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残局,天已擦黑。在筱簌的抱怨、怪罪声中我和麻神借口退了那箱啤酒出了门。到楼下,上了摩托,2人笑笑,我无奈,他戏谑。
“麻神,找个地方!”
“县城现在我也不熟悉了,我们先转转吧。”车速一点都不低,大概是酒劲儿还没过去,风在耳边肆虐的骚扰,身上感觉一阵阵的爽凉。不知道什么时候连黄海路上也有了不错的灯光美化,“麻神,这边什么时候做的灯光啊?”
“这个是去年秋天的时候上头有人来视察,县里紧急做的,两个星期300多万,就这2公里!”
这样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如何评说,一回神已经到了七里闸,“麻神,就这边吧。”两人在河提上坐下,这里是县城的边缘,拉开的夜幕,稀落的灯光,隔离的是城市的喧嚣,偶尔传来航船的汽笛,在意的只有我,听见的还有那个麻神。
麻神递过打开的啤酒,扬扬手,喝一口,都不说话。
一瓶酒就这么下去了。麻神知道,他不说我肯定不会问。
“老五!”
“今天怎么叫我老五?”印象里只有麻神是不叫我老五的,我们同村,喊名字习惯了。
“你不是我兄弟老五么?!”
“是啊!”我歪过头,麻神只是看着风吹过的河面,脸上泛着石头的倔强光亮。
又一瓶酒下去了。我知道,麻神不说我问了也是白问。
“少桂!”
“今天怎么叫我这个?”初中之后好像确实就没叫过他的本名了。
“你不是我小时候的玩伴儿少桂么?!”
“是啊!”麻神歪过头来,我们两个都哈哈哈的笑了。
一箱酒就这么下去了一半,什么也没说,却好像什么都不用说。
“我从上海回来一个月了,基本都没有出门,要不是秀儿说你回来了我也……”
“喝一口!”
“我包工程也有好几年了,没想到会吃这么大的暗亏。”
“我们都太嫩了,很多事情还不能应对自如的。”
……
……
夜色和酒气弥漫着两个男人,堤岸上的杨柳、河里的流水都比我们活跃。筱簌的电话打了过来,我平淡的告知她,和麻神聊聊一会儿就回去。
“不管怎么样,你现在都有筱簌对你这么关心,我怎么样、有什么事都要自己扛过。”
“我没什么大的志向的,但求能够这这么平淡的走过。”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想平淡都未必能如愿。”
“是啊,谁想到你麻神现在也大小是个包工头了。”
“屁啊,要不是运气好,这次我可能都逃不过。”
麻神站起来,揪起地上的空酒瓶,一甩,“咚”河面激起的涟漪慢慢的散开,碰到河堤折回,乱了起来。
“上海的确是个不那么好混的城市:坚持讲上海话的本地人,欺负的就是你听不懂;光怪陆离的消费场所,欺负的就是你没钱;形形色色的新潮玩意儿,欺负的就是你没见识;女人穿的一个比一个少,男人吹的一个比一个大,不巧喝多了歪歪斜斜的走在路上,遇到一个拾荒的阿婆也要满怀鄙夷的来一句‘小赤佬’……”
“麻神,你忘记了,村里父辈常说的那句话,‘让上海人民过个好年’,于是村里的鸡鸭鱼猪通通要以不太合理的价格卖到上海。那是在告诫我们,上海不是我们混的地方!”我掏出烟,一人一根,点上。
麻神狠狠的吸了一口,悠悠的吐出,“上海其实是跟很好混的城市:上海人不想做的事情有的是,上海人干不来的工作多的是;上海人要的是所谓的品味,不是实惠;上海人够精、够奸,上海人够懒、够馋。只要舍得泪水自然就有油水。”
“麻神,我混的不多,但是肯定不是这样简单。”
“嗯。不愧是念书最多的老五。”
“拉到吧!喝一口!”
“一切向钱看,哪儿有那么容易哦。就像我这次栽了,本来都不是个事。一段河提的景观改造,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几包……”
“嗯?”
“我承包的两公里长,据说上面标的是数百万级的……”
“这么贵?”
“石头防波面,花岗岩河边道,水泥护栏,一个小亭子,绿化树,长凳是大理石加木头,基本就是个河边小公园了。到我手上承包的时候也就是大几十万的那么个数字而已。”麻神低下头,狠狠的踩灭烟头,抬起头,看着那个不知道有多少年岁的七里闸。
“层层的关系就像这闸口,到这儿,走完手续,点头了,可以,没事,还有下个在等你……”
“麻神,这些说它干嘛,喝了这瓶开新的!”
