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冠冕
第一部
水冠重现
上篇
第六章
威尔·特鲁德
【苍林】
“你们的意思,我知道了。”
在听完温勒和希尔的讲述之后,冈夫利笑了起来。
“那你同意么?”温勒板着脸问道。
“就凭你手里的剑,我也不得不同意啊。不同意协助,就把我杀死,对吧?”冈夫利瞄了一眼温勒的右手,笑着说。
“你——”温勒吓了一跳,他没想打这老法师竟然有这么敏锐的洞察力。
“我同意协助你们,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冈夫利挪了挪身子,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一点。
“什么条件?”希尔连忙问道。
“我希望,你们能像信任精灵一般信任我,不会因为我是一个法师,对我有什么想法才是。”冈夫利说。
温勒并没有回答。
看来精灵母后说的不错,这法师果然不可小视。不但有明锐的洞察,而且一语中的。对他公平这似乎是一个不用说的条件,但是让精灵对死敌坦诚相待真的非常困难。可是现在的形式,温勒就必须答应他的条件,这样一来,以诚信著称的精灵就不得不履行自己诺言。温勒似乎没有多少余地了。
“这当然了!我答应你。”希尔说,然后笑了起来。
“这就好。”冈夫利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温勒一眼。
“你们没有一兵一卒就要对帕蒂奇宣战?”冈夫利站了起来,有点不可思议的问。
“现在的局势就是这样,我们精灵有难言之隐。”温勒回避了冈夫利的目光,低声说。
“帕蒂奇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现在可以说是法师中的佼佼者了。”冈夫利说,看着地图,心里盘算着。
“您有什么好的打算么?”希尔问。
“精灵难道一支军队都出不了么?”冈夫利好像是在喃喃自语。
“我马上写信,请求支援。”温勒说着,飞快的离开了。
“光有支军队还不够,你们还必须有骁勇善战的将军将领。”冈夫利转过头,打量着希尔。
“你的心中已经有人选了吧?”希尔问,站了起来。
“呵呵,聪明的姑娘。”冈夫利毫不掩饰的笑了起来,“我认识几个朋友,他们个个都是英雄好汉。我觉得你们应该请他们来,这对你们会有很大的帮助。”
“请您快告诉我!”希尔兴奋地说。
“他们是东方世界的老刺客,李榷;南方峡谷、努尔人后裔,剑圣洛伦·一德;南疆森林,游侠流尔·唐珂;皇城脚下的黑暗魔术师,爱丽丝·卡库伊。你拿着我的推荐信,跟温勒尽快去找他们。这些人的英雄事迹被很多人知道,我相信帕蒂奇很快就会找上他们的。”
“那我们即刻启程!”希尔坚定的说。
“不差这会儿功夫。”冈夫利没想到这对精灵会这么有干劲儿,他觉得自己也年轻了,“你们得坐大船出海,到达东方世界。在这群人里面,李榷是无论如何也得找到的。他不但功夫了得,而且对兵法医药都有研究,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伙伴。但是想要到达东方,就不得不越过闪光之海。所以我想,我们还是先去找个算命的,确认平安才好。”
“算命的?”闻听此言,希尔笑了起来,“难道您不知道我们精灵个个都是星相专家?”
“姑娘,恕我直言,你们的星相——”
“我们的星相是因为我们的决定才变化的,所以它根本没法预兆未来。”温勒打断了冈夫利的话,但是看他波澜不惊的表情,希尔觉得温勒已经认同了精灵母后的话。
“没错。我知道一个有名的算命先生。我们现在就出发。”冈夫利把灰色的袍子披在身上,“温勒,信写好了?”
