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彩玉的晚年生活是安详的。
她有时候住宁波儿子家,有时候住乡下老家。彩玉性好静,在城里的时候,除了做家务,偶尔出去和人聊天。孙子阿辉说:“住宁波朱雀新村的时候,邻居中有同乡的人,奶奶会与他们有些交往,但不见她有特别要好的。奶奶空闲时候也看看电视,一般是越剧之类。”
那时每逢有著名越剧团来甬演出,王泽光都会给母亲、岳父母等买好票子,有时也会忙里偷闲陪几位老人一起去剧院。《红楼梦》《碧玉簪》《玉堂春》《孟丽君》《梁山伯与祝英台》《五女拜寿》《盘夫索夫》等等,这些经典剧目彩玉都是看了又看的。
剧终回来,老人之间除议论几句演员的唱腔功夫外,彩玉常会联想起过去的看戏光景,那是丈夫在世时的黄金岁月。旧时月色总是美好的,就像我们老是怀念从前过年的热闹,即使现在的物质与娱乐生活远比过去要丰富得多。
1998年,也就是阿裕结婚那年,儿子们为黄彩玉做了八十大寿。当时,趁前来参加阿裕婚礼的亲戚朋友还没有离开,王可行、王乐宾、王泽光就在宁波甬港饭店,为母亲举办了寿宴。
月来、迅虹、曼虹三姐妹也一同为黄彩玉祝寿。那天,黄彩玉身穿红色毛呢大衣,端庄地落座在位置上方,兴高采烈地接受了儿辈孙辈们的祝福。
据说当时儿子们商议要为母亲隆重庆祝八十寿辰的事时,黄彩玉得知后不同意,认为没必要为她浪费。后经过劝说,她才勉强同意,但对参加人员作了限定,仅限于儿孙辈等至亲的家庭成员。
做寿主要是为了让老人开心,想母亲一生风风雨雨、坎坎坷坷,作为儿子想要表达自己的孝心。既然母亲这样要求,儿子们也就听从娘的建议,就仅仅至亲们聚在一起吃几桌,大家热闹一番。
人老了容易怀旧。再说前后经历了童养媳与舍子丈时期的两个男人带给她的痛苦,彩玉就更加怀念与王松甫在一起时的日子。
她常会对孙辈们提起:从前,你们爷爷在村子里威信很高呢,大家都很尊敬他。从祖母的言谈中,小辈们都可听出奶奶把爷爷的地位摆得很高。知道爷爷对吃十分讲究,她就去研究什么冰糖甲鱼要怎么炖、燕窝要怎么煮等等,每当爷爷从外面归来,奶奶总是准备了很好的菜。
有一回,王泽光买来熊掌给家人品尝,那算是珍稀佳肴了。可彩玉触景生情又怀旧起来,她对孙女秀峰道古:“从前你爷爷在世的时候,家里是多少有得吃啦!什么山珍海味都有,你爷爷为人豪爽,朋友多,大家送来的东西都吃不光……”
秀峰回忆时笑说:“爸爸及兄弟们做出了事业,家里有钱了,奶奶虽然欣慰,但在她心目中,爷爷曾经的风光仍然是无可比拟的。记得有一张照片,是爷爷奶奶和大伯伯的合照。从照片上看,爷爷穿着绸衫,确实长得潇洒。也许是太想念的缘故,奶奶有时会认真地对我说,你爷爷在屋里。”
一次,可行的女儿美君对奶奶说:“昨夜我梦见爷爷了。”彩玉听了便停下手中的活儿,问孙女,爷爷在梦中怎样?美君说:“爷爷个子高高的,穿灰色长袍,半边头发有点秃了。”彩玉听了连说:“对对对,就是你爷爷。”接着她就关切地问王松甫有没说过什么话。
有时,她自己梦见了也会对孩子提起。有一回,彩玉对小儿子说:“你出差这么长日子,你爸惦记了。昨晚他来梦中问我了,阿光这小子哪里去了?”
作为传统妇女,彩玉对祭祀一类的活动比较重视。比如过年、清明时节要请菩萨做斋饭,每当端午,她会喝一盅雄黄酒,然后就把剩下的酒洒在屋子的角角落落及墙壁窗床架间,说是避毒除邪气,保佑大家不生病。
黄彩玉晚年信佛。
孙女王秀峰回忆:“奶奶在一个饼干盒里放着经、佛珠。她做功课时盘腿而坐的动作十分利索,而且神态很虔诚,阿弥陀佛经念得滚瓜烂熟。”
乐宾女儿王希亚说:“奶奶很少出去,习惯独处。过去在农村时她忙于农活,后来在城里空闲时就念经、折锡箔,然后分给我们。”有说法是,信佛的人必定都是有宿根和善缘的。彩玉虽然不识字,但她信仰得纯粹。她没有高深的理论,只是说信佛好,能使人心地善良。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平日里,她对孙辈们议论起种种世事来,也就是这么几句很容易理解的因果道理。但不管佛法还是世法,这些恰恰又是最基本的规律。
彩玉基本在家念经礼佛,偶尔在初一或十五时,会与人结伴到寺院拜佛。
农村许多中老年妇女都作兴打水陆,有次彩玉去做水陆道场时,因寺庙里暗黢黢的,她一不小心滑倒了。好在无大恙,只是手伤着了。二儿媳陆叶莉说:“那次婆婆打水陆摔痛手,我每天陪她去医院,帮她揉搓手。医生见了问这是你女儿吗,婆婆说是媳妇。医生说媳妇这么好是福气啊!”
