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从咖啡厅回来后,姚钱树再没有看过少爷的好脸色。
本来就冰霜般的脸仿佛放进冷冻柜里重新雕琢,摄氏度已经跌破人类接受的范围。
他不理睬她,频繁地赴若若小姐的约会,任由她跟在他身后递水递饭递内裤,他就是不要理她。只有讲电话的时候才偶尔听到他的声音。
“我怎么知道要包什么花,随便包就是。”
“我要一车烟火不是要开烟火晚会,我也不需要拉赞助!别再打电话来。”
“钻戒的形状?随便!问我太太?我没求婚哪来的太太?”
“喀啦!”
他忿忿地挂断电话,看见她急忙心虚低头,错开与他对上的视线。
她是奴才,不能多话,少爷要向坏女人求婚,被坏女人签单刷卡,被坏女人甩巴掌,那就去吧。她只要伺候好主子就可以了。
“啪!”
手机被暴躁的少爷拍到茶几上,他转身上楼“砰”地关上房门。
被少爷冷漠地无视,姚钱树的跟踪变得光明正大,就连若若小姐的眼光都充满了讽刺。
她像个碍事又多余的人跟在看起来很搭的男女身后,只为了尽她身为奴才的任务——保护少爷的安全。
电影院里,一个人坐在后排的角落,她看到若若小姐靠在少爷耳边细细说着什么。
水族馆里,透过湛蓝的海水和厚玻璃,她看到若若小姐的手开始挽上少爷的手臂,少爷没有躲开她。
游乐园里,落单的她被请到最前排的过山车位,一趟滚轮下来,她偷偷躲到垃圾筒边狂吐了一气。
胃里翻江倒海间,突然一瓶矿泉水递到她面前,她连道了声谢谢,接过水瓶却发现来人是若若小姐。
“小奴才,你还没有跟累吗?打扰别人约会很没有教养的,你要怎样才肯回去?” 她的确很累也的确没什么教养,可是就这样回去她不甘心,奶妈总管给的任务她没有执行好,少爷被坏心的女人勾引跑了,再也再也不需要她了。
刚买到的胃药被揣在男人的口袋里,可他的面前只剩下一个垃圾筒,背着哆啦A梦大袋的小女仆不翼而飞,他皱眉问向女伴。
“她人呢?”
“她说跟累了先回家了,学长,终于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啊,好像开始下雨了,学长,我们找个地方躲雨吃晚餐好吗?” “我们去吃西餐好不好?回国后我一直想找一家正宗的西式牛排馆,我带你去吧?”
他讨厌吃西餐,却被拽进了气氛幽静的西式牛排馆,外面的雨水噼里啪啦地下,顺着玻璃窗滑出一条条勾痕。
生冷的前菜,奶油勾芡的浓汤,酱料浓重的血丝牛排,让他倒足了胃口。
他开始莫名其妙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面对一个热爱这些奇怪食物的女人。
他想回家。他宁愿对着他的包衣小奴才吃上一碗打卤面也好过坐在这里。
百无聊赖地看向落雨的窗外,一抹窘迫的身影撞进他的视线里。
那个应该在家里吃他向往的打卤面的小女仆,头发湿淋淋地躲在狭窄的屋檐下,可怜兮兮地啃着干面包。
浑蛋家伙!不是不再跟他,不是回家了吗?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啃面包?为什么要淋雨?为什么要勾引他的不忍心!
姚钱树觉得自己悲惨透了,她也想溜进牛排馆大吃兼监视,可是一打开钱包只好咽了咽口水屁颠颠跑去隔壁的面包店买了几块干面包充饥。
奶妈总管说,跟踪费属于公款报销范围,可得有发票证据,也就是说她得先垫上自己的钞票。跟踪少爷价值不菲,她的小钱包已经吃不消了。
啃啃面包,熬完今天,回去得向奶妈总管打报告提意见。
好冷哦,她蹲下身子蜷缩在屋檐下,他们还要吃多久?少爷会不会突然心血来潮就地在这家气氛很好的店求婚?
也对啦,若若小姐也没有什么不好的,除了是舒先生的前女友外,她是少爷的老同学,她跟少爷一样去过那个她只在电视里看过的国家,她有好多话可以陪少爷聊,她看起来比她和奶妈总管还要方便。
她不能陪少爷去电影院,不敢拉少爷去玩过山车,她更不敢妄想去挽少爷的手。
她这种莫名的寂寞一定和奶妈总管一样,是不想看到少爷长大飞走不要他们了吧?
