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不仅忍着身上的剑伤,而且经脉之中灼热之感复现,虽然这次他中途停手,但是经脉灼烧的感觉竟不比以往轻松。刚才混乱之中,两人都是被散落的剑气所伤,但幸好都是皮外伤,只可惜玲珑原来一身仙灵的碧蓝衣裳被划出几个口子,看上去颇为狼狈。他们也不清楚柳凡真后来如何,趁乱逃走之后,发现她也没有追过来,总算逃过一劫。
为了掩人耳目,两人在密林的边缘徘徊,可以看到不远处便是阴阳河。虽然周围的树木郁郁葱葱,但是这片位于阴阳河地界的深山密林变得越发不平静,喧嚣打杀的声音随着紧凑的风声仿佛不断靠近,阴阳山传来的震动让人的心情无法平静。
就算是走路,三天也撑不下去,捂着自己左肩上的伤口,放开玲珑的手,表情痛苦地靠坐在一棵古木之下,有气无力道:“我已经不行了,已经走不了了!从这里你自己一个人跑吧!不然连你都走不了的。”
玲珑看他脸色苍白,血色全无,恐怕是失血过多,而且身上还在流血,特别是肩头上的剑伤,尤为严重,露出心疼的眼神,道:“你身上不是有伤药吗?我先给你敷上,之后等你好些再一起走吧!”
三天痛得表情扭作一团,推了她一把,摇了摇头,道:“那些人是冲着你来的,我不想连累你,你还是快走吧!咱们一正一邪,本来就不应该走在一起,现在还是分开为好。”
“我们都已经逃到这里了,你竟然还跟我说这种话?要是柳凡真追上来你怎么办?要是落在幻月宗的手里你又怎么办?你都不为自己着想一下!”玲珑气骂道:“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不是魂宗主的女儿吗?我是被他们抓住的,怎么算得上是“邪”!你到现在还不相信我!”
三天想自己也不止做了一次坏人,也不在乎这一次,故作厌烦道:“我这次下山本来就是为了杀你,夺走你身上的神册,要不是你,我今日也不用落到这副田地!如今都是拜你所赐!你最好离我远点,我不想看到你!”
看三天言之凿凿,玲珑不禁赌气道:“你何必……你干嘛说这种话!……若你还是嫌弃我的身份……若是真的嫌弃我的话……你说一声嫌弃,我立马就走!”
“我……”三天看她委屈的模样,立刻就有些不忍心,但是一想到当日在天道城卜的卦象,自己就不由得心中戚然,道:“我还是不相信你,嫌弃你,你走吧!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玲珑气得眼泪都流出几滴,骂道:“亏我全心全意地对你,你……你……”她眼眸挂着泪珠,气得再也说不出话,狠狠地踢了三天一脚,便是转身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回头骂一句:“你去死吧!谁会管你!”
或是被她踢得牵动伤口,三天痛呼一声,表情又是扭作一团,眼看玲珑的身影被层层叠叠的树木给淹没,心中虽然有几丝担心,但是又彻底放心下来,觉得若是她跟自己一起,生死还不一定,若是不跟自己一起,多半是要捡回一条命。
心情好像意外地平静下来。
他稍稍仰起头,便能看到不远处的的阴阳山,心想自己若是死在这阴阳山附近真是不值,若是死在天剑剑派的地玄峰才差不多,起码也算是落叶归根,自己活了这么久,只有地玄峰一个归处……想到这里,他马上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还不一定死在这里,或许还能回到真道剑派,这伤口虽然深,但是自己有师父给的金精玉露散,对外伤极有疗效……他思量来思量去,现在才记得敷伤药,头脑之中也不禁想骂自己是笨蛋,赶紧从身上掏出一包粉末,颤抖着手吃了一小撮,另外一半倒在自己满是血迹的手掌上,也没心思清理伤口,一巴掌拍着自己左肩上,登时一阵又酸又痛的感觉传遍全身,通体舒畅,忍不住长呼一口气,感觉仿佛要睡过去。
视线模糊之际,三天也不明白今天的太阳怎么这么猛烈,照得自己睁不开眼睛,不禁想到惜缘师姐现在怎么样,一轩几人是否安全无恙,远在天道剑派的师父师娘大师兄又不知是不是跟平时一样,该忙的忙,该偷懒的偷懒……玲珑她应该走了吧?念想至此,心头好像荡起一阵阵涟漪,前两天她还装成出走的女子欺骗自己……她为自己送馒头……她跟自己一起逃亡……种种情景历历在目但也不过是这两三天前的事。
三天以前从来都是安安稳稳,如今经历生死风波,真是别有一番感受,现在想起来,若是只是赔上自己一条性命,就算再被她骗上几次,仿佛也是无所谓的……
或许自己的性命真的是无所谓的……他想起师父求自己代替星羿下山的情景,心中虽无怨恨,却有失落,这世上到底有谁是真正在乎自己的性命的?见过了尔虞我诈,按照追风流和一轩的话,这世上又有多少人是可以信任的?
