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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章

这是一片连绵千里的山脉,雄伟神奇,山峰连着山峰,虎奔狼突,阴森恐怖,每座都高耸千寻,主峰更是直插云霄,高不可及。山脚下生活的猎人们只知道这座山峰叫杜天峰,但谁也不知道这名字是何人何时起的,山峰四周尽是万丈绝壁,也从来没有人能爬到顶峰。杜天峰的峰顶常年浓雾缭绕,鸟兽皆无,在峰顶却有生长着一颗奇松,这松树周围都是坚硬如铁的顽石,半点土壤难存,不知松树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又是如何在这绝地生长的,但它和半山腰的那些弯弯曲曲的松树不同,不弯不屈,树干笔挺,直指苍穹。孤独无伴只有一颗藤条紧紧缠绕着树干蜿蜒生长,与它共同经历着烈日狂风。

这日冬季清晨,杜天峰上照例大雾弥漫,浓雾与万里云海相接,浩瀚无际。在这原本连雄鹰也难以到达的峰顶正传出阵阵歌声,只听这歌唱到:

白云悠悠在天边,相聚亦难别亦难。

悲欢离合随风去,是非恩怨皆是缘。

月圆月缺古难全,追名逐利到那天。

世间多少荒唐事,回首已是千百年。

看那唱歌之人一副儒生打扮的,有50上下的年纪,头戴月白色儒巾,身穿一件蓝色长袍,面色蜡黄。负手站在松树下,在刺骨的山风中迎风而立,也不见他畏寒惧冷。歌罢,身旁闪出一个胖大的和尚,这和尚足不沾地的凌空飘来,穿一件黄色大褂,耳大垂肩,倒也慈眉善目,只是肚子大的如弥勒佛一般,还背着个一人多高的葫芦。听儒生唱完拍掌大笑:

“你这个狂生,我这等高僧都没参透人心,你又懂多少禅机在这里感慨什么?可知这歌必然抄袭来的,你又无功名在身,平日却是总做书生打扮,今日又弄抄个歌来欺世盗名,嘿嘿,哈哈。”

儒生怒道:“酒肉和尚!20多年不见,今日见面便要找打不成?20年前你功力和我是半斤八两,今日一见,只觉你肚子见长,装酒的葫芦变大,不知功力如何了,倒要看看你长进多少?”

说着挽起衣袖便要放对

和尚也不生气,道:“你我所学皆出自《洪荒九玄》,你得其刚猛,我得其圆通,都自觉所练功法才是正道,如此争雄斗狠百余年。其实我们都清楚,我们对这上古奇功的理解都只是管中窥豹、一知半解,否则也不会有今日的大限。又分这胜负做什么。只是可惜修行百年,依然难悟大道,空有一身绝学,也难渡化世人。更没能留下一星半点有价值的东西荫泽后辈,怕是几年后就无人记得你我了。你感慨也好,叹息也罢,过了今天真是四大皆空了。”

儒生冷哼一声,不再开口说话。

和尚大袖一挥,掀起一道清风,直向云海飘去,漫天白云竟被这清风吹开了一大片,露出下面广阔的大地。和尚指着茫茫群山道:

“这山中有数不清的动物、树木,但山脉总有尽头,能容纳的生灵也有极限,有生便有死,强者生存,弱者消亡,世间万物不破不立,此大道使然。为求强大和生存又有什么手段是不能用的。那些被欺诈、背叛的,都是因为自身不够强大,若是心智坚强,又有何人能欺骗的了他呢?”

儒生听了,勃然大怒:“秃驴,你哪里来的歪理,如此说来,人与畜生何异?你枉为出家之人,怎没点慈悲济世心肠。横竖今天阳寿已尽,索性斗个你死我活。”

说罢眼里红光一闪,一个深红色的光圈瞬息间扩散至整个山峰,光圈笼罩的范围内,空气彻底停止了流动,粘稠的如同沼泽。儒生周身气势堪比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他站立不动,以他为圆心周围的一切都在缓缓化为尘土。儒生只抬手一抓,光圈范围内的空气便以惊人的速度向他掌中聚集过来,不断的压缩,一瞬间儒生手中就凝聚了足以移山填海的巨大能量。

