二十二日(西七月二号),遏森】
二十日,中堂至遏森,盖克虏伯制造厂主人邀之也。入席之际,中堂为上客。
二十二日英都电报云:他日李中堂至英,将主于宰相沙士勃雷侯之邸第。沙侯,袭爵世家也,又富室也,宫室台榭之美,上拟王家。并闻沙侯将导中堂往观阿姆士庄制造厂,继至幞芝 ,英战舰丛泊之海口也。时值诸英舰会操甫毕,泊于是者有铁舰一百七艘,或将鼓其余勇,试演于洪波巨浸之中。中堂凭轼而观,当叹息于英国水师之盛,诚天下莫与京也。
是日,中堂敬受德皇所贻之“红鹰大十字宝星”,上嵌金刚钻石,华贵无匹。
二十四日,中堂至哭龙姆,将出德境矣。地方官会同绅董及制造厂总理人,盛服郊迎。官绅行延客礼,富商则愿承供张之任。盛筵既撤,中堂使译员举觯致词曰:“本大臣将舍贵国而去,所冀贵国诸君子不必以为失望也。本大臣此来,以联络邦交为主。惟目所得见之事,异日重回华海,必有以副诸君之雅意焉。”
【游历各国日记卷上第十六页:二十三日(西七月三号),将起节赴和兰(亦曰“荷兰”)。到哭龙姆,将出德境,祖帐既撤,译员代节相宣言于众,以为:“德所望于余者,购制各事。今恝然竟去,勿怅失望。回国后,有所购制,必于德乎取之。”】
德轺绪论
○奥人朗德根新得照相之法:凡衣服、血肉、木石诸质,尽化烟云;所留存镜中者,惟五金类及骨殖全副而已。中堂在马关议约之际,猝遭不知教化人之毒手,枪弹留于面部,至今未出,心颇忧之。此次道出柏灵,知有操朗德根之术者,乃延摄其面影;即见枪子一颗,存于左目之下,纤毫毕现。闻中堂将商之名医,剖颧出弹。论者曰,名医虽灼知之,恐未敢遽取之也。
○伦敦《中国报》云:李中堂衔命使欧,其念念不忘者,惟在联络邦交,弥缝罅漏;非有订立盟约之责,亦无订购器械之权。乃行旌既至德都,德人款接之殷,若有情难自已者;中堂一一受之,亦甚兴高采烈。然德人之所以冀望者,非中堂之能允许者也。故当主宾款洽之际,中堂恒言,今幸亲见制造之美,回华而后,必将备细言之,凡有所需,必求诸德。味其言外,盖叮咛德人毋空费而叹失望也,吾实非开单购器而来也,而德人不悟也。
今中堂舍德而去,始渐有梦醒之意。(假如甲厂疑乙厂业已承造战船,乙厂又疑丙厂业已承铸大炮之类。其始,彼此互相疑;其继,又讳莫如深;其终,仍疑而莫决也。)然直俟中堂行抵哭龙姆,将出德界时,诸德商尚殷然望曰:
庶几惠我乎?德璀琳榷使特于哭龙姆席上举觞言志之顷,代中堂宣言曰:“余未离德之先,诸君所属望于余者,今竟恝然而去,不觉深抱歉忱。然非余之敢欺诸君也。余之来贵国也,惟冀中德之交日益亲睦,而乘机遍考精能之技艺,异时回国,可以上告朝廷而已。”德人闻之,始共意兴索然。(此英报奚落德人语,极宜分别观之。)
且德国诸日报,当中堂至德之后,随时随事逐一记载,笔歌墨舞,情文相生。及其束装告辞,自宜作送行之序。乃遍阅各报,淡漠殊甚。于是德人失望之意,显豁呈露,且似有悔其趋承恐后,未免近于谄谀者,殊可哂已。
某德报有曰:吁,中堂去矣!回溯其自俄过德、由德往和之数日中,德人轻举妄动,凡自重之君子,通盘紬绎,皆未免怃然也。夫以国政言之,抑为通商计之,中堂,中国大臣也,待以上宾,于礼允当;待以大皇帝之专使,于例尤宜。然只可政府及商局中人殷勤款洽已耳,今乃诸事溢乎其量。彼黄人者,向固分外自夸者也。德既贬其声价,彼不将长其骄矜乎?犹忆吾俾斯麦王出将入相,体制最尊之日,游踪所至,德国之官若民,分应震动恪恭,然试问有以加于此乎?岂德缘人称中堂曰“东方俾斯麦”之故,宜以待俾王者待中堂乎?吁!时至今日,不知有所得者,谁乎?黄金之雨不降,白玉之雪不飞,德人不皆如在雾中乎?吁!中堂去矣,德人之梦醒矣。梦醒而头风大作,呼痛声喧,各国有哀之而怜之者乎?吁!此自寻之烦恼,所谓自作自受者也!
