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流熙忽然就站在了那里,定定的看着,心中涌出一股淡淡的温热,温柔的包裹住曾经冰凉的四肢百骸。
容湛感觉到苏流熙到来,并未在意,然而许久也不见她过来,不由抬起头,看见苏流熙正在有些发呆的盯着他看,温笑道:“阿熙,来陪我下一局棋吧。”
苏流熙醒神,踱步过去。
她坐在容湛的对面,看着已经厮杀到激烈处的棋局,黑白两色各站半壁江山,相互缠斗。
她了然问道:“你在一个人下棋?”
容湛点头。
苏流熙边拿起白子,边问道:“你喜欢一个人下棋?”
容湛闻言,唇角扬起淡淡的笑意,有些莫名。
“一个人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那些寒冷孤独的夜晚,那些曾经愤懑不已的情绪,那些无法言说的秘密,全部都交付这黑白二色,如今看来,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他饶有兴致的问道:“阿熙可擅长此道?”
“啪——”,苏流熙落子,声音平淡:“倒也算不上擅长,略知一二罢了。”
容湛看着那颗白子落下的位置,以巧妙至极的方式破开死局,分明是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若是阿熙这种水平只是略知一二的话,那天下恐怕没有几人可以称得上精通了。”
苏流熙神色清淡,并不回答。
这些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了,如今想来,倒确实觉得已经天翻地覆。
人生无常,当时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会穿越异世,几经生死,在这样的平和小院心平气和的下一局棋。
容湛挑了挑眉,落下一子,堵住白子的出路。
苏流熙放弃小片的被围困的白子,转而攻击。
容湛处处围堵,冷静至极。
苏流熙忽然在一个出其不意的角落落子,破开包围。
二人不语,各自沉着落子,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很久。
“啪——”苏流熙眼中发亮,放下一子。
容湛手一顿,随后把黑子放回盒子,面容上露出赞赏的笑容:“阿熙,我输了。你这一手实在漂亮。”
苏流熙脸上浮现有些奇异的浅淡笑意:“围魏救赵,暗度陈仓。”
容湛忽然大笑起来,原本有些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院子中传出,十分悦耳。
“阿熙,我现在真的非常好奇,究竟怎样的世家大族,能够培养出你这样的全才!”
苏流熙也十分酣畅淋漓,心情畅快,露出少有的舒朗笑容:“不过是你让着我罢了,何必拿这种话来笑我?”
容湛笑而不语。
“真是没想到,叱咤风云的武宣大帝竟然放弃江山,甘愿和妻子隐居于此,终不出世。”苏流熙有些感慨,看着这满庭芳书,木屋曲廊,甚至还有自给自足的小菜园,简直不可思议。
他们现在下的棋,估计也是武宣大帝和容氏曾经一起下的棋。
这个小小庭院,无处不透露着温馨和平乐,无处不彰显着二人的伉俪情深。
能够放弃富贵荣华,选择共同隐世于此,确实难得。
容湛有些散漫的说道:“传言武宣大帝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寻得七块玉符,救起容氏,二人相携离开,但是很多人并不以为意,如今看来倒是所言非虚。”
苏流熙有些奇异的看着这片“天空”,心中再次感慨古人的鬼斧神工。
这里位于地下,没有阳光,为了能够和外面一样有日夜交替,上面用神奇的技艺悬着两个圆球,随着时间流逝可以规律交替升起。
一个明亮如日,炽热温暖,一个辉光如月,冷清透亮。
这样就相当于模拟了正常的日出月起。更加让人不可思议的是,那两个圆球能够持续不断的三年发出热量,维持着这里的温度,不冷不热,十分适宜。
此刻“太阳”接近落下,变得有些晦暗,看着就像是到了黄昏的时刻。
容湛看着苏流熙被余辉映射的有些暖色而模糊的面容,起身说道:“阿熙。”
“什么?”苏流熙抬头。
“今日畅快,不如共饮?”
“……好!”
容湛不知从哪里找到几谭香气浓郁的竹叶青,抬手放在桌上,拍开封泥,然后倒在杯子中,清凉的液体在空中划过一丝银亮的光,映出两道不甚清晰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砰——”
两个酒杯相撞,声如珠落玉盘,端起杯酒杯,扬起线条优美的脖颈,像是蜿蜒出一段不可捉摸的未知。
一杯又一杯,酒坛很快就空了,二人没有顾忌,各自饮着酒,皆是十分酣畅淋漓。
许久。
容湛面色微红,眼神有些迷醉,似是喝醉了,而苏流熙虽然也面颊绯红,眼神却清亮无比,显然是清醒着的。
“阿熙。”容湛的声音低低响起,像是在独自喃喃。
苏流熙回声:“嗯。我在。”
“我以前看过一个故事,讲的是,曾经有一个世家大族,有一个庶出的孩子,因为母亲被人陷害致死,在家中受尽欺凌。”
“一开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受尽欺负,常常自己躲起来哭。渐渐的,后来他就学乖了,他学着在合适的时间,用合适的方法,竭尽全力的展示自己的才华,赢得众人的注目,赢得那些人的在意,让自己变得重要。”
“后来,所有人都不敢再欺负他,极尽全力的献媚讨好。但是他还是把曾经欺负过他的人全部处死了,甚至包括,他们的亲眷。其中最小的孩子,刚出生不过百日,也没有逃过他的报复。”
容湛的声音有些飘渺。
“你说,他是不是很坏?”
说道这里,他的神情变得有些模糊。
苏流熙长久沉默。
“呵……你也觉得,他心狠手辣,没有人性?”
苏流熙并不看他,眼光飘远。
“不。我并不觉得是那个人的错。”
她的语调有些苍凉,有些模糊,还有些不可言说的悲凉,更多的,却是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