“成!”此时,如果有人路过,绝对不敢靠近,两个不知所以的小子,酷似交警专用的摩托车停在河边,仰头对瓶吹,地上散落着为数不多也不少的酒瓶子,还有零星的烟头在泛光。
“阿程,我恨!”
“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
“那些事情只有你知道!”
“那个狗日的,怎么做是他教的,怎么不合格也是他说的……”
“你垫资了么?”
“这倒没有……”
“那你在这儿嚎个屁啊!”
“大爷的,你少他妈说风凉话!虽然说施工队上的人都是乡里乡亲的,工钱我要照发的!”麻神吼了起来.
“不发工钱你就连最起码的仗义都没有了!”
“是啊!”麻神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钱也是我辛辛苦苦挣来的。”
“兄弟,喝酒吧,钱可以天天挣,兄弟的酒基本没机会天天喝!”
麻神不再说话,我也不再说什么,两个人就这么枯坐着,喝酒。
酒就是这么个奇怪的玩意儿,就像我们奇怪到居然去喝它,还幻想着它能解除忧愁。其实,酒能带来的只是醉,醒过来的时候,世界还是一样的,只是有种不一样的头疼。
“除了爱你还能爱谁……”手机铃声打破了昏暗中的沉沉死气。
“筱簌……”
“你们是在七里闸那边么?”
“是的,还有麻神呢。我……”我本想说一会儿就回去了,抬头的时候看见了不远处河堤上晃来3个人影,很熟悉的那种。
“麻神,筱簌、秀儿和文生一起来了。”
“哪儿呢?”麻神起身。
“那儿!”
“筱簌和秀儿担心你们,说要出来找你们,大晚上的就一起来了。”文生还没完全醒酒,说话的时候舌头不大,但是脑袋不快。
筱簌上来就一直盯着我:“中午喝了那么多,现在还喝!”
“我……”
“这不怪他,是我的主意。”麻神揽过责任。
“看不出来,你现在真的本事了,能喝这么多!”筱簌很生气,后果肯定不严重。我无耻的笑笑,“其实我还是酒精过敏的,只是啤酒是麦芽糖,这个没事的。”
“哥,你没事吧?”麻神到底是秀儿的哥。
“易程都没事我怎么会有事!”我和麻神笑笑,抽过一根烟,递给文生。
“不准抽了!”秀儿显然是生气了,光线太差,看不出是真的还是装的,不过在两个喝过酒的人面前这都是可以忽视的。
“文生,接着,筱簌今天不也特准我抽了么,嘿嘿。”我说着这话一边看着筱簌,筱簌笑了笑,“秀儿,今天就让他们抽吧,就当是放风。”
给文生点烟的时候他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说喝完就回去,麻神也是这个意思,毕竟就剩下手里的那么半瓶了。
“麻神,我们喝了吧,不能让他们这么等着。”
“赶紧的,都没吃晚饭呢。”秀儿到底是秀儿。
说到晚饭,我确实不饿,啤酒么,液体面包。
“麻神你饿么?”
“喝了那么多啤酒能饿么?”
“那大家去‘玉米地’随便点写东西吃吧。”筱簌总能那么恰到好处的温柔。
江海路已经不是以前的江海路了,我们也不是当初的我们。明亮的玻璃,干净的桌面,柔和的灯光,大气不失时髦的装修,统一的制服,良好的服务态度,其实中式快餐一样也可以做的这么好。
筱簌给我们每人点了一碗荞麦面,说是可以养胃。三个爷们儿在座位上看着两个娘们儿忙这点菜端饭,也就是我们。
“这地方什么时候开的啊,筱簌。”
“今年正月初八开业的,生意好的不得了,要不是现在晚了这边都找不到座位。”
“当年我舅舅让我爸把老五交化商店那边搞下来开这么个店的……”
“就是现在‘老邻居’那边?”还是筱簌对县城比较熟悉。
“嗯。”文生不再说话,显然是想到了他在广州开出租的父亲。
“对了,秀儿,回去别说在县城遇到易程了。”
筱簌的周到秀儿马上领会,“知道!你们也真是的,到现在还搞什么地下活动!”
麻神笑笑:“这是人家的浪漫,你懂个什么!”
“赶紧吃,等下还要回去呢!”
“秀儿,你们去我家住呗,我家就我一个人。”文生的脸上就一个字,急。
“秀儿,你去吧,我一个人回去。”
“你喝酒了的,再说我晚上不会去你怎么交代啊?!”
“好交代的很,你到你男人家去了呗。”
“我还没跟我妈说呢!”
“又是地下党!”麻神说完这句话头都没抬,显然他知道现在有几双眼睛剜着他。
10点,文生一脸失落的看着秀儿上了她哥的摩托车,幽幽的跟我和筱簌道完别。筱簌挽起我的胳膊,“我们回去吧。”“嗯。”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