和尚向后踏出半步,这半步一踏,和尚便如同飘然消失于天际之间,仿佛与苍穹融为一体。粘稠的空气甚至没有影响到他衣袖的摆动。在他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面对儒生毫无惧色。周身形成了无数无色的龙形气劲直冲天际,每道气劲在天空盘旋一周,再牵引着雷电回到和尚身前,毫无规则的缓缓转动。

红色光圈的范围也越来越大,直径每扩大一米,这一米空间内的所有空气便聚集到儒生手上,儒生手中的能量以几何速度在增长。似乎要把宇宙也抓在手中一般。和尚身周的雷电也越来越密集,数道电光不断撞击、融合,形成的电流是变大反而更细更亮,颜色由蓝转紫,又由紫转白。

两人对峙了仅仅几秒的时间,高耸如云的杜天峰便已承受不住,隐隐开始晃动。见此情景,儒生长叹一声,拍手散去聚集的能量,无奈道:“你我均到了的幻化馄饨的境界,已经难分高下,又何苦因一己私欲弄的生灵涂炭?”

和尚闻听,身周的雷电顷刻间消散的点滴不剩,功力实在是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也跟着笑道:“我们争论这么多年,总是毫无结果,今日我也不和你理论。”说着手一指那颗松树“这古松和古藤长逾万年,已有些灵气,且修出魂魄,松有两魂,藤有四魄。反正你我大限将至,不如就再送它们四魂十魄,让它们得以转附人身,继承你我的个性,倒是看看它们一生成就如何。”

儒生闻言,手扶树干闭目沉吟半晌,道:“秃驴眼光倒准,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为阳,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七魄为阴,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这古松有天、地二魂,古藤有天冲、灵慧、精、英四魄。若是你我舍却自身,补全它们缺少的四魂十魄确实能助它们转附人身。”

抬眼看到和尚望着他笑而不语,甩手长叹一声道:“也罢,今日阳寿将尽,与这古藤古树也是有缘,就依你所言,让这两个天地灵物继承你我的魂魄,在人间走上一遭。”

和尚道:“正是如此,我们吵了近200年,到了大限之日也没吵出个结果,这古松宁折不弯,正和你性格。古藤圆顺如意,也深得我心。让他们继续争吵个百年,也是一段笑谈。”

儒生微微一笑,忽然想起什么,正色道:“不对,就算它们有了三魂七魄,也要近百年的融合,才能聚为一体,到时才可转附到一个魂魄尚不健全的婴儿身上。这魂魄离了原体,也再无记忆,世界广大,它们又怎能如此机缘巧合,相遇相识?此事不妥。”

和尚听了,从怀中拿出一幅图。笑道:“这有何难?灵物转世,就算根骨不佳,也必然悟性十足。我们在它们魂魄之中各留一部残缺的功法,且两种功法互为补充,互相吸引。这世间又有哪家功法武艺强过你我所学?到时它们体会到了功法的好处,何愁不相互寻找?”

说完用手一指图:“你来看,这20年中,贫僧走遍神州大地,做了诸多布置,再者它们融合魂魄这百年之中,虽是相依相伴,但本性大大不合,相互嫌恶上百年,又分不开,这感觉岂是魂魄离体就能淡去的,又何愁它们不能相遇相知?你再看,这处标记便是………”

图之上有数十处做了标记,和尚指着标记一一细细解释。儒生听完,瞪眼看了和尚半天,叹道:“难怪我明明强你一筹,每年与你相争都讨不到好去,你这秃驴心思慎密至此,今日引我来此怕也是早就谋划好的吧?”

和尚哈哈大笑,道:“这时还计较这些做什么。此事变数太多,便是要如此安排才有把握,也免得你我一番心血付诸东流。时候差不多了,我们这就准备开始施法吧,你意下如何?”