当他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却发现玲珑竟然又站在自己的面前,不禁怀疑是自己回光返照看到的幻觉,问道:“我不是在做梦吧?你不是走了吗?你为什么会回来?”
玲珑泪眼婆娑地站在三天面前,蹲下身子,把头靠在三天的身上,呜呜地哭了起来,道:“对不起,我知道你说的是气话,是想激我走,但是我就是忍不住任性的性子,总是以为你会惯着我,顺着我。这次我再也不会丢掉你一个人,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了。我已经决定了,这辈子要是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三天原是十分感动,但是一听她的话,便发觉不妥,心想自己除了小时候吃苦的日子,就一直在天道剑派,从来都不认识玲珑,更谈不上有同生共死的情意,如此一来,三天便觉得很有道理,怪不得她之前仿佛就认识自己,对自己这么好,多半是她把自己错认成她的情郎,造成天大的误会。
他不由得感叹自己没有这么好的福利,能够有人甘愿与自己共赴患难,心里的感动也凉了半截,慢慢推开玲珑,失笑道:“过了这么久我才明白,原来你是认错人了。我以前根本就不认识你,更别说会惯着你和顺着你了。你还是快走吧!我这辈子已经没什么遗憾,而你不还要去找你的情郎吗?照你所说的,你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为了找你的情郎,死了岂不是很不值?趁其他人还没有追上来,你还是快点走吧!不过我跟你说,下次就别认错人了!”
玲珑用手袖抹了抹眼泪,嗔道:“反正我是魂宗圣女,说什么你都不会信。我跟你的缘分岂会这么浅薄,就算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你!我这辈子都只会认你了!”听她如此说,三天真是不明白她怎么想,若不是她跟刚才与自己同渡患难,自己都要怀疑她是失心疯了。
说完,她把三天的右手绕过自己香肩,把三天扶起来,坚决道:“这次我绝对不会让你死!”三天被拉扯着伤口,痛得像被人重新刺了几剑,立马就精神得不得了,喊道:“疼啊!别走了!你让我死了算了!”
玲珑见他痛得要死要活,好像就怕别人不知道这里有人,道:“呆瓜!你好歹是天道剑派的弟子,忍一忍都不行吗?”
三天痛得脸青唇白,不服气道:“谁说天道剑派的弟子不可以喊疼!要不你被刺一剑看看,这是谁定的道理?”
“这当然是本小姐定的道理!”玲珑累得额头上有几滴汗珠,却显得她更加美艳,笑道:“本小姐救了你这条小命,以后你这条小命就属于我的了,要是没有我的吩咐,你可不许死啊!呆瓜”
三天无言苦笑,走了好一会,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若是这样一直走下去,恐怕不被人追上杀死也要痛死,你要逃也御空飞行啊!”
“吶!到了。”玲珑面对阴阳河一仰头,已经带着三天走到阴阳河的边缘。只见这阴阳河河面宽广,不仅有暗潮漩涡,而且水流湍急,两岸的边缘是层峦叠嶂的断崖,与其说是一条河流,倒不如说是一条深涧。
三天站在河边看下去,脚上不稳,不禁吓了一条,差点摔了下去,定下心来,看玲珑那轮廓分明的侧脸,问道:“这是要干什么,该不会是从这里跳下去吧?”
玲珑脸上一松,笑道:“恩!不错!跟得我多,现在慢慢开窍了!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别人给追上,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逃到水中,或许还能拖延一点时间。”她突然巧然一笑,转过头来,用明亮的眼神直视三天,问道:“我问你,若是跟我死在一起,你可觉得后悔?”
三天看她的眼眸仿佛要将自己看穿,情不自禁想要脱口说出“不后悔”三个字,但头脑一醒,道:“其实我们可以御剑下去,不一定要逃到河里……啊啊啊!我不懂水性啊!”