“现在只要等待回音就好了。”温勒看了希尔一眼,笑着说。看上去信心满满。
“那好了,我们现在就前往威琳伯格庭院!”希尔高声说。
“希尔,我跟冈夫利去就可以了。苍林不能没有人看守,而女人去又显得不正式。所以……辛苦你了!”温勒说,看着希尔尴尬的表情,他差点笑出来。
“这不公平!”希尔生气的咆哮起来,可是看着冈夫利“的确如此”
的眼神,她知道一切反抗都是徒劳的。
【净水平原】
温勒骑着努尔美斯,冈夫利骑着另外一只健壮的苍林鹿在一马平川的净水平原上飞驰。此刻,他们正小心谨慎的越过阴影森林的边缘。也许只有苍林鹿那受到天神庇护的纯净灵魂,才不会惊扰这庞大森林之中的魔物。
“我们明明可以飞过去,为什么还要费这么大劲儿啊?”温勒问道,一上午的颠簸已经让他的肠子痉挛了。
“只是为了让庭院主人觉得我们有诚意。”冈夫利不紧不慢地说。
“话说回来,冈夫利,你还没跟我说说那算命先生呢。他能够独居一座庭院,绝非小人物,他什么来历?”温勒又问。
“也对,不然一会儿看到他,你还得以为我把你骗了呢。”冈夫利想了想,说,“我们去见的人,是现今最有成就的预言师,他年仅二十一岁,但是他做出的预言全部成真了。这在迄今为止所有预言师中也只有他自己做到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很少预言了。我们这次就全看运气了。”
“这么年轻?”温勒显然没想到,他以为要去见的是一个满脸皱纹、蓬头垢面的老太太呢。“那她一定很受男人们的欢迎了。”
“什么?”冈夫利有点没听明白。
“一个年轻的预言师姑娘,难道这不是很多人心中好妻子的人选么?”温勒不耐烦地说。
“什么啊!这庭院主人可是一个小伙子!他叫威尔·特鲁德,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冈夫利拍了一下脑门。
温勒暗地里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觉得自己是个除了精灵的世界,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痴。
“看见那个高耸的红色尖屋顶了么?那是白鸟国的王城。”冈夫利看了温勒一眼,然后用手指了指他的左前方,“白鸟国的人喜欢红色,因为沿海,所以这里一年四季很少有晴朗的日子因而尖屋顶成了他们的首选。久而久之,红色的尖房子就成了这儿的标志。”
“没想到距离苍林这么近就有人类的王城。”温勒惊讶地说。
“呵呵,再往前看。”冈夫利卖关子的说。
温勒还没看够那些仿佛鲜艳花苞一般的房屋,他意犹未尽的沿着冈夫利手指的方向望去,之间在地平线上赫然出现了一座巍峨的山峰。紧接着,无数依山而建的大大小小的白色房屋显漏出来,好像刻在峭壁上的岩画。一条“之”字形的小路犹如一条飘荡在陡峭山峰之上的一条飘带,它串联了所有的街道和庭院。而在所有白色建筑的簇拥下,一座雪白的王城犹如一柄刺破苍穹的俊美宝剑,笔直刚劲的耸立在山峰的一道巨大裂隙之中,让人看一眼也觉得头晕目眩。
破云而出的凄美晚照被高高的山峦遮挡住,这些建筑也都笼罩在神秘的阴影中。只有那裂缝透出一道强烈的阳光,这光芒被结构复杂的王城打散,仿佛天宫四周那浮动的华光。这时,那些暗淡的低矮白房子堆叠在一起,就是那层层叠叠的云团,而这王成就真的成了凌驾万物、飞起云端的仙宫神阙了。
温勒看的出了神。要不是冈夫利的爽朗笑声,他也许就从努尔美斯的背上掉下来了。
“怎么样?”冈夫利问,但听口气,他显然已经猜到了答案。
“不可思议……”半天,温勒才说出了这几个字。
“没错。也许,只有独居创造力的达伦沃斯人能建造出了。那道透过光的裂缝,是天险。而天险之中的白色建筑,就是达伦沃斯的王城。”冈夫利说,“我们现在就进城,然后绕到城后,通过天险,到达威琳伯格庭院。”
“时候不早了,等我们到了达伦沃斯,估计天已经全黑了。这里临近北方,我怕会打草惊蛇。”温勒皱着眉头说。
“帕蒂奇就算有再大的神通,这里他也鞭长莫及。”冈夫利说,对温勒展露一个稳重的微笑。
“那好吧。”温勒说,那笑容仿佛让他吃了一粒定心丸。
【达伦沃斯】
温勒并不觉得达伦沃斯是一座难以攻取的城池了。
“冈夫利……这里跟本没有城墙!”温勒小声的跟冈夫利抱怨起来。
“我没说这里有城墙。”冈夫利反驳道。
“没有城墙怎么能谈得上攻打?”温勒激动的说,那神情简直就是希尔的翻版。
“这座没有名字的高峰的北面,是连鸟兽也没法攀登的峭壁,所以绕到它的后面搞偷袭是不可能的。同样的,它的东面跟西面也是如此。”冈夫利说,看温勒点了点头,他才接着说,“所以想要攻打达伦沃斯,就只能从南面进军。没错吧?这样一来,问题就出现了。
倘若一支军队想要进攻达伦沃斯,那么他就得……经过阴影森林;或者侵入骠骑国的领地;又或者进入苍林,绕过女神的眼眸。但是,这三个地方全部都是‘死亡圣地’。这样一来,又有谁会去啃这块会要人命的毒骨头呢?”