儒生默然不语,望着这古松和古藤良久,叹息一声,与和尚各自伸出一只手按住树干和古藤,同发出一声断喝,声音直冲云霄,只震得群山摇撼,大地颤抖。峰顶千年不散云雾也被震一扫而空,峰下的猎户人人被惊倒在地上爬不起来,抬头仰望只见山顶两道笔直的青光直冲天际,久久不散。皆以为天神下凡,忙不迭的烧香祭奠。光芒渐渐消散,云海又慢慢的重聚,片刻间将峰顶重重包裹起来,杜天峰又归于神秘和平静。

匆匆百年转瞬即逝,期间是无数的战乱,无数的明争暗夺,无数的悲欢离合。但这些与北方雪山中的一个小村落无关。村里有50多户人家,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这里的村民不会关心轰轰烈烈的英雄传说,也不关心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对于他们来说,明天能否狩猎到足够的食物,能否储备足够过冬的粮食才是生活的全部主题。这里四面都是茫茫雪山,一年之中有9个月大雪封山,只有每年春天花开时出山的路才会畅通,这时村长会带领这村里大部分精壮的青年,赶着仅有的十几匹矮马,拉车到山外的镇上用狩猎来的动物毛皮,换回足够一年用度的食盐、工具等生活必需品。同时也会带来最新的传闻,但这些传闻也只是山里人饭后的一点余兴话题,没有谁真的关心哪个国家又被消灭,哪家公主下嫁诸侯。真正让村民感兴趣的是这次采购又多拿出多少毛皮孝敬镇里府衙,收获了哪些新奇的工具。

只有一个女人是例外,她每次都要缠着村长帮忙从镇里带几册她指定的书,并详细的打听山外的事,直到村长实在受不了她刨根问底式的纠缠,而借尿遁走才罢休。这女人五年前才到村里定居,是被上任村长在捕猎的陷阱里发现的,当时她只有20多岁的年纪,衣着单薄,躺在陷阱里奄奄一息。老村长把她抬回家来,悉心照料了一年,终于让她捡回一条命。恢复了生气的女孩让村里所有人惊艳了好久。虽然美丽有很多种,但她绝对是最美的哪一种。皮肤比大山上的新雪还白,身材好的让人难以置信,无论穿着什么样的衣服,那端庄的气质都浑然天成,静静的站在那里就如仙女下凡,但又让人不敢有任何亵渎的想法。最初,女孩很安静,除了告诉大家她叫勿澜以外,很少和人交流,但对每个人都是彬彬有礼,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尽是优雅,但又让人无法接近。村里的男人私下讨论的一致意见是,她就像雪山上盛开的雪莲花,完全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瑕疵。

勿澜懂得很多山里不知道的事情,会画画,会写字。在她来到之前,村里只有一个最年长的老太爷认得一些文字。原本山里人对有学问的理解就是“识字”,很显然勿澜不仅仅只是“识字”而已,因此勿澜受到了村民的一致尊敬。但大家认为像她这样有大学问的人不属于雪山,早晚会走的,谁知她一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随着在小村里生活的时间渐渐变长,慢慢的也融入到大山里的生活中,终于在报恩之心和某些人软磨硬泡之下,嫁给了老村长的儿子。老村长的儿子叫巴克坦,村里最优秀最强壮的猎人,也是个热情、淳朴的青年,对勿澜犹如珍宝一样爱护。老村长在两年前在一次狩猎中意外过世,巴克坦顺理成章的继任了村长。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悄然走过,村里人新鲜劲过去之后,似乎一切又归于平淡。

今天这平淡的生活被彻底打破了,勿澜难产了。村里所有人都来了,只是这种事男人们只能在屋外干着急,瞪眼看着女人们进进出出的换水换布,听着屋里传来一声声的痛叫。巴克坦已经在原地转了上百个圈了,勿澜每一声惨叫都如同冰锥刺在他心里,他紧紧的握着拳头,指甲深深的陷进肉里,紧张的询问每个从屋里出来的女人,却得不到哪怕一点点让人安心的答复。周围的村民不停安慰着,但无论怎么安慰都只能看到村长的眼睛越来越红,越来越接近崩溃的边缘。

终于村长面向大山跪下,流泪祈求山神保佑,周围的男女老少也跟着黑压压的跪倒一片。忽然之间,山里狂风大作,风回雪飘,让人睁不开眼,站不稳身。这么大的风是这小山沟里数十年都未曾见过的。正当村民们挣扎着爬向避风的角落时,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压过了风声,传入人们的耳朵。这啼哭一声接着一声,狂风也逐渐逐渐减弱,片刻间便一丝风都没有了。房门打开,一个村妇抱了婴儿出来,婴儿已经停止啼哭,村长一步窜到近前,村妇笑眯眯的对村长道:“是个男孩,好重啊,足有十斤吧,难怪难产,能生下来真是山神保佑啊。给这孩子起个名吧。”

村长轻轻的接过孩子,一边笑一边问道“五婶,孩子他妈妈怎么样了?”