○六月乙丑朔伦敦电报云:日本贺俄专使山县有朋,踵李傅相之后,亦赴德都。德廷以寻常客礼待之,迥不如待傅相。或问山县:“无亦有妒于心欤?”山县曰:“中华,大国也。傅相,老臣也。德廷待之有加礼,于理允当。且初无关于国政,日本何妒之与有?”又问:“中、俄、日三国新订盟约之谈,信有之乎?”曰:“此乃凭空揣测之词,不可信也。”
广学会按:丁酉之春,中朝命黄公度观察(遵宪)充出使德国钦差大巨。观察久任新嘉坡总领事,熟稔邦交,不愧皇华之选。乃德廷偏谢却之,各国皆莫喻其故。
英都《士丹特报》录驻德访事友书言:风闻李中堂回朝之日,适值英、德、美三星使满任之年。中堂密保罗稷臣(丰禄)、伍秩庸(廷芳)暨黄公度等三观察,复循内举不避亲之义,兼保公子伯行观察(经方),堪充英德两国使臣之任,恭请钦定。既而罗观察以四品京堂衔命使英。罗君湛精西学,胸襟坦白,英人多相视莫逆;整顿增税事宜,亦能善成中堂之志。且中国欲增关税,惟英实握其权。今至伦敦,吾知其必有合也。若夫黄观察者,与德人向无往来,何恩何怨?其任新嘉坡领事也,又无劣迹之可言。窃谓德廷之所以拒之者,非有他也。中堂聘德之际,德人待以殊礼;既而恐启中朝之藐视,不免深悔于厥心,因欲借峻拒客使之威,自为增重。此其为计,亦殊左矣。——以上皆西报语。
今观察补授湖南盐法道,适会新授湘臬李仲仙廉访(经羲)奉旨陛见,湘抚陈右帅知观察之才,奏请升署臬篆。从此刑章鹾政,举可得人而理。且湖南刊发之《湘学报》,为江建霞学使(标)所创设。学使行将任满,而未有替人;喜观察之适来,遂举报务相属。闻观察已一诺无辞,是湘人士去一名师而来一名师也。以视持节至欧、中德交涉所关本不甚重者(为此说时,尚未有胶州之祸也),相去不可以道里计矣。
〔附〕和轺小志
五月二十四日(西七月四号),李中堂率诸随员,自德意志而至和兰(或作荷兰),即入海格都城。初,和兰王闻中堂将至,先遣前使中华之瑙钵大臣(取其知中国礼貌,且与中堂相稔也),特往德国哭龙姆,出境为导。盖较郊迎之礼,为尤重矣。
瑙钵既与中堂同登火车,约定同入和都,就和廷预备之行馆,薄浣征尘。然和王得中堂登车之电报,复遣四显官鹄立于车站之外,代王郊劳。中堂下车小憩,和兰文武各官第三队出迎,即请改登王辇,送入行馆。殊文隆礼,绝无仅有。
中堂入行馆后,略一徘徊,重登王辇,往拜其外部大臣,倾谈良久而返。是夕,外部特张盛筵,以款中堂。
二十五日,中堂出自行馆,游于和京之名艺院。是夕,和廷赐宴于海滨之“水物凝恩宫”。和太妃及和公主之继位为王者,皆遣女官代作东道主人(比来和王谢世,无子,王太妃听政,而立公主为王)。宴毕,优伶献歌舞之技,珠喉玉貌,并世无伦。中堂大悦,即席赋诗,极道海滨风景,并深美弹琴咏歌之善。戏台上悬一红幛,金书华字五,曰“五福寿为先”,中堂尤喜形于色。
二十六日,中堂率数随员入至和宫,觐见王太妃及女幼主,谨呈中国大皇帝所馈之古磁、古铜诸器及丝缎、名茶等物。王太妃谢而后受,旋以“金狮子大十字宝星”贻中堂,又以和文所称之“钠钞宝星”(《游历各国日记》作“纳稍宝星”)贻公子(经方),诸随员亦各得宝星之赐(闻中堂电咨总署,请颁发宝星一百五十座,以备犒劳)。礼毕,太妃亲赐宴于便殿。盛馔既撤,王太妃举觞遥祝皇上福寿无疆,中堂答颂王太妃暨女幼主太平万岁。宴毕,辞归行馆。