“合着……我们不计回报的给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看门狗?!”温勒白了一眼,气愤地说。
“话也不能这么说,人各有命嘛。哈哈。”看着生气的温勒,冈夫利坏笑起来。
被两个穿着铠甲的士兵盘问了半天,温勒好冈夫利才顺利绕到了王城的后面。
他们俩为了不引人注目,走的全是偏僻的小路。
温勒本来还想近距离感受这座“天府神格”的魅力,可是没想到,却见识到了另一个不应该被他知道,而他更不想去了解的景象。
贫民窟像是一条腐烂的蠕虫,躁动的匍匐在洁白的达伦沃斯城的边缘死角里。
无人打理的腐烂尸骨或是坐在街道的拐角处,或是思壮惨烈的趴在大街上。醉酒的流浪汉打着晃从那些被野狗啃过的骨头上碾压而过,最后被嫌不吉利的落魄神婆厌烦的踢到角落里,无人问津了。
温勒起初还阔绰的施舍,但是当那些眼睛冒着绿光的受难者蜂拥到他身边,他才发现想要解决这里的贫穷,他这两个子儿根本是杯水车薪。就算动用精灵的金库,也不容易处理。然后他转念一想,自己白白给人家做了这么多年的看门狗,现在又良心大发的来这里救灾。可能就像冈夫利说的,人各有命吧。自己命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温勒用力夹了努尔美斯的腹部一下,雄鹿心领神会的跃出水泄不通的包围圈,步履轻盈的向已经走出去很远了的冈夫利跑去。
想到精灵金库,温勒脸红了。他发现自己已经有一阵子没见着艾沃温了。
说到这个长着浓密的翠绿头发的精灵姑娘,温勒就笑得像花儿似得。“艾沃温”在精灵语中,是“精灵火焰”的意思,当看到她的头发,自然很容易联想了。这个美貌与智慧并存且心地善良的精灵公主,在她成年生日的典礼上,被奥文钦点为温勒未来的王妃。
“不要张扬!”冈夫利的低声警告,把想入非非的温勒拽了回来。
看冈夫利平和的脸色,这贫民窟的事儿他一定知道。
“没想到这王城表面上看,美轮美奂,可私底下却是这样一幅不堪入目的画面。”温勒无奈的说。
“一切的光鲜,都是为了掩埋更加阴霾的秘密。不是吗?”冈夫利感慨道。
“精灵的团结,是所有人有目共睹,并且无比羡慕的。”温勒较真儿的说。
“难道……”冈夫利欲言又止。
温勒看他那“问了我也不会说”的表情,心里一笑,就当作没听见,不了了之。
经过一条向上的巨大楼梯,温勒他们总算是翻过了山脉。而那座好似点缀在绿丝绒上的明珠一般的大宅悄然显现。
【威琳伯格庭院】
冈夫利领着温勒,直到深夜才来到挺远的大门口。
紧缩的黑色大门冰冷而不近人情,好像这庄园主人的威严。一条用破碎的大理石铺就的小路蜿蜒的从几百里开外一直蔓延到这,然后被一排种在大门底下的刺刺花隔断,而庭院的里面,则是毫无杂色的纯黑色理石。在同样冰冷的黑色铁栅栏周围,种着不计其数的玫瑰。
温勒让浓郁的花香弄得迷迷糊糊的,加上没日没夜的奔波,他想马上睡一觉才好。
冈夫利轻轻摇了摇挂在大门右侧的一个陶瓷风铃,随着清脆相声的渐渐隐去,一个穿着黑色礼服、穿白衬衫的中年男子出现了。
