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很大,上好的梨花红木椅两边各摆四张,右侧的博古架上放满了古董花瓶,大厅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扇玉石屏风,完全是由整块玉石打磨成的,看上去也知道价值不菲。
左边两张椅子上已经坐了人,一个年约二十出头的美妇人,另一个就是陆青鹊,美妇人看见陆青鸾进来,神色有些不自在,然后转眼笑开了。
“三小姐这么早就来了,不知道身子怎么了?”
这一定就是萧姨娘了,陆青鸾对她没有好感,只点点头便在另一边坐下了,陆青鹊“哼”了一声:“没礼貌的丑八怪,我娘跟你说话呢。”
陆青鸾故作讶然:“母亲不是还未出来吗?她哪里跟我说话了?”
“你……”陆青鹊没想到陆青鸾居然会还嘴,气不打一处来,一下就站起了身。
萧姨娘连忙拉住了自己女儿,低声道:“别闹,刚才那话你也敢大声嚷嚷,被夫人听见了,咱俩都吃不了兜子走。”
陆青鹊这才发现自己的口误,她懊恼地坐下,陆青鸾一脸无害地笑着,并没再说什么。
不一会儿陆青鹤也来了,陆远荣至今也就这一个儿子,今年刚满十岁,嫡子的身份让他小小年纪就隐有傲然之气。
萧姨娘见到他脸上堆满了笑容:“大少爷来啦。”
“大哥好。”陆青鹊乖巧地样子和之前欺负陆青鸾模样完全是两样。
陆青鹤倨傲地点点头就坐下了,坐的是右侧的第一个位置,立马就有不知从哪钻出的丫鬟出来给他倒茶了。
“紫叶,娘怎么还没出来?”
添茶的紫叶抿嘴一笑:“大少爷,今日老爷休沐,可能会晚点。”
陆青鸾看见萧姨娘他们面前都有茶水,只有自己桌上空空无也,她张张嘴终究是忍住了。
陆青凤刚坐下,陆远荣和万氏就出来了,陆远荣一眼就瞧见坐在最后的陆青鸾,脸上倒是添了些笑:“鸾姐儿今天怎么来了,看起来气色不错,好些了没有?”
没想到陆远荣开口第一句话居然是对陆青鸾说的,这让在座的人顿时愣住了,陆青凤直接是恼怒,她重重地“哼”了一声,头扭了过去。
陆青鸾得体地朝陆远荣行礼,口齿清晰地回答道:“回爹爹,近来母亲一直派人给我送些汤水补身子,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今日才特地给爹爹母亲请安。”
萧姨娘是惊异,万氏是尴尬,陆远荣却是微微一皱眉,不过仍是温和说道:“你从小身子差,等好彻底了再出门也不急,夫人,你再请夏大夫进府给鸾姐儿看看。”
陆青鸾黝黑暗黄的小脸挂着淡淡的笑容,万氏一口气堵在胸口,勉强挤出一点笑:“妾身知道了。”
在座的大人何尝没听懂陆青鸾的话,万氏都是一直派人去看望陆青鸾,陆远荣自己还亲自去了几回,他心里有些不喜,当着众人面却也不好多说,只是看陆青鸾的眼神又柔和了不少。
陆青凤朝陆远荣撒娇道:“爹爹,我们何时启程去京城啊?”
陆远荣也很疼爱这个女儿:“再过五天就去。”
万氏脸色缓和些,笑道:“凤姐儿跟老太爷最是亲,天天在我耳边唠叨要去京城。”
陆家老太爷世袭昌毅伯,一共就三个儿子,陆远荣排行第三,大房二房都在昌毅伯府住,而陆远荣则在京城离的不远的冀州做同知。陆修林最疼爱的就是陆青凤了,听说陆青凤跟他曾经夭折的小女长相很相似。
陆远荣又问起了陆青鹤的功课,万氏专门为他请了西席在家授课,而陆青凤也有专门的女夫子教习,陆青鹊也连带沾了光。
万氏与陆远荣商议道:“等再过两年,鹤哥儿就该考童生了,听说老太爷给鸣哥儿送去岳贡书院了,我想把鹤哥儿也送去。”
鸣哥儿是二房的长子,也就比陆青鹤大一岁,而岳贡书院乃是京城最有名的书院了,万氏有些不忿,鹤哥儿是嫡亲孙都没享受到这待遇,鸣哥儿凭什么能如此好命。
陆远荣微微沉吟:“把鹤哥儿送去自然是好,可是你若不跟着去谁照顾他?”
