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风走在回去的路上,心神有些恍惚,内心的种种想法和猜测不断如潮水般涌来!
他万万没想到他会在第四层发现这样的事!
师父绝对不会骗他,他心里很肯定。
但......这又是为什么了?
难道是因为碰巧?
碰巧他父亲的资料遗失了?
......
帝国的军事资料为什么会出现在天神学院的乙藏书阁上?
岳风不住地想,不住地走!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个黑衣少年!他挡住了他的去路!
眼前的少年身形健硕修长,面如刀削,黑发如墨,双目平静,脸色平和,这平和给人的感觉就像那平静的水,又像那流动的风——不可捉摸,恍惚间又好像深邃如渊,仿佛他就是一个独立的世界,他的眼中也藏着独立的世界。
他古铜色的脸上有点泛黄,黄里透着白,但不是那娇生惯养的白,而是久经风霜之后的白,给人刚毅而俊朗的少年男子之气,阳刚而沉静。他那双眼睛和脸上的神色却无比平静,平静的让人联想到他应该是个温和的少年,可又偏偏不是温和的模样,又似乎是漠然的冰冷,但偏偏也不是冰冷,是介于冰冷和温和之间的那种神色,很难描述。
岳风抬起头看着眼前少年,这少年——
这张脸?
似曾相识!
好像在那见过!
他手上的刀?
岳风看见了他手上的刀,那黑黝黝的刀鞘——
那把木刀?
岳风心中一震,天山孤?
再次细细打量这个陌生的少年,岳风终于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好久不见!”对方先开口。
“好久不见!”岳风笑道。
“你看了这么久,应该认出来了吧?”对面的少年浅浅一笑,终于有了一丝罕见的温和,但很快又回到了那种浅淡,就像一年前一样。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这十几年来很少笑,可惜世间认识他的人太少了,少的可怜,以致也很少有人知道他在他的后半辈子中,在他的一生中都很少笑。
“认出来了!”岳风忍着身上的阴冷笑道。其实岳风身上的寒气肉眼已经清晰可见了,他整个周围围绕着淡白色像雾一样的冷气。
两人并肩而行,身形一般修长挺拔,都是黑布黑衫,有种莫名的契合感。
人世间的感情很奇妙,有时候一个眼神足以胜过千言万语,一个微笑便可令一生从未谋面的两人倾心而交。
谁也想不到他们一年之前只相处了不到一天的时间,这仅仅是他们人生中第二次见面。
这少年不是别人,自然是天山孤,那个永远平静如水的天山孤,他的脸色永远是平静的,既不冷漠也不温和的那种奇妙的平静!岳风似乎是幸运的,这两种在天山孤身上极端的表情他都曾见到过。
“你变了,很好!”
“我是变了!但是好,好什么?”
“你眼眸深处的冰冷和你内心深处的冷漠!”
岳风一怔,随即苦笑,这话他不能否认。
“我知道你迟早会变,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哦?难道你不曾想我已经死在那条怪蛇手上了吗?”岳风淡淡地笑道,他对眼前的少年有种莫名的好感,他有一种盲目无理的直觉,眼前的少年在不久的将来也许会用他手上的刀开辟一个时代,一个新的时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无根据无厘头的疯狂想法,但他内心确确实实是这样想的。
“我知道你不会!”
“哦?”
“直觉告诉我你不是个短命之人,相反,你的命很长,比很多人都长!”
“但愿如此!我确实想多活!”
晚霞如火,林幽似寂!
树丛中时不时掠起几只飞鸟,远处时不时传出几声龙啸、雕鸣!天空如洗,暗青色的夜幕渐渐涌起,深秋的昼日比较短,黑夜却那么长。
“谢三在你‘遇难’两个月后和我们分开走了!所以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不过他好像没有进两大学院,似乎消失了一样!”
岳风虽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但是他并不吃惊,他知道这很正常,再正常不过。“你师兄了?”
“我师兄去游历四方,他对两大学院不感兴趣!”
“我感觉你是个有秘密的人?”岳风笑道。
“难道你不是一个有秘密的人吗?”天山孤又淡淡一笑,依旧那么平静,不冷漠也不温和的平静,像那平静的水,像那流动的风。
岳风愕然,他现在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秘密。他又笑道:“你不仅是个有秘密的人,而且你本身就是个神秘的人!对吗?”