这男人长相平平,但是一种独特的气质让温勒不禁多看了他两眼。虽然“优雅”一词被精灵垄断了,但是实话实说,温勒觉得来者绝对比一些精灵还要优雅。至少比希尔优雅。
男人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住了,然后绅士的鞠了一躬。
“请问二位何事深夜造访?”男人用低沉洪亮的声音问,预言简练的让人觉得不舒服。
“裴鲁,我是冈夫利。”冈夫利从苍林鹿背上跳下来,“我有急事想要拜见你家公子。”
“公子?”温勒心里犯了嘀咕。
“抱歉。”叫作裴鲁的男人有鞠了一躬,温勒大体可以确定他是个管家了,“我家公子近来小恙,已经睡熟了。劳烦二位就近歇息,明日再访吧。”
“我们从苍林,毫不停歇的匆匆赶来,我们有要务在身,容不得再耽搁了!”冈夫利急了,“裴鲁,麻烦你去通报吧。”
“少爷已经下令,我们不能去打扰他。”裴鲁轻声说。
“别人不行,你一定可以。”冈夫利央求道,“我与精灵王子——星辰冠冕的持有者——温勒·艾图维加德一同而来,希望贵公子可以慷慨预言。”
裴鲁没有马上答复,精灵的到来显然出乎他的预料。
然后想到十几年前的遭遇,拒绝的言辞似乎不能再多说了。
就在原本的僵局即将融化,却转而陷入了另一个全新的尴尬境地的时候,一个洁白的身影出现在香气弥散的万花丛中。
“既然是远道而来的贵客,怎么有拒人千里之外的道理?裴鲁,开门。”一个孱弱的声音,一张仿佛陶瓷一般病怏怏的英俊面孔。
威尔·特鲁德穿着一件轻薄的长衫,站在冰冷的晚风里。这里比邻北方边境,常年封锁在一种化不开的严寒里。
温勒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这个叫作威尔的年轻小伙子可能马上就要死了。
“辛苦两位了,快请进。”
当漆黑的大门悠悠的打开,威尔笑着把温勒和冈夫利迎了进去。他毫无血色的菲薄嘴唇上,是一个雍容的微笑。温勒竟然有那么一刹那觉得他似乎才是真正的王子。
“因为天气寒冷,所以原本火红的玫瑰都变成了黑色。不过我觉得,这样更美。”威尔在前面带路,看温勒似乎对那些黑玫瑰感兴趣,便说道。
“好像烧焦了。”温勒低声说,“一种让人怜惜的美艳。”
“也许吧。两位,这边请。”威尔不为所动,快步走到门廊。
裴鲁掺扶着威尔,又让下人给他披上一件厚重的大衣。
会客厅里的茶点已经准备妥当。深红色的圆形小房间里面雾气弥漫,若幻似真。一个小巧精致的兽型香炉正冒出悠悠的紫烟。
温勒和冈夫利做到一张狭长的柔软真皮沙发上,威尔坐到另一张扶手椅里,笑而不语。
“两位有什么事?”威尔问,抿了一口清茶。
“我们明天将要出海航行。”温勒看了一眼冈夫利,说到,“我们将乘坐大船,穿过闪金海,到达神秘的东方大陆。希望你能告诉我,此行是否会顺利平安。”
威尔原本恬静的面庞突然暗淡了,他沉默着,呆着红宝石指环的食指不停地摩擦着椅子扶手。
“你么走吧,这事儿,我说不了。”威尔毫不迟疑的转身离开,“裴鲁,送客!”
