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蓝夭儿早打听好了,皇帝的宝物恒河沙数,独有一块玉璧价值连城,被深藏在崇华宫第一层的主殿里。
她爱财,但这次却不是为了财,而是真正要干笔大的。还有什么比把国宝偷过来更有成就感的吗!这比挖一百次金砖都过瘾。
不要以为蓝夭儿嫌命长,两人多少也知道其中凶险。所以,为这事他们半个月前就开始筹划,几个月前就开始行动,可谓蓄谋已久:往近了看,蓝夭儿临时抱佛脚,已经看了不少飞贼界资深前辈的攻略;连小花妖都能乖乖粘凳子上看半天没插图的古言书,可见这回是真上心了的。往长远了看,几个月来,蓝夭儿身体力行,前前后后五进宫,一点点将他们的行动路线设计成形。加之两人之前反复推演过几遍,线索摸得十分清楚,整个计划称得上天衣无缝。
是日,兔尹与小花妖围坐桌前,就着客似云来的雀舌茶,吃完了动身前最后的午餐。
对于今晚的行动,蓝夭儿觉得胜券在握,兔尹则面有忧色唉声叹气。
“夭夭,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蓝夭儿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头发都等白了,你现在跟我说这个?这种关头反悔,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喂喂喂,我是一片好心。不领情就算了,凭什么上升到我是不是男人的问题高度上来!我是不是男人,你要不要——”
眼看就要变成黄段子了,蓝夭儿连连摇头:“唉,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这句是她刚从书上学的。
“……”兔尹,“那你确定不用我帮忙?”
蓝夭儿十指抵在颔下:“我自己去就够了,一切,尽在掌握。”说着,手掌握成拳状。
“不行。”他叹口气道,“我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我一定要跟你去,这样稳妥一点。”顿了顿,继续道,“我问你,到时万一有什么变数,你可有良策应对一二?”
蓝夭儿弹了下杯沿,发出叮地一响。她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看她这反应就知道没有,兔尹都替她捉急:“不要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件事有多冒险,你又不是不知,怎能还是如此冒失。你可要想清楚,多少高手进了皇宫,连宝物的影儿都没见着就送了命!一个不慎,你就……”说着作抹脖子吐舌头状,“所以咱们要想个万全之策才行,到时就算失手也可全身而退啊,对不对?”
他待继续谆谆教诲,抬头一看——
正主此时飞身踩在窄细的窗沿上,手舞足蹈、摇摇晃晃地来回走,根本没听他讲话。
兔尹抽搐。
他摁住全身都不安分的蓝夭儿,对着耳朵大吼:“我在问你话呢!”
蓝夭儿:“吼什么吼,我又不聋!”说着掏了掏耳朵。
“……”兔尹:“你掏左边干什么,我对准的是你右耳吧?”
蓝夭儿赶紧伸手掏右耳:“我左耳右耳贯通同甘共苦,不行吗。”唉,兔尹这种唠唠叨叨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真是神烦啊。
“行行行。我知道你嫌我烦,可摊上这种事,我不得不慎重。现在我给你画张地图——”
蓝夭儿早就不耐烦了,趴在桌子上身体不安地扭动。她大声嚷嚷道:“听到了听到了!放心吧,肯定万无一失的啦,你几时见我失过手?走开走开,莫要影响我热身。”挥手赶兔尹,端起一杯茶,咻地飞上横梁,继续练她的平衡与轻功。
“……”
“我知道你没失过手,”兔尹拿舌头舔一下笔尖,一边在皇宫的布防图上轻勾细画,一边语重心长道,“可是呢,要在那么多高手的眼皮子底下拿东西,实在是、实在是……”
蓝夭儿翻白眼。
兔尹停顿一下,皇宫亭台楼榭、一草一木如行云流水迅速被勾勒出来,熟悉得就跟画自家后院似的。
“实在是太冒险了嘛!唉,一言以蔽之,做这种大事,小心驶得万年船。我最近看了你们飞贼界的圣典——《孙子兵法》,发现它里面的一句话很是有道理,我的话你不听,你们信奉的孙大教主的金玉良言你总该听一听吧。呐,去翻开第二十页,最顶上那句——正所谓……”
他手底下笔走如飞,所过之处烟云四起。待最后笔锋一收,皇宫行窃路线已跃然纸上。
蓝夭儿知道他又要长篇大论了,赶忙打断道:“正所谓正所谓,不就是『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咯!”
“你知道!”兔尹“啪”地放下笔,抬起头,用那种太阳打西边出来的目光,惊奇地看着她。
“看不起人是吧。”蓝夭儿撇嘴,手往外一掷,茶杯水平飞出,在空中转了一圈,又滴水不漏地落回她手中。“没见过猪跑,难道还没吃过猪肉吗?!”