“你也不止是个有秘密的人,你本身也是个神秘的人!”天山孤说了一样的话。
“哦,是吗?”岳风真不这样认为,前半句或许是对的,但后半句却好像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我相信是的!”
岳风一怔,苦笑道:“或许正如你所想!”随即摆摆头又有些狡黠地笑道:“直觉告诉我,你来天神学院不是为了修习而来!”
“直觉也告诉我,你好像也不是为了修习而来!”天山孤竟然也会这样狡黠的笑,这倒出乎岳风的意料。
两人又是相识而笑,狡黠地笑,似乎都看清了对方心中的秘密,但似乎又都没有看透,只是单纯地笑。
一笑胜千言!
冬天将至,晚风有些冷,路上很阴凉,天地间时时卷携着清冷的肃杀之气。
这是个古老的地方,有着古老的神话,也有着古老的建筑,仿佛这里的天和地都是古老的,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粒、一砖一瓦,都带着悠远苍凉的味道,此刻它们就像是久经风霜的归人,安详而平和地躺在故国的土地上,散发着让人沉醉的气息。
两人缓步而行,久久不语,过了一会,岳风道:“我确实不是为了修习而来,我来这里只是想找个东西,或者说一个线索。”
“看来你还没有找到!”
“嗯!没找到!”岳风看着眼前身形修长的少年,忽然话锋一转,皱着眉有些痛苦地道:“我杀了人!那是我第一次杀人,那种感觉我无法描述!让我痛苦,让我害怕!尤其是......那个孩子和那个老人因我而死时,我看到他们血淋淋的尸体的时候,我的心是奔溃的!我内心的自责和悔恨直到现在还不能散去,我觉得这罪孽我将背负一辈子!”
岳风说的没头没脑,但是天山孤依旧那么平静,他淡淡地道:“很正常,你杀的多了就习惯了,很少有什么事是一上手就能习惯的——我十岁就开始杀人!当然,杀人也是需要学习的,看来你现在学会了!”
岳风一怔,十岁他还屁颠屁颠捉蛐蛐玩了,“你杀过很多人?”这是岳风的直觉。
“很多!多到我都无法记清!”天山孤的声音没有悲伤,没有哀怨,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就好像在讲一个平淡的故事而已,平淡中带着一似平淡的感情。
“我感觉的到!你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在不久的将来你也会成为一个有故事的人!”天山孤不否认。
岳风沉默,也不否认。
天山孤望了一眼远处雾霭茫茫的山脉,忽然有些悠悠地道:“我师妹虽然比我入门晚,可是年龄比我大,因此我们虽然一直以师兄妹想称,但是我一直把她当姐姐看待,她也一直把我当弟弟看待,她仁慈善良、心地淳朴,遇见一只受伤的鸟也要倾尽全力给它治伤,若治不好,她会哭,哭很久!我们养了很多鸡和鸭,可她从来不忍宰杀,也不让我们杀,吃肉都要从外面买,她照顾它们远比照顾自己要好!”天山孤顿了一下,又是淡淡一笑,“她养的鸡鸭狗猫都会有一个安好的晚年,最终也都得个安乐死。”天山孤说着忽然又顿住了,良久之后才淡淡地道:“她养的小动物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老去,然后才会随着生命的终止而死去,她做了那么多好事,可偏偏在最美好的年纪死去,孤独的死去,死在那孤独寂寞的荒野!当我看到她的尸体的时候,我就已知道,我这一辈子还会杀很多很多的人,多到让我也会感到一丝害怕,感到疲惫。当然,在我有生之年,我也一定会用我手中的刀灭了万神马帮,不管是地上的人,还是天上的神!”天山孤的声音依旧那么平静,平静的近乎温和,但偏偏又不温和,这样的话无论谁说出来都应该是冷漠森寒的,但此刻在天山孤嘴里说出来却偏偏又不是冷漠的,也不是森寒的,好像他只是告诉岳风他几年后要完成的一个普通的目标,这个目标没有任何值得引人关注的地方。
岳风长长地吁了口气,他能理解他的心情,这样的感觉他也有过。“我也感觉你会杀很多很多的人!”这也是岳风的直觉,在天山孤没说之前他就有这样的感觉。
“其实我有种预感,你也会!”天山孤的那双眼睛深邃如渊,广阔似海,此刻正发着悠悠闪亮的光芒,看着岳风,像是逼视。
岳风愕然,但他却没有反对的理由,他沉默,他沉默就代表他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