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小敛,郑寒穿着藏拙府连夜赶制出来的孝衣,与程锦程绣一起,守在李广贵的尸体旁边。
同时,郑寒还需要吩咐下人准备好明日大敛的准备工作。
大敛,便是将尸体放入棺中,置于灵堂停灵七日。
七日之后,李广贵才能真正入土为安。
这些日子,郑寒一直没怎么说话。除非安排必要的事情,其余的时候,她基本都在沉默。
她脑子里反反复复思考着李广贵的动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刻选择自我了断。李广贵并不是一个避世的人,他跟过两朝皇帝,绝不可能渡不过这次的皇宫动荡。
……所以,他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原因。
或许这些原因,就写在那封留给她的信里,可是这些日子,她却一直没有勇气打开那封信。
似乎冥冥之中,她感觉若是打开了那封信……那么李广贵就是真的,真的死了。
人走茶凉,李广贵生前权倾朝野,特别是大政在握的时候,每日来拜见他的人络绎不绝。
可李广贵死了,来吊念的人却寥寥无几。
一来,他们有足够的理由——皇帝也死了啊,京中乱成这样,他们做人臣子的,肯定要以先皇为先啊。
二来,他们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皇帝驾崩当晚,李广贵也在当场,若非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李广贵不可能选择自缢。
皇帝要换人了,那么朝中的势力必定大变,如此一来,东厂是否还能像之前那样说一不二,反而要考虑考虑了。
在这样敏感的时刻,朝中的那些墙头草门,自然就选择了沉默。
李广贵一死,谁知道东厂往后还存不存在呢。
郑寒很清楚朝中的那些官员们是怎么想的,所以在程锦愤愤不平时,她反而显得冷静。
此时此刻,她正冷静地跪在灵堂之中,冷静地烧着纸钱。
“六扇门巡察使——沈孤城前来吊念!”灵堂外,那喊话的下人一声长腔,照例念出了前来吊念的人的来历。
郑寒烧纸钱的手没有停下,却是她身边的程锦,吸了吸鼻子,站起身来。
“沈大人前来看义父,实在感激。”程锦朝沈孤城行了一礼。
沈孤城朝程锦拱了拱手:“节哀。”
他穿上了下人送上来的麻衣,往院子里走去。人到了丧幡前,将衣摆一掀,在蒲团上跪了下来。
磕过头,他站起身,看了身旁郑寒一眼,抿了抿嘴,伸手拍了拍她的肩。
“节哀。”
郑寒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沈孤城往后退了几步,目光却依旧停留在郑寒的后背上。他心中有种古怪的感觉,这两年来,郑寒果然长大了许多。
当年失去了父亲,那个冲动的丫头竟头一件事就是买把菜刀来寻仇……而两年之后,面对最后亲人的离去,纵然她心中有千万种疑惑,可却还是知道隐忍。
她不再是那个毛毛躁躁的小丫头片子了。
她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此刻正背脊挺直地跪在那里,用她柔弱却又坚强的肩膀,扛起李广贵丢下来的所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