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懂得各种各样的手上魔术。他会把东西悄悄地从一个地方移到另一个地方,而又让你注意不到它。他会让硬币从手心里消失,然后在桌子另一端的苹果酒里出现。他会从亨利的头上拉出一个鸡蛋,从我的耳窝里掏出一片羽毛。有一次他握住玛格丽特和我的手,然后他的胳膊很夸张地从我们的掌心里牵出一条缎带。我从来没想到玛格丽特可能把缎带放在袖口来协助他。
在暴风雪肆虐的一月,姨夫经常跟我们在一起。他对什么都有自己的一套主见。只需几个精心挑选的问题,他就可以对某段古代历史、某个法律观点、人的本性或造物主的神秘说上个长篇大论。但到了二月,严寒使路面上的雪变得坚硬,图萨克家的氛围也变得紧张起来。姨夫一向的好脾气被烦躁和情绪化的沉默所代替。他会在打开的门前站很久,从这只脚换到那只脚,直到姨妈叫他关上门。他会绕着客厅没完没了地踱步,对每个人都生气,不耐烦。
很多次,姨夫一大早就骑着他的布赛佛勒斯出门,晚饭时才回来。有几次,我们上床睡觉后,隔壁传来姨妈啜泣的声音。起先我以为她是担心我妈和外婆的命运,因为她经常大声地替她们的安全祈祷。但后来我知道,那是因为姨夫经常不在家。
在那些日子里,姨妈惟一的安慰就是抱着哈娜,她会坐在姨妈的膝盖上,喊她妈妈。姨妈脸上满意的笑容让我非常渴望分享我妹妹的位置,享受抚摸和溺爱。到了早上,姨夫起得很晚,姨妈身上那温柔的悲凄就会加深,就像一层壳固定在她身上。做完家务后,她会在肩膀上紧紧地裹上一条围巾,坐在壁炉旁,一连几个小时地看着火苗出神。
最后,在三月的第一个星期,姨夫看起来根本不会回来了。天黑了很久,我们吃完了很糟糕的一顿晚饭。吃完饭后,姨妈坐在椅子一角,失神地望着门。玛格丽特、亨利和我有些不耐烦地等她打破沉默,因为还要看好闹腾的哈娜,我们坐得背都疼了。壁炉里火快灭了,我们这才听到布赛佛勒斯摇晃马具的声音。很快,姨夫走进来,看到围坐在桌子旁的这一圈雕塑。他的头发翘得老高,好像刚才闯进了大风当中,他的衣服上有些发暗的水渍。他走向壁炉,像一个男人走在摇晃不稳的甲板上,身上散发出一种甜得发腻的味道,就像碾过香料的花。他对着水桶猛灌了一口水,大部分都溅到了背心上。他转过头对着我们笑,紧闭、干涩的嘴巴吐着气。
“我们都该睡了。玛丽……现在睡觉。”
姨妈站起来,抱起哈娜,走进卧室,关上门。门栓滑入的声音在客厅里听起来很响亮。我们仨,玛格丽特、亨利和我,则坐在桌子边一动不动,沉默而紧张。姨夫站了一会儿,垂下头,喃喃自语。他抓住椅背,好像没有它就会跌倒似的,但过了一会儿,他蹒跚地靠到桌边,身体重重地坐在我旁边。他的呼吸很混浊,有一股甜味,眼里布满血丝。玛格丽特和亨利坐着,盯着自己的手,垂着头,像是在等待惩罚。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看到姨夫不仅没笑,而且心情很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