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当初你是可怜我,才一次一次哄我开心,说你喜欢我,但是一直以来,你的心里始终没有我。我曾经狂妄的以为我就是你心里最放不下的人,可是这么久了,原来都是我在自欺欺人。所以,我成亲了——从乌黑的深闺里穿着嫁衣走出,与过去做个了断。”
浮光沉思着。
“我想在自己幸福的同时,也祝福你。”牧菲端起了杯子,双手拿着,送到了浮光面前。浮光端起酒杯,将美酒一饮而尽。
清冽的酒水下肚,浮光注视着牧菲问道:“你一点都不恨我吗?”
牧菲温柔的笑笑,俯身看着坐着的浮光,食指指腹轻轻的划过浮光的脸颊:“留念你这么久,是我的错,与你何干?你并没有对不起我过。”
“你后悔爱我了?”浮光抓住牧菲离开他脸颊的手,生怕这双手永远离开他似的。
牧菲任着浮光抓着自己的手,极自然的接道:“是呀,后悔了,本来我就应该像所有的女子一样,嗔怪你花心,再潇洒的扬长而去。”
浮光笑了笑,举起了酒杯,敬了牧菲一杯。原来以为,切断他们二人复杂的关系会是件很纠结的事,没有想到,她已经把对自己的那份爱小心翼翼的藏到了心的最里面。宁愿自己忍受痛苦也好让他好过。
她说的没错,这种真心的爱是杞浮光无法给她的。杞浮光自然心知肚明。
浮光在这一次见面中,没有说一句不正紧的话,正紧的不像他自己。牧菲陪他坐着饮酒,一杯又一杯,以最优美的姿势饮下,再将水晶杯倒转一下,向浮光证明喝干净了。浮光没有管束她喝的数量,这个自幼生活在礼教中高官之女,注定要一辈子受到礼乐制度的束缚,但倘若一生都没有过一次随心所欲的经历,未免太不凄凉了。
时间随着更漏不绝的流水声而过,转眼到了下半夜。牧菲拒绝了浮光的搀扶,扶着墙壁往包厢外面走。浮光站在原地看着她,牧菲孤零零的身影又一次让他产生无限怜惜。
“谢谢你,让我打心里感到与众不同。”牧菲站门口还是停了下来,回眸,将炽热的爱化成了从容的微笑。
“我没有为你做过什么。”浮光吐了一口气,像是自责。
牧菲注视着浮光,不由自主的靠近了他,纤手摸上了浮光的脸:“爱上你就是我最骄傲的事。”她的声音如同抽丝,细而绵长。她注视的目光越来越亲近,怕是已经被浮光的俊颜所蛊惑。
浮光的脸色显得很难过,他一直沉默着,用炯炯有神的目光扫视着一切。
牧菲的手渐渐失去了力道,灯光穿过指腹与脸的罅隙,落到了浮光的脸上。光芒将他们隔开,就像是一个预兆,暗示着此后他们就此——永远分离。
牧菲受不了悲情的气氛,匆匆离开。浮光站在原地望着她远去的方向,良久。
对她,不是爱,是真心。真心将她当朋友,本来还笃定的以为可以持续永久呢,但却忘了女子与他做朋友是要用诋毁自己名声做代价的!所以,这感情终究断了。因为这,浮光一夜落寞。聚会散伙后,他没有回家,孤身一人从熙熙攘攘的闹市走到远处的深潭边。他步子不稳、东倒西歪的,看来已经是喝的酩酊大醉了,但还时不时的把手上提着的酒壶往嘴里送。
“这里怎么有艘小船?”浮光纳闷的展望四处,却没有寻到人的踪迹。于是倦意涌上心头,身子矫健的一跃,翻到了船上去,大睡了起来。
片羽总觉得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只是伤势重,迷迷糊糊不想睁开眼,到了清晨,实在觉得难受,才抬起头一看究竟。她的脖子上,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搁置了一只手——在拥挤的小舟上,没有想到竟然还睡了一个人,睡相不端正,一手、一脚搭在船舷上,身体卧在船舱内,将她毫不留情的当作了垫背。
片羽微微扭头,打量着睡得自在的陌生人,这是一个穿着翡翠色衣服,戴着玉饰束发头冠的青年男子,还系了一条鹅黄的抹额。片摇了那人两下,可是这个男子睡得正酣,一点都感觉不到。片羽心一横,忍住了身上的伤痛,托着他的后背,把还在睡梦里的男子顺着他搭手搭脚的方向,用力的推出了小舟,扑通一声,男子掉到了水里。
水花溅了出来,片羽急忙拂起了袖子挡住水花。而这一瞬间,手就被紧紧的拉住了。
浮光本以为将自己推下水的会是一个鲁莽的大汉,所以眼前的女子让他出其不意。
在白烟与青湖邂逅的清晨,长着点点青苔的小舟,半遮半掩的停泊在芦苇丛中,舟上的少女,穿着烟雾围绕的白色素衣,衣裳上有淡黑、浓黑的斑驳污渍。一头青丝没有发路,随意的披散了一身。她赤着双足随意的坐在船上,一只脚踝上扣着一个金色的镣铐,镣铐的另一个扣上是一块白漆砖。
片羽看着揪住自己的男子,还浸在水里湿漉漉的,模样狼狈,呵呵的笑了出来。
浮光欲说话,片羽却抢先说道:“谁叫你在我的船上睡觉的,没看到船上有人吗?”