匪首刀疤作为根正苗红的草莽文盲,上位后为了冒充斯文,将刀架在写族谱的师爷脖子上,硬是将写《孙子兵法》的孙武变成了他刀疤的远门亲戚。在刀疤的推广号召下,一时间《孙子兵法》被飞贼强盗奉为圭臬,人人拜读跪舔。蓝夭儿是没看过《孙子兵法》,但知彼知己这一句已经是飞贼界教众的口头禅了,所以她当然答得出。
“你竟然知道,真是太不容易了!”兔尹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汁,朝头顶横梁竖起大拇指。
蓝夭儿自指尖发出一道紫气,射入杯中。茶杯里的水“咕噜咕噜”,沸腾起来。她又射出一道青气,沸水一冷,不冷不热,现喝刚好。
喝光茶水,蓝夭儿从横梁跳下,未抖落半丝尘灰。
她发问道:“现在换我问你。按书上原话来讲,做大事讲究知彼知己,是不是就立于不败之地?”
“那是自然。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嘛。”兔尹点点头。
“那如果不但要不败,还要稳赢呢?”蓝夭儿手托雪腮,看得兔尹心神摇曳。
兔尹哑然,搞不懂蓝夭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知彼知己既能力保不败,自然能赢。我只是说大局策略,你想问的则已牵涉到具体的战术,岂能混为一谈。再说世上哪有稳赢长胜的办法?”
“当然有。”蓝夭儿挑眉,“我来人界这么久,也听过一句至理名言,也是兵法来着,叫『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地利人和是致胜之关键,这一点你可同意?”
兔尹想了一会,又点点头。
“不败不等于能赢,而知彼知己已蕴含于天时地利人和之中。天时地利人和,这句既是战略,也算战术吧。那是不是比你的更有道理呢?”轮到蓝夭儿开始教训他了。
他一愣,“理论上是这样……等等”刚想说你这是穿凿附会望文生义,被蓝夭儿一个茶杯盖塞住嘴,开始将她周详的天时地利人和计划娓娓道来。
先说『人和』。客观来讲,蓝夭儿呢,手法老道,修为够高,轻功也好,遇上厉害的失手了还可以飞快地逃。这段时间在飞贼界混吃海喝的人生真是轻松愉快,又无形中助长了她的气焰——换句话说,精神状态相当饱满。
另一方面呢,装备也是很重要的。像什么夜行服、暗器、绳钩、切金断玉的匕首,还有满身哐当作响的瓶瓶罐罐——易容用的、解毒用的、下毒用的,少不得还要带几瓶迷药和装宝贝的大口袋,……总之,只有你想不到的,一应物品她俱带全就是了。
再说『地利』。
她偷来皇宫让人晕头转向的布局图看过,她还事先踩了点——在迷路了三次以后,她就记住了每一道宫门的位置并发誓一定要把设计皇宫的匠师揍一顿。为保万无一失,养尊处优的她不止一次乔装成浣纱宫女“小蓝”,给人皇帝洗堆成小山的衣服。功夫不负有心人,左打听右打听、心不在焉地搓烂了皇后的第N件纱裙之后,她终于摸准了宫中禁军的作息和交接手序。
最后是『天时』。
犹记得今天晌午,钦天监撕下黄历,狠狠地瞪了正偷懒的宫女“小蓝”一眼,径自去准备出宫事宜了。
宫女“小蓝”吐吐舌头,一路尾随着小官吏,到御花园没人处时,一闷棍过去,拆开了纸条。
择吉黄历上一长串,是这么写的:大靳皇历四百三十一年阳春四月十四日,拨云见日,安神,冲煞,宜祈福,宜出行。
病榻上太后捧着杯热茶,看得连连点头,“是个好日子。”
太后感染风寒久治不愈,钦点今儿个出宫祈福。消息一出,皇族成员纷纷面呈玉福宫,个个争当孝子。这个说我要去,那个说我也要去,结果造成玉福宫五十平米范围内空气浑浊程度上升两个指数点,可怜的太后病又重了些。
尽孝道是好事,皇帝不好意思不支持。于是,以皇帝为首,他的龙子龙孙,他的后宫三千佳丽乃至他的太医,浩浩荡荡一大家子,都奔向宫外的天后庙,烧香,拜神。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龙骧卫大批离宫、御林军统领也随从护驾,皇宫成了空巢。
宣布圣旨的那一刻,蓝夭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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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夭儿说得唾沫横飞,听得兔尹一愣一愣的。
“这太后病得真是时候,真是天助于我啊哈哈!”语气里充满了幸灾乐祸。
兔尹:“……”你说的真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蓝夭儿叉腰狂笑,“你看,天时、地利、人和,本姑娘全都占齐,还不下手简直天理难容啊!”伸出爪子,趁机在兔尹脸上摸两把。
兔尹还挺高兴,呵呵小丫头片子终于知道主动了,待看清脸上被抹得尽是乌黑的墨汁时,嘴都气歪了。
勃然大怒的一吼,声振林木、响遏行云,震得屋顶都抖了两抖,蓝夭儿早狂笑着挤掉门框,夺路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