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微之、白乐天,在唐元和、长庆间齐名。其赋咏天宝时事,《连昌宫词》、《长恨歌》皆脍炙人口,使读之者情性荡摇,如身生其时,亲见其事,殆未易以优劣论也。然《长恨歌》不过述明皇追怆贵妃始末,无他激扬,不若《连昌词》有监戒规讽之意。如云:“姚崇宋璟作相公,劝谏上皇言语切。长官清贫太守好,拣选皆言由相公。开元之末姚宋死,朝廷渐渐由妃子。禄山宫里养作儿,虢国门前闹如市。弄权宰相不记名,依稀忆得杨与李。庙谟颠倒四海摇,五十年来作疮痏。”其末章及官军讨淮西,乞“庙谟休用兵”之语,盖元和十一二年间所作,殊得风人之旨,非《长恨》比云。(《随笔》卷十五)
“点评”
比较研究的方法,早在宋代即已非常盛行,并不像某些人以为是近世才从西方传来的新方法。
洪迈将元稹的《连昌宫词》和白居易的《长恨歌》进行比较,因为两首诗的内容都是写天宝年间有关唐明皇与杨贵妃淫乱误国的事,有了这个相同的基础,才可以辨别其高下、异同,才可以比较“孰得孰失、孰是孰非”(朱熹语)。
这两首诗历来为人们所称道,因为两诗都能感动读者,使读者如临其境、如见其人,好像很难评说谁优谁劣。但是洪迈认为白居易只是记述了唐明皇追怀与杨贵妃相爱的全过程,其感伤的情怀使读者的感情亦为之动荡,其他便没有什么了。
而元稹则别有一份愤懑激越之情,有鉴戒规劝的深意在。比如这里称引《连昌宫词》的几句:元稹先是赞姚、宋两位贤相曾劝谏唐明皇,那时各部的长官清贫不贪,也都是由于两位贤相的慎重挑选。
继而指出两位贤相死去以后,朝廷大事渐归杨贵妃。于是宫里便收养安禄山做义子,宫外虢国夫人也弄权作势,门前车水马龙。朝里的宰相也换人改纲常,措施颠来倒去,四海翻腾动荡,成了五十年来的瘢痕创伤。
在追述描绘五十年的盛衰当中,有意不让老翁指明杨国忠、李林甫的臭名,而用“依稀记得”隐约点出,这就更引发读者不得不去思去想,更增添了讽谏意义。洪迈认为这是《长恨歌》不能比的。虽然《长恨歌》更为流行,而洪迈的看法很有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