说到这儿万氏又是一阵气恼,大房二房在京城住着大宅,吃着公用,他们就在这凡事都要亲力亲为,自己也是陆府正经儿媳妇,偏偏每次回府跟做客似的。
“老爷,你让老太爷再想想法子,将你也调入京去。”万氏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件事了。
陆远荣何尝不想,他叹了口气:“这事不是那么容易,且慢慢来罢。”
万氏娘家也就是一般般家境,还真没办法帮得了陆远荣,她心里暗自想到,这次进京无论如何也要探探老夫人口风。
陆远荣目光落在陆青鸾身上,心里一动:“鸾姐儿也满五岁了,也该跟着姐姐们去学习了。”
万氏脸色一僵,没有说话。
陆青鹊乖巧地仰起脸甜甜笑道:“爹爹,三妹妹年纪太小了吧,什么都不懂,要是气坏夫子就不好了。”
万氏心里有了计较,顺势道:“原本是该上闺学去的,可是鸾姐儿从来就没学过礼数,直接去跟着学怕是不妥,等妾身让岳嬷嬷好好教教她礼数再说罢。”
陆远荣一听,也确实是这么回事,这个小女儿从小就呆呆的,性格又内向。
陆青鸾挤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轻轻唤了一声:“爹爹,我可以跟姐姐们慢慢学。”
还没等众人说话,她又说道:“大姐二姐会教我的。”
陆青凤目瞪口呆,忍不住出声:“谁说我要教你这个丑八怪了。”
陆青鸾眼圈一红,耷拉着小脑袋一声不吭,陆远荣轻喝道:“凤姐儿怎么说话的,有你这样做姐姐的么?”
陆青凤从小就被捧在手心里,万氏连重话都不说她一回,没想到今天被陆远荣数落,她大气道:“我才没有这么丑的妹妹。”
“凤姐儿。”万氏及时出声了,连对她使眼色,“这孩子,你爹爹说说你,你就听着。”
陆青鹊帮腔道:“也不怪大姐这样啊,刚才萧姨娘跟她说话,她理都不理,我说说她她还跟我顶嘴呢,我们哪里敢教她。”
什么叫做颠倒是非陆青鸾今天总算见识到了,陆青凤虽然骄纵,但是没什么大心眼,陆青鹊扮猪吃老虎的演技可谓更是技高一筹。
陆远荣尚未发话,就听见万氏严厉地声音响起:“鸾姐儿,你做妹妹的还跟姐姐顶嘴,简直太不像话了,都怪我顾忌你身子不好平日太惯着你,不好生管教你以后还得了?”
不分青红皂白就定了自己的罪,陆青鸾原本不想跟他们过早相对,怕引起怀疑,可是瞅见陆青鹊得意洋洋的笑脸,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是青鸾不对。”陆青鸾怯生生地朝万氏看去,“二姐说她娘跟我说话,我怎么不理,可是那会儿母亲并未出来,我就问了句母亲在哪?”
她可怜的样子充满迷茫和无知,任谁也看不出她是故意说出这番话的,而萧姨娘听完这番话脸色就惨白了,最气人的是陆青鸾还仰起小脸故作懵懂问道:“母亲,萧姨娘是二姐的娘,那岂不是也是母亲了吗,到底该怎么喊呢?”
万氏一股怒气从胸口直涌口腔:“鹊姐儿,你唤谁母亲?”
在这个等级分明的封建年代,妾室只能称为姨娘,哪怕是生母,姨娘的孩子也不能叫母亲。
陆青鹊早就吓傻了,怎么也没想到陆青鸾就把原话说出来了,偏偏她还一副无知求解的样子,平时善辩的陆青鹊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陆远荣也沉下了脸,沉声问萧姨娘:“鹊姐儿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了吗?”
萧姨娘哆嗦着嘴,急忙辩解道:“不是不是,是二小姐一时口误,妾身没有这意思。”
“你没教她怎么会胡乱叫喊。”万氏狠狠剜了她一眼,接着又训斥陆青鹊,“越长越回去了,白学了这么多年书了,等什么时候礼数学好了再出来。”
陆青鹊眼眶打转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哭得凄凄哀哀的,万氏丝毫没有心软,若不是看见陆远荣也在场,她兴许责骂的更重。
萧姨娘在一旁看得又心疼又气愤,却连半句话都不敢说,她幽幽地看了陆远荣一眼,没想到陆远荣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反而附和道:“夫人说的是。”
顿顿又加上一句:“我看鸾姐儿都比你强,今后就让鸾姐儿也去上学吧。”
万氏原本就气恼,听到这话就更加生气了,勉强压抑住怒气,狠狠地瞪了陆青鹊一眼。陆青鸾又不是真傻,听到这话连忙甜甜笑道:“谢谢爹爹,谢谢母亲。”
请安的风波就在陆青鸾得以入闺学而告终,陆青鹊被勒令禁足在房间抄写女训,她不但觉得丢人,还怕过几天万氏真有可能不带她上京,哭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虽然这次她算小胜一局,可陆青鸾并没有宽心,要知道她唯一能倚靠的就是陆远荣,可他毕竟是男人不可能插手管内宅的事,生活在万氏手下,她时刻都是胆战心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