彩玉听了自然脸色愉悦。回家后,叶莉仍然每天帮她去揉搓手,因为彩玉觉得二媳妇轻重拿捏得正好,疼痛缓解不小。叶莉说婆婆晚年做事说话越来越平和了。
信佛离苦得乐的好处,这是许多现代人所能感受到的。如果说往生西方极乐世界,觉行圆满而成就佛果这样的大好处,于普罗大众听来也许是虚玄的,但劝人放下执着之烦恼,保持心境安宁,一切顺其自然所获得的平静,却是真真切切能感受到。
孙女王秀峰说:“奶奶的心胸比较宽广。她看问题是看根本,看大方面的,很少为眼前的小事,尤其是涉及她的事冒火,我们从没见到她去骂哪一个的。即使儿子们之间发生了一些矛盾,她也不会焦躁地去插手干涉。或许在她看来,以后兄弟相处的时间长着,她管得了现在,也管不了将来的,那还不如他们自己看着办吧。作为长辈,这也是她的明智之处。”
黄彩玉晚年除了烧香拜佛念经,也乐于慈善事业。1999年,大儿子可行发起自筹资金在木瓜村路口建造牌楼与凉亭。此举得到了母亲的赞赏,82岁的黄彩玉捐助1000元,以表自己对家乡公益事业的一份爱心。
早在这之前,王泽光、王乐宾已为乡村建设作了不少贡献,这次为美化木瓜村环境做面子工程,兄弟俩自然乐助。因为有祖母的榜样在前,已工作了的王希钏、王希裕等孙辈们也纷纷出资响应。
如今该牌楼巍然屹立在村口,前面一对青石狮子威武壮观。牌楼上方书有“木瓜山庄”四个大字。两边石柱北面刻着:“年年万事开心,处处春风得意。一勤天下无难事,百忍人前有太和”。南面刻着:“祖国图强万事安,春风送暖万家乐。大搞科学种田五谷丰登,发展多种经济财源茂盛”。
牌楼两旁建有狮子亭,是以木瓜村后狮山命名的,两边石柱对联为:“玉兔狂奔春添彩,红梅喜绽福满门。”
值得一提的是,牌楼上那俊秀的隶书系可行同父异母的姐姐王迅虹之手笔。
王迅虹现年93岁,住在宁波鄞州区格兰云天小区。她身材挺拔,微卷的短发略夹杂些银丝,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她相继在宁波、嘉兴、杭州教书,做了一辈子的教师,难怪散发着知性气质。
她说话声音清朗:“虽然后来与继母及弟弟们往来很少,但家庭里如果有婚丧喜庆一类的大事,大家都会相聚在一起。当初造牌楼,阿婶很支持,我写几个字不过是举手之劳。”
王迅虹房间靠窗的写字台玻璃板下,有一张兄弟姐妹的合照,很显眼。老二、老三各执一幅大红底色的书法作品,上写:“情第血联,宽容互谅;骨肉至亲,九泉含笑。”
原来,老二、老三兄弟俩曾为生意上的事发生摩擦。作为大姐的王迅虹得知后就把他们召集到自己家,进行化解,并书写了上述这意味深长的作品送给他们。可见虽然同父异母,但血浓于水,下代能和睦相处也是上代的功德。
王家兄弟热衷于做慈善公益事业,这位做姐姐的也一样。写字台板下还有一张照片引起了笔者注意。那是格兰云天中河社区送给王迅虹“慈善之星”证书的场景。原来,在汶川地震时,她向灾区捐献了5000元;玉树地震时,她又捐了500元。
她说:“我是从鄞州姜山中学退休的,每月2800元的退休金又用不完。儿子媳妇企业办得不错,用不着我为他们着想。”
据王迅虹说,她已立下遗嘱,并和宁波红十字会签了约,以后将自己的遗体捐献给医学事业,把生后所遗财产赠给贫困学生。
王迅虹说:“我不过是尽自己所能作些小奉献,弟弟他们确实是对家乡作出大贡献了。特别是阿光,他事业做得大,回报社会很多。婶婶是助人为乐的,她过世后,阿光仅以母亲的名义就捐资了不少。”
的确,王泽光回馈社会、回馈家乡的责任感很强。多年来,他参与社会公益事业以及各种捐资项目所付出的钱早已经数以千万元计,这些都该列入王泽光的个人史。下面这两项仅仅是他以母亲黄彩玉名义捐资的。
2006年,王泽光向象山县教育局捐献99万元人民币,命名为“黄彩玉助学奖学基金”,旨在资助象山县贤庠中学家庭经济困难学生完成学业,并对品学兼优的学生进行奖励。在此基础上,2008年,他又注入150万元,作为“星火”专项奖学金。
母亲去世时,王泽光在追悼时曾痛述自己忙于事业对母亲孝心未尽。因此,一直以来他常常处于后悔中。想母亲生前对家乡一片深情,为表孝心,于是他决定以母亲的名义捐资教育事业。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培养人才是一个地方得以兴盛的长久之计。
王泽光在家乡不仅护幼,还敬老。2008年6月,他邀请象山县木瓜村的70位老人来华丰公司总部做客,并带他们前往杭州湾跨海大桥观光。那次来做客的老人大都60多岁了,有的已年近80岁,他们和母亲曾经可是老相识啊!
回报家乡,回报社会,也就是回报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