温勒和冈夫利压抑的站在紧锁的黑色大门外,脸上的表情恨不得把威尔千刀万剐。
“回去吧。”冈夫利宽慰温勒道,“他要是决定不见,怎么说也是不会见的。”
温勒没说话。
“威尔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温勒心里嘀咕起来,“倘若我们出行一帆风顺,他自然没有什么好避讳的,那么从他的表现,只能认为我们会遇见大麻烦了。”
冈夫利看透的温勒的心思,但是这事儿就是他自己也没有谱,更别说让这个精灵王子宽心了。所以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温勒不要多想,就跨上苍林鹿,踏上了返回苍林的旅程。
【苍林】
“什么?”希尔和朗宁异口同声的叫了起来,这让原本就觉得挫败的温勒更没面子了。
在温勒和冈夫利离开苍林不多时,精灵的援军便坐着大船抵达了码头。薇宁和朗宁姐弟两人带领两千八百人的精灵剑队,如约赶来。希尔已经将冈夫利协助他们这件事告诉了这两姐弟,但是并没有把精灵母后于温勒之间的对话透漏一丝一毫。他们也不反对这个法师的助阵,因为薇宁知道精灵母后觉得这法师有意思,所以她也想领教领教这让母后也刮目相看的神通。
朗宁自从神谕之源返还了至锋冠冕之后,情绪一直低落,所以也懒得管这些乱七八糟的、关键是已经决定的事情。他之所以爽快的答应到这边来帮忙,一来,自然是哥们儿义气;再者,他也想出来透透气。
希尔在此期间,已经将精灵剑队的成员安排稳妥,并且兴致勃勃的等温勒他们回来。可谁知道竟然是无功而返,何况远行在即。
“怎么会?”希尔烦躁的将一本《世界地貌》丢在了桌子上。她觉得刚刚那个因为“浮生沼泽”而兴奋不已的自己就是个傻子。
“他不肯预言,我们也没办法。嘴长在人家身上。”温勒赌气道。
“他的为人我知道,要是他自己不肯说,谁都没办法。”冈夫利一脸的无可奈何,可在希尔看来,就是“逃避责任”。
“你们总应该央求央求吧?”希尔有点儿气急败坏了。
“被人当面拒绝,我们还能说什么?”温勒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营帐。
“你们办事就是不靠谱。”希尔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冈夫利,我们明天一早再去一次。就我们俩。”
一时间,原本热闹的营帐因为艾图维加德姐弟的离去安静了不少。可是气氛却不好。
冈夫利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在他面前,凯威家的两个孩子正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光“审视”着自己。
“朗宁,你也早点休息。”半晌,薇宁丢下话就走人了。
“我就睡了。”还没等薇宁放下营帐门口的帘子,朗宁也一溜烟的离开了。
空荡荡的军营帐里,徒留摸不着头脑的冈夫利跟他漆黑的影子面面相觑了。
【威琳伯格庭院】
“马上让我见威尔·特鲁德!”希尔大声的冲裴鲁嚷嚷着,可是这个英俊的管家根本不为所动。
“冈夫利,您昨日已经造访,想必了解公子的意思。”裴鲁停顿了一下,“请回吧。”
“哪有放着买卖不做的道理?!”希尔一听这话,火气就大了,“我们又不是不给钱!马上让他出来!”
原本宁静的海滨突然劲风四起。一股大风切掠着地表猛地冲向裴鲁。但是这衣着一丝不乱的男人纹丝未动。只是可惜了那些盛开的玫瑰,劲风裹挟着纷扰的幽怨花瓣,飘零天际。一地的败红好似万千血泊。
“你们回去吧。”一样孱弱的声音再度响起。
威尔病怏怏的出现在大门远处的亭子里。他披着一件毛外套,扶着洁白的大理石柱子,好像随时都会跌倒。裴鲁慌忙跑到威尔身边,扶他坐下。
威尔突然不说话了,他滚动的喉结说明他显然咽回去半句话。
“他就是威尔!”冈夫利小声提醒希尔道。
希尔点了点头,却没有说什么。
瞬间的僵局让冈夫利乱了阵脚:这跟希尔最初的计划根本不一样!
“你……你们回去吧。”威尔低声说道,然后他低下了头,轮廓分明的白皙脸庞埋葬在一片浓重阴影之中,“你们此行一定会非常顺利的。”
话刚说完,威尔便剧烈的咳嗽起来。他慌乱的接过裴鲁递给他的手帕。希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她好像看见那手帕上沾上了鲜血。她不经意的皱起了眉。
“你们已经得到了答案,快离开吧!”裴鲁一反常态,他大声的冲呆立在门外的两人吼道。
希尔没有做声,她一阵风似的消失不见了。冈夫利也没有过多的迟疑,微微有些佝偻的瘦高身影消失在一片翻滚的黑影中。但是他心里有个问题,希尔这到底是怎么了?也许只有亲自问问她,才能知道了。忽而冈夫利又明白了什么。然后他暗自一笑:问了也白问,到时候就藏掖藏不住了!