雨还在下,她头好重,眼前好黑,身体好冷,哆啦A梦袋好沉。她快要站不住了……
有人走过来了,杵在她面前,半天沉默不语,让四周的气氛也跟着凝重起来。她脑袋好重,抬不起头来看他。
他伸手拉她拽她搂她抱她,她却无意识又不合作地挣扎乱动,但只消他开口一句话,一抹声音,她就顿然安静下来。
“谁让你傻站在这儿淋雨的!”
“谁让你傻站在这儿淋雨的?”
“少爷,我……我……”
“你是不是喜欢我?”
“不不不,少爷我不会,我不敢!”
“那我喜欢你怎么办?”
“……少爷你喜欢奴婢我?真……真的吗?”
“小钱钱,我不能没有你!”
唔!少爷抱住了她,可是为什么这个拥抱感觉好紧,让人喘不过气来,唔……好热……少爷,您的拥抱太热情激烈荡漾了,虽然是很开心啦,可她还是要挣脱开来呼吸哇!
“哗啦!”
她齐手并脚地推开这沉重的拥抱。
“啪哒!”
少爷不放过她,执意要抱住她,越搂越紧。
“少……少爷,您不要再这样了,奴婢我呼吸很困难呀……我们是不会有结果的,奴婢我是满足不了您的……”
“你踢被子就能满足我了吗?”
“咦?耶?”
姚钱树从深梦里转醒,“呼啦”一声坐起床铺,看着少爷正捏起被沿压向自己。
呃……她突然明白那压死人的拥抱是什么了。她作死了!竟然做那种大逆不道的梦,梦到少爷向自己表白!这怎……怎么可能啦!绝不能让奶妈总管知道,否则她就破坏了女仆三定律啦!
“少……少爷。”她怯怯地向他请安。
他是什么时候坐在她床边的,盯着她不停踢被子的丢脸样子很久了么?
瞧他抿唇不满的模样,大概给她盖了几次被子了,又被她不知好歹地踢开了。唔!她简直是个失败到家的女仆,竟然让少爷屈尊降贵替她盖被子。
“少爷……是您送我回来的么?”
他冷挑起眉瞥向她,那表情像在说,除了他这个偶尔脑袋不清楚的家伙,还会有谁扛她回家。
“多谢少爷慷慨相助,感冒而已,我睡一觉已经好多了,嘿嘿。”她说罢就要下床,“我不用请假,可以上工的。”身为女仆竟然要少爷花力气把她扛回来,她实在太不像话了,要挽回她丢失的女仆信誉。
“别动。”
“欸?”少爷的命令让她爬床的动作定格住。
“爬回去。” “躺好。” “盖上被子。”
他一个口令她一个动作,她乖乖地窝进被里看住少爷。
只见他从一边的小桌上端起一碗稀饭,瓷勺和弄了几圈,摇起一勺,硬生生地送到她嘴边。
“吃。”
“少爷,您要喂我吃稀饭么?”这怎么可以?这个不符合女仆定律呀,而且——她的手没有断啊,可以自己吃呀。
“少废话,张嘴。”他皱眉。
“哦……”虽然不符合女仆定律,但是听少爷的话总是没错的。
嘴巴一张,一勺稀饭不客气地塞进她嘴巴里,塞得她直咳嗽带喘。
“少爷,还是我自己来吃吧。”再被他喂下去,估计会吃饱的不是她的嘴巴而是她的鼻子……
见她被自己喂得一脸痛苦,他懊恼地撇了撇唇,将稀饭塞进她手里,索性坐在床边不做声。
她默默地吹着稀饭,碎碎地吃着,边吃边偷偷打量奇怪的少爷。
好半晌,他出声,“喂!”
“是,少爷!”
“你知道谁猜拳总是输么?”
“哈?少……少爷,奴婢我愚笨,不知道喂。”对大病初愈的人出智力难题,少爷也太没人性了吧。
“不就是哆啦A梦吗?”因为总是出拳头啊!他用看笨蛋的眼神看着她。
她一勺稀饭塞进嘴里,听到这哭笑不得的答案,到嘴的稀饭险些喷流而下,勺子僵在抽搐的嘴角边。
“你知道谁最爱帮助他人么?”
“……”少爷,您到底想怎样嘛,还让不让她吃稀饭啦,“回少爷的话,奴婢愚笨。我不知道。”
“不就是那个只有圆手的东西吗?”她的确是够愚笨的!除了哆啦A梦谁还愿意总是伸出“圆”手啊! 见她整个人冻在原地,不停抽搐嘴角,他眉头一揪,“你就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吗?”
