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仿似传来阵阵催魂曲,富贾只觉天塌地陷!
这还没完没了了?!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富贾朝着松沉鱼磕头如捣蒜,涕泪纵横:“只要让我活着,做什么我都愿意,我愿意,我愿意!求求你让我活着,我上有老下有小,求求你让我活下去……”
尚未等松沉鱼给出回应,秘法发作又是血光绽放,富贾亦是身死如灯灭,只留下一具骷髅。
为什么?!
为什么他愿意也要死?!不愿意是死,愿意是死,干脆直接抹喉咙就是,何必这样戏耍人!
所有人都悲愤至极,有人更是喊出声来。
新添的骷髅有道灵光射出,那名富贾最后的怨念化作影像,只见他表面卑微喊着我愿意,心中却在狂呼:凭什么让我替这混账送死,鬼才愿意呢,我还有大把钱没花出去,我要活着……
“对了,他并没有老人在世,小的话倒是有一群,他喜欢娈l童幼女。”松沉鱼感受着新得的那道灵光,皱着眉头,随后望向徐赟道:“这是光,还是影?”
这当然是影,如果这是光,那世间哪来的明?
可徐赟说不出口。
随后松沉鱼自答道:“其实,世上哪来什么光影?穿着皮囊是光,褪去一切就是影。人性本恶,众人只道是光照出影,却哪晓得是影衬出光来。”
然后月阴秘法再次发动,这次与其血线联结的是他妻子,声音再次响起,听得众人头皮发麻。
弯月如钩,钩是离人断魂钩。
寒光似雾,雾是祛影照心雾。
众人只觉得这声似催魂索命曲,催得人心若酒醉。
望着妻子,那人温情脉脉地说:“我愿意。”
大伙心想,这回总没事了吧,夫妻之间总是真心诚意的。
画里乾坤又多了具骷髅。
“这人说假话呢,其实他恨不得妻子早死。”松沉鱼感受着逝去那人飘来的灵光,道。
有人出声质疑:“该不会是你为了杀人乱编的吧,别人可是夫妻,怎会有假?”
松沉鱼依旧不恼,应道:“此人甚是惧内,却又想得自在,其实他对他妻子下手过两次,只不过两次都碰巧被旁人破坏。”
他妻子原本正伤心啜泣,此时好似想起些什么,瞬间如同丢了魂般。她没有出言承认,但落在众人眼中,只见她抹干眼泪,脸色苍白。
大多数人都是有眼力见的,看见这副模样,心中已然有数。
十有八九,那妇人说的是真。
众人惶恐至极。
连夫妻间都不能坦诚,那谁还能破此法?也对,这世上谁心中没有一些私念?圣人活不长,若有活得长的,那定不是圣人!
如果说秘法·日烬考校得是人的耐性,那这秘法·月阴考校得,则是人的本性。望着众人慌乱神色,徐赟有些失神,心中一直坚定的信念也微微有些动摇。
什么是光?什么是影?
多少兄弟戎马一生只为求得安定,可现在目之所见,这份安定带来的是什么?
一个个利欲熏心之辈,全顾着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值得吗?!
值得吗?!!
值得吗?!!!
心中一遍遍拷问着自己。
徐赟给不出答案。
似乎嫌众人表现依旧不够荒诞,秘法仍在继续。
这次与那位新晋遗孀联结血线的,是盛京名士文修远,素来好风雅,文采斐然,能吟能唱,朝都中拥趸无数。
恰巧,那位遗孀就是其中一位。
“你愿意为了他牺牲自己吗?”
遗孀初时有些犹豫,随后小心应道:“我愿意。”
有人不忍闭目,好好一对夫妻,此刻却将双双落难……
血光未绽!
月阴秘法再一次偏离人们的认知。
难道,秘法之中真有活路?
遗孀喜极而泣,她没想到只因为欣赏一位名士,居然能够保下自己一命。
“你愿意为了她牺牲自己吗?”
血月巨瞳视线转向文修远,声音再起。
还要这样?
大伙的心瞬间又被吊了起来,不过遗孀却没多想,文修远素来平易近人,博施济众,生就一副好心肠,不然自己也不至于如此诚心喜欢他。
文修远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嘴角挤出抹微笑,若往常般给人温煦之感,深吸口气,似由心而感道:“我愿意。”
血光再次绽放,刹那光华,如彼岸花开!震撼之余,众人却愈发觉得这是那黄泉来得索命幽光!
那位遗孀死了。
众人怒目盯着文修远,有人似乎已经攒够足够的勇气,对着松沉鱼怒吼道:“为什么?为什么是她死,怎么不是他死!她不是诚心的吗?!”