【威琳伯格庭院】
威尔好半天才缓过劲儿。
裴鲁把满是鲜血的手帕丢到一边,又用一块崭新的洁白手帕把威尔嘴角的血污擦干净。下人已经送来了热水,可是被威尔拒绝了。他怅然的看着希尔和冈夫利离开的地方,神情说不出的忧伤。配合上他那仿佛一碰就会破碎的洁白面庞,让人动容。
裴鲁不理解的看着威尔,有些生气。
“不是说好不预言这种变数太大的事情么?”
“呵呵。”威尔笑了起来,可是气息即急又短,“裴鲁你看,她是能将所有花朵都摘掉的人啊。”
裴鲁看着花园,所有的玫瑰都被那股劲风打落,无一幸免。转而他又凝视着威尔脸上忧伤的微笑,他洁白的牙齿上全是血渍,然后这个棱角分明的管家狠狠地咬着后槽牙,红了眼圈。
【苍林·码头】
希尔自从打庭院回来,就一句话都没说。
冈夫利告诉大伙这一路会十分顺利的。温勒自然第一个高兴,然后就兴匆匆的去准备了。最后决定由冈夫利和薇宁驻守苍林,而温勒、希尔以及朗宁前往东方,寻找那四位勇士。但是希尔反常的表现不一会儿就引起了所有人的主意。
“我很好啊!”希尔听有人问她话,一激灵。
“一看你就不好!”朗宁担忧地说,“我问你在干嘛!”
“啊!”希尔有些激动的站了起来,“我在想这次出行非同一般,意义重大。所以我在考虑带什么上路。我这就去准备!”
希尔丢下茫然、费解的众人,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又跑回来了。
“我的东西怎么全都——”
希尔话说到一半就看见放在温勒脚边的自己的大包裹。
“原来你已经收拾好了!”希尔涣然大悟的叫了起来。
“希尔,你真没问题吧?”温勒非常担忧的问,“你要是不愿意去可以直说!这马上出发了你跟我装疯卖傻,我还怎么放心你啊?”
“希尔,早上你就不怎么……正常。”薇宁努力的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可是只找到了“正常”,“我以为你没睡精神。可现在已经黄昏,怎么了?”
“没什么。啊!”希尔之前还勉强的微笑着,可突然惊叫起来。
所有人都被她吓了一跳。
正当温勒想发脾气的时候,好听的马车轱辘声轻快的传来。
象征着威琳伯格庭院的金黑两色的马车在八匹骏马的拉动下飞快的朝码头驶来。裴鲁精神抖擞的坐在车夫的旁边。所以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里面做的是谁了。
大伙儿谁都没有吱声儿,看着裴鲁把孱弱的不成样子的威尔从马车里扶出来。
温勒看见马车里有一个不算小的黑色皮箱,这个贵公子此行的目的他自然已经了然于心。可是他做好了打算,只要他们敢开口,他一定会回绝。这也没办法,像这种旅行是不能带着一个病秧子的。
“我为大家预言,你们此行会非常顺利。”威尔顿了顿,“但是有一个条件,我们更愿意叫它媒介,就是我必须跟你们同行。”
“只要这能让我们没有意外,我同意!”还没等温勒开口,希尔便连珠炮似的飞快的说道。
温勒白了希尔一眼,说:“这一路上不好说会发生什么,而且颠沛流离似乎也不适合你。”
“你太虚弱了。”薇宁也说到。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担心这个年轻人。
“但是,只有我跟你们同行,才能保证安全。”威尔执着的说。
“少爷自然清楚自己的状况,他这么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裴鲁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少爷必须对自己的预言负责。既然只有这么做才能让之前鲁莽的预言成真,希望你们可以慷慨的接纳我们。”
“……”温勒没说话,因为这两个人不合拍的一唱一和让他有些弄不明白,但是又不能断然说他们是撒谎。万一是真的,他们再一气之下拍屁股走人,那自己就成罪人了。如何是好?
“我也认为只有如此了。”冈夫利说道。
温勒一惊。
像冈夫利这样洞察敏锐的家伙,是不可能看不出来这里面有猫腻儿的。但是他竟然同意,也许真的有什么玄机?又或是这法师跟他们一样,不靠谱?可是自己有言在先,只好硬着头皮了。
“那么就上船吧。不过有一点!”温勒突然停下上船的脚步,“不要找不必要的麻烦!”
闻听此言,威尔露出了一个坦诚的微笑。
希尔偷偷的笑着,好像在期待什么。
而这微笑的两人,说都没有注意到对方的那抹灿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