和都访事友附志于后曰:谨考中朝聘礼,古瓷瓶一对,约五百年前物;景泰窑大瓶一对(盖磁面而铜里者也),五彩画瓷茶杯一筒,皆工细绝伦;雪青宫锦织成四季名花大缎、金线缎各一端,亦皆华丽无匹;茶叶四箱,色淡而味浓,闻产自皇陵之禁地,旗枪中无上上品也。中堂之来和也,惟行主宾投报礼,冀中和之永敦睦谊,不关订约联盟。
二十七日,中堂住安赐德潭,和兰通商大海口也。地方官迎诸车站,导登小轮船,先往观聚泊兵船处。复至磨琢金钢钻局,此为和人独擅胜场之技。继而商务局邀食点筵,富商某居主席,随员暨安赐德潭官绅士女陪座。晡时,仍返海格。
二十八日,中堂率随员辞出和都。乘火车至和边之乐得潭,改车向比利时进发。和国外部暨新疆部诸大臣送至车站,殷勤珍重而别。
〔附〕比轺小志
比利时王闻中堂远来,先遣御前大臣男爵某君,偕文武各官至界首恭迎。御林军肃立车站之旁,排班行礼。五月二十八日,中堂出和境,即于是日至比都。既下火车,即登比王御辇,御林军夹道拥护,直入蒲腊萨都城预备之行馆。男爵某君陪坐,为言:“王为世子时,本爵随侍至华;既至北京,惊接先王噩耗,仓卒言归。今王闻中堂莅止,辄忆前尘。而以本爵曾诣贵国之故,饬令奉迓行旌。”中堂深致谢忱。
二十九日,未正,男爵又以御辇至,迎中堂入宫。中堂执礼甚恭,王亦降尊延纳,既而各操方言以相问答。译员启于王曰:“李某言:比利时与中国交谊甚洽。”复告中堂曰:“王言,余为白兰鹏公之岁,曾至贵国。今中堂复辱临敝国,彼此深知情势,此后益加亲密,可预卜也。”
中堂辞出后,蒲腊萨府尹导游办公之大局,中堂留名焉。是夕,比王宴中堂于宫中。中堂随员、本国大臣命妇、各国钦使参随均集,(闻中堂于宴罢之际偶吸烟卷,非欧西大宴之规制也。比王不欲显彰贵客之失,即令取各种烟遍饷诸宾。其敬之者,至矣。)
三十日,中堂出自蒲腊萨都城而至活泼省,比国疆吏郊迎道左,比军升炮鸣欢。既而邀至演武厅,传集经制兵操演各艺,并演营兵与炮台兵互相攻守阵。中堂赞叹不已。
比报记:中堂在都时,比王为备馆舍。多至二十一间,其中器具精良,不奔琼台瑶岛。
又言:中堂阅枪炮各厂,美不胜收,似有广购利器之意,且拟延请比国武备院名流至华,教习弁兵,特皆未有成说耳。
比利时都城来牍言:李中堂薄游比都,往观克革烈枪炮公司,喜其犀利神速,罕有伦比,因而赞叹不绝口。其经理公司人,选取上等新炮一尊,愿以为赠。中堂辞之曰:“猥承厚赐,不第行李重滞已也。奉使之大臣无受人军器之礼。贵公司果爱吾华,莫妙于进呈朝廷,斯为得体。”公司遂奏请比王刘北,特派武员陪森为公使,专携此炮往华。丙申之冬,安抵沪江,将乘北河未冻之前,解送入都。夫比之在欧洲,仅一小国耳。然与人无竞,与世无争;各大国视为局外,相戒无敢侵犯。其于中国也,虽已订约通商,然马牛其风,彼此罕联交谊;忽焉远贻利器,重之以特派大臣,似此敦好有加,何莫非中堂一使之力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