那根手指指着的文修远瘫坐在地,目中无神,哪还有先前半分风度翩翩的样子?远处的燕承允鼻翼扇动,一股尿骚味从那个方向传来,竟是吓得文修远当场失禁。
依旧有道灵光化作道纹,融入血月巨瞳。
半空中,松沉鱼道:“识人不明,白长了一副眼睛。今天她会认错人心,明天亦能不分是非。”
“这种人却是最可悲的,光影不落。光者,目之所至及天际;影者,心之所至享清宁。这种人却是什么都得不到,空负长生,可悲,可悲。”
一番话说得每个人都默然缄口,显然是说到了他们心坎上。
却说那文修远垂着头,未碍着眉心血光再次发作。血光似悬梁套头索,正当众人纷纷瞠目时,远处的松沉鱼双眼一瞪,识海涌出一股强大神识迎向那道血光,随着她闷哼一声,血光居然折了个弯,直中燕承允!
没人注意到半空中松沉鱼嘴角沁血,即使作为施术者,改变术法依旧让她受了些伤。
旁人是因为修为不够,神识近不了松沉鱼身周,徐赟修为倒是足够,此刻却将所有视线都放在了燕承允身上。
他没想到血线居然可以拐角,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轮上了燕承允。
前车之鉴,被血光连上的,就是下一个倒霉鬼,即使自己心诚又如何?谁知道下一个连上的是谁?
丧钟有声,血月无影。
被血月巨瞳盯上,燕承允就已经半只脚落入幽冥。
“你愿意为了他牺牲自己吗?”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
文修远起初低喃,突然抬起头,眼中布满血线,状若癫狂向着燕承允道:“凭什么要我牺牲?你不是当兵的吗,因为你,我要受牵连,你怎么不自己去死?!”
“我给朝廷缴了那么多税,当兵的不就该保护我们这些人的吗?你怎么不去死?!”
没人想到素来温文尔雅的文修远会癫狂至斯,但有人心中稍微琢磨了下,居然觉得极有道理。
或许这样秘法就消失了呢?
即使没有消失,当兵的吃朝廷的用朝廷的,这些可都是实打实的仙石。
朝廷哪来的仙石?不就是靠他们这些名商富贾,缴税大户。
本份人历来怕流氓,有文化的流氓更是可怕,但这些与疯子相较,又全是小巫见大巫。
可如今秘法之下,站在燕承允面前的,是个有文化的疯子。
燕承允内心哀默,他是皇子不是文修远误认作得骁骑营兵士。这倒不是他哀默的原因,只因这些可都是大垣仙朝的子民,困境中就这份骨气?
阖目片刻,燕承允复睁开眼,眸若澄湖,黑夜中他什么都看不见,但自有黑暗也掩不住的光泽。
“我死了,他能活吗?”
松沉鱼没有回答。
秘法从松沉鱼发动的刹那,就已经不受她控制,全由天道论断。这记秘法灵感来源于道誓,由她设下道问,随后一切都由天道裁断。
所以方才她强行改变术法才会受伤。
不过燕承允此言一出,倒使得她心生生起几分敬意。不过十二岁的孩子,胸中自纳天地正气,相较之下,那些商贾狗苟蝇营,白活了这么些年。
她为取燕承允性命而来,但不屑出言相骗,故而未应燕承允。
没有得到答复,燕承允默然。
若是弃了自己性命能救下人来,倒还可以。若只是白白送死,燕承允也活不到现在,纳福巷那会就已经死了。
“你愿意为了他牺牲自己吗?”
血月中声音再次响起,文修远只觉得头颅肿胀,嘶吼厉叫道:“你怎么还不死?去死啊!快点去死啊……”
望着名士的惨状,燕承允心中不忍,这毕竟是大垣的子民,自己生下来就承受着他们的供奉敬仰……
猛地一咬牙,燕承允掏出细长小剑,往自己心脏刺去!
轰的一声,文修远声音戛然而止!竟是眉心红点爆炸,使得文修远整个头颅炸裂!
一只手抓住燕承允没有止住的,依旧刺向自己心脏的小剑。
是徐赟。
“这是光,还是影?”松沉鱼声音幽幽传来,落在依旧沉溺死亡震撼的众人耳畔。
秘法发动之初,松沉鱼曾道此法是她道解光影。
一路过来,她从未解释过何种是光,何种是影,但她的想法已经似利刃扎在众人心中。
哪来什么光!都他娘的是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