浮光看着一身白色衣服的女子,想起昨夜喝酒喝醉了,误把这白衣当成盖船的布,于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松开了握住少女手腕的手,笑道:“抱歉了,小丫头。”说着,手搭上了船沿,想要从水里跳上船去。
片羽迅速的手一拦,精明的说道:“先告诉我‘杞人忧天’怎么走,我再让你上来。”
去‘杞人忧天’干什么?浮光打量着少女,看到她背上有一支残箭,白衣裳上沾着血迹。应该是去买药,于是又张望了下四周,这里是深潭,和闹市有好一段距离,便笑道:“你先让我上来,那地方远着呢,一两句话也说不清。”
片羽狐疑的看着他:“不行,你先说。”
浮光现在大半个身子都浸在冰冷的水里,心里极不爽,他看了一眼少女,坏坏的笑了下,一用力就将她拉到了水里。
片羽急忙抓住船舷,怒气冲冲的看着浮光:“你拉我下水干什么?”
浮光凑近了,笑眯眯的说:“陪我一起在水里泡着,我才好慢慢的告诉你呀。”
“泡什么泡!”片羽掬起水朝浮光泼。
浮光邪邪的笑了下:“你是不是想玩‘鸳鸯戏水’?”
一个纨绔子弟开这样无耻的玩笑,任意一个女子都会对他不怀好感。片羽睃了他一眼,哑口无言。而这时,浮光就跃身坐到了舟上。片羽抬起头看着他:“拉我上去。”
她双手扶着船舷,雪白的手臂露了出来,长发如同水草般妖娆的浮在水面上。她的下半身浸在水里,澄澈的湖水里,绵曼的裙子绽放开,遮住了双腿。浮光不由自主的低头对视着片羽,眯着眼认真的说:“别上来了,你这样更好看——像美人鱼。”
片羽听着他一连串轻薄的话,渐渐毛骨悚然,她深吸一口气,钻进了水里。
浮光伸着脖子朝水里看,但等半天都不见少女出来,犹豫了一下,跳到了水里。
水下,双腿无法动弹的少女随着重力慢慢下沉。浮光抬了抬眉,急速游到了她的身边。片羽试图挣开浮光的手,但受水的影响,她渐渐无力挣扎。浮光幻了一个结界,水被快速筛去,留下了空气。浮光喘了两口气,回过神来,看着正仇视自己的女子,一脸无辜的问:“你干嘛好端端的跳水里面?”
片羽白了他一眼:“我惹不起你,躲还不行?”
“我有这么恐怖吗?”浮光一愣,捏着下巴自言自语,“我怎么越来越博爱了?嗯,严肃点、严肃点……”片羽奇怪的看着他,结界自动上浮,出了水面,浮光指着芦苇前方的一条斜坡说:“‘杞人忧天’离这里有些远,你沿着这小径走,一直到看到大路,再沿着左边走,看到一个很大的酒楼后,在往北走……”
片羽揉着没有知觉的腿,离开了这条舟,她寸步难行,于是笑着说:“你送到过去行不?”
浮光清了一下嗓子:“你不怕我使坏?”
片羽搭着浮光的膝盖,讨好的笑:“哪有!您想多了吧,我一看您的衣着打扮就知道您是个有身份地位的人,怎么可能那样做?”
浮光笑了笑,侧脸打量着片羽:“走不了路了吧?那我就不得不背你了。”说着把片羽背起,“诶,你怎么连外套都不穿?你说我们这样招摇过市,别人会不会以为我们有什么奸情?”
片羽脸红一阵、白一阵:“走你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