“……少爷,您是想要奴婢我笑吗?哦……那哈哈哈哈哈哈。”少爷交代的差事越来越有难度了。 “少爷,您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吃稀饭了哟,呼呼。”完成少爷的命令,她自顾自地吹着烫稀饭,瞥见少爷从她床边站起身,她松了一口气,以为他终于大发慈悲,停止精神虐待,准备走人了。
“奴婢我恭送少爷呀。”
“你竟敢赶我走?”
话音刚落,少爷突然立身双手撑住床板,把她逼靠到床头边。她被少爷倾身而下的黑影笼罩住,对上他凝眸忿忿的眼神。
那眼神好像在“反复立体环绕”地骂她不识趣,不可爱,不知好歹,不知天高地厚。
烫稀饭冒起烟雾,没有制造浪漫的意思,无辜地飘荡在大少爷和小女仆的鼻尖间,只是随着自然规律幽幽冉冉往上爬。
被一碗稀饭的水蒸气勾挑出浪漫的感觉也太丢脸吧?可气氛就是这么奇怪,一瞬间荒腔走板变了调,心头的莫名涟漪随着雾气一撩三弄,再也挥之不去。
少爷漂亮的脸就在烟雾袅袅的眼前,缭绕纠缠间,本来凌厉射来的眸子仿佛被雾气浸染感化,渐渐地柔软下来,变得像墨潭般深幽。
“为什么要赶我走?我讲的笑话就这么难听吗?”
“……不是啦。”是她耳朵出问题了,还是稀饭的魔力太大了,她第一次听到少爷带暖绵温度的嗓音,“少爷本来就不该进我的房间的,不合规矩嘛……被奶妈总管看到,我会被骂……”
“那为什么要傻站在那里等我?”
“……因为奶妈总管叫我跟着少爷……因为奶妈总管会担心少爷您被有心机的坏女人给玷污掉呀。因为少爷您又没有谈过恋爱,没恋爱经验就会被欺负,被欺负了就会伤心,伤心了就会想不开……”
“你好烦。”
一瞬间,小女仆咿咿呀呀的声音,啰啰唆唆的理由,不讨人喜欢的借口统统被含进了大少爷的嘴里。
她扣紧了手里的瓷碗,被动地接受嘴唇上的辗转和探究,少爷额前的发丝滑到她睫前,蠕蠕颤抖让她有些微痒,她抬手想揉揉眼睛,却被少爷顺势牵住放在他的脖后,仿佛不想让她只被动地享受。
似乎料定了她不敢反抗,少爷吃得很用力,眯起眼眸肆无忌惮地把她压靠在床头。
她闭紧眼眸提心吊胆不敢回应,直到手里的稀饭温度退却,少爷才稍稍退开她的嘴巴。
少爷唇片上深重的瑰色,分明还残留着贴烫的温度,她不敢直视,抿了抿自己的嘴巴,“少爷……为什么又要亲……亲奴婢我。”
她的初吻不是已经给少爷了吗?现在是少爷订的最新规定吗?连二吻也要奉献出来吗?
他被问得怔了怔,似乎根本没想过要应答这个问题,就好比点餐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服务生会突然提问,先生,为什么要点这道菜?
那如果被问到呢?那就——
“我高兴,关你什么事?”
“……哦。奴婢我就随便问问。”
她颇为淡定地低下头继续吃稀饭,那副无所谓的讨厌模样让少爷眯了眯眼。
他扳起她的脑袋就想亲第三次。
可这次她不依了,推拒少爷的胸口抗议道:“少爷不要这样啦,少爷您这样不好的呀,少爷您放过奴婢我呀!被奶妈总管看到,奴婢我就死定了呀,少爷您行行好吧。黑手党就在楼上,您有需要就去找它嘛。奴婢我还要吃稀饭呢!”
“……”她这样娇弱的口气算什么意思?为什么她只要一句话就能把他变成一个强迫女娃的变态浑蛋。
“把碗放下,陪我接吻。”
“为什么?”劳工合同上也没“要陪老总接吻”这条啊!
“是谁说我会被女人骗的?”
“呃,奴婢我。”
“又是谁说我没恋爱经验?”
“……我。”
“那谁来帮我累积经验,教我接吻?”
“我……”
“哼。”
“欸?”她上当了!
少爷……您太胡来了!不带这么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