叫五婶的村妇一皱眉:“就是健康的人经过这么一折腾,十成命也去了八成,她身体太弱了,日后怕是要休息好长时间,能不能好起来,难说啊。”

边说边拦住正迈步打算进屋的村长:“你现在也别进去看她,你在外面站了半天,身上带着寒气,她最受不得这个。”

村长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看着孩子,叹了口气:“无论如何,现在人没事就好,日后我就是走遍雪山也要找到最好的野参,给她补命。”

正说着,身后忽然一声惊叫:“村长,你快看哪,刚才大风吹的,四周松树上的积雪都吹掉了,这松树怎么比春天还绿,绿的都快滴出水来啦!”

巴克坦抬头才猛然发现,狂风刮过,这方圆千步之内的松树树枝上半点积雪也没有,所有的松树都如同春天来到一般,焕发出的勃勃生机弥漫了整个山林,原本应该是暗绿色的针叶,现在都变成了嫩绿色,就好像是新长出来的嫩芽。

村里那位最年长的“老太爷”拄着拐杖,推开人群走出来,缓缓的闭目摇头道:“自古贵人出世,都有天地异象,这孩子不简单啊!想当初……”

老太爷的话只说了半句,就被不耐烦的五婶打断:“快打住吧!你这老骨头,那些故事都讲了几千遍了,倒着都背下来了,听完了你那些‘想当初’,冬天都过了,快别啰嗦了,先给孩子起个名是正事,村里也就你和勿澜这丫头有学问,她现在没力气,也只有你才能给起一个名啦。”

一顿抢白,把老太爷尴尬的一阵咳嗽,瞪起眼睛正待分辨一番,但听了后半句,这才消了气,又被众人你一句“是啊”,我一句“五婶说的是”、“老太爷快给孩子起名吧”的一阵催促,便凑过来看孩子,只见这孩子生的白白胖胖,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依稀能看到眉宇间菱角分明。老者又重新闭起眼睛沉吟起来。

巴克坦道:“老太爷,勿澜曾经跟我说,孩子要随她的姓,我答应了,你给好好想个名。”

周围的村民都围到村长身前,纷纷道贺、劝慰。村长也一一道谢。正热闹着,老者猛然睁开双眼,高声道:“有了,我观着此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面如冠玉,唇若涂脂,兼之生有异象,这……”还待继续说时,忽然偷眼看到门口五婶面色越来越不善,显然是又嫌他啰嗦了,心中紧张,脱口而出:“这便叫勿柏吧!”

话音刚落,旁边的五婶已经抄起扫帚,没头没脸的打将过来,骂道:“老不死的你什么名不好起,叫五伯?分明找我笑话来着,今天绝不和你干休!”

慌得老太爷拐棍一丢,转身抱头鼠窜,众人忙笑着劝开:“五婶,你快别生气了,看外面冷,你还是把孩子先抱到屋里去,让他妈妈看看。起名的事等他妈妈来起吧”

五婶被众人一栏,老太爷得空撒腿狂奔,转眼间不见了踪影。五婶追之不及,只得接过孩子,边骂边推门进屋了,屋外众人道贺完也各自散去。

不远处山坡上,那老太爷正抬头看看天边几朵隐隐泛着绿色云彩,又闭目低低叹道:“可惜万年修魂,终究逃不开,悟不透,这又何苦来世上走这一遭?”叹罢,拄着拐杖放声高歌,缓缓踏雪远去,只听歌中道:

在时缠绵,离更缠绵,

雪野人间,梦绕魂牵。

近也思念,远也思念,

生生死死,无日无年。

相见时难,别时亦难,

千里万里,何时得见。

大笔如椽,大悲如天,

挥洒千万,难续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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