还没等他说完,玲珑一个不喜,顿时把他推下断崖,还没等三天反应过来,玲珑也纵身一跳,在空中向三天伸出了手。
风吹动她的衣裳,却遮不住她明亮的眼眸。三天看她的身姿直若仙女,情不自禁也伸出手,一把抓住。虽然两人的身份一正一邪,但三天却觉得自己跟她如此靠近。
接近河面之际,玲珑使了一个法诀,几道碧蓝明光没入两人的身躯,使两人慢了下来,缓缓地落到水中,几乎没有溅起浪花。三天感觉到水从耳朵和鼻孔漫入,不能呼吸,急忙张开口后又是呛了几口水,慌乱之中只能在水中手脚乱舞,仿佛在寻找那只松开的手,寻找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害怕得不敢睁开眼睛。
玲珑在水中悠然自在,看到三天在水中手忙脚乱的模样,忍不住想要笑出来。随后,她往他的方向靠去,用手抓住他的手,一手抱住他,两片薄唇便印在他嘴唇之上,一口真气便渡了过去。
三天感觉嘴唇上传来细腻的触感,便有一道真气传入体内,让自己呼吸如常,慌张的心情也慢慢平缓下来,脑海之中仿佛传来玲珑的声音:“不是还有我吗?怕什么!”
三天只感觉玲珑手段百出,如此状况,恐怕也是在她的算计之内,于是也不再慌乱挣扎。两人任由湍急的河水冲流,也不知要去往何处。
不一会儿,断崖之中便出现十几号人,其中带头的分明就是幻月宗无忧和跟随她的四鬼。
无忧一看周围没有玲珑的踪影,一斧头凿在地上,皱着小眉头喝问吕一虎:“你不是说她往这个方向跑了吗?为什么鬼影都都没有一个!”
吕一虎道:“肯定是他们怕了无忧大人的大名!现在怕得躲起来!你看!无忧大人你现在多威风!”
吕一虎一说,其余的人纷纷附和,其中以其余三鬼最为卖力。
无忧跺脚问道:“我问你玲珑那家伙去哪里了……”她拖长了声音,跟平常的小孩子闹变扭一般无二。
吕一虎顿时扛不住,朝着其余三鬼喝道:“玲珑那家伙去哪里了!快点说啊!”
侏儒赵四龙看阴阳河两岸地牙交错,到处都是藏身的地方,拍着胸口道:“依我看,玲珑那家伙准是躲在这阴阳河附近,只是细心查找,肯定能把他们给揪出来!”
孙三平看赵四龙抢了自己风头,顿时不服,一拍他的脑门,又扯着阴阳怪气的嗓子道:“你傻吗?她怎么会乖乖地等我们来抓她!依我看,她肯定是往阴阳山的方向逃了!二娘,你说对不对!”
凤二娘听孙三平问自己,虽然她讨厌孙三平,但比起他,她更讨厌赵四龙,于是点头道:“没错!肯定是往阴阳山的方向逃了!”
赵四龙道:“我说在阴阳河!”
孙三平道:“我说在阴阳山!”
“阴阳河!”
“阴阳山!”
……正当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就差没有大打出手的时候,无忧一斧头往他们两人中间劈下去,顿时这一片断崖都漫长无数的裂痕,开始断裂崩塌,吓得两人魂飞魄散。
无忧喊道:“再不去追,她们就要跑掉了!”
吕一虎嘀咕几声,灵机一动,一拍胸口,喊道:“我知道了!我们现在人多!一半人去阴阳山,一半人留在阴阳河!”
无忧一听,觉得很有道理,点了点头,吩咐道:“你,刚才说在阴阳河,就你了,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搜,其余的人,跟我进阴阳山搜!”
“我?”赵四龙一指自己,心想不是有一半人跟着自己吗?为什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不过他明白无忧的性子,一旦做出什么决定,十头牛都被她打死,劝不回来,只能自己暗暗吃下这个亏。
孙三平一听,顿时窃窃失笑,而吕一虎和凤二娘也投来幸灾乐祸的笑容。
等他们走后,赵四龙朝他们走的方向啐了一口,咒骂道:“这三个混蛋!仗着有无忧大人撑腰,就不把我放在眼里,若是我找到玲珑,等我学会她身上的神册,到时你们来求我我都不理你们!”
一直躲在后边密林的柳凡真把一切都收入眼中,明白三天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两人肯定还没有走远。除了刚才十几人,她至今看不到有御空离开的人,想必珑两人是躲在阴阳河的周围。
如今她浑身都在颤抖,都不是说她受了多重的伤,而是每当她看到自己身上原来洁白如雪的衣裳上沾有恶心的污泥和自己的血迹后,身子都会不由自主地颤抖。她忍着不看自己身上的“黑白红”衣裳,但是心里在意得不得了,忍不住去看,一看就怕得浑身颤抖,于是整个人都快要疯了,牙都快被她咬断,恨道:“那对小贱人,我要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永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