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点把衣物和伤口分离开,伤口还没处理一半,苏流熙已经出了一头汗。
她已经极尽可能的放轻动作,尽量不牵扯到容湛的红肿开裂的伤口,但是容湛还是在她一下手的那一刻就清醒了。
多年的习惯让容湛被疼醒的第一时间不是去想如何减轻疼痛,而是——谁在他身后!
醒来感受到极近的气息,他的身上瞬间爆发出极其狠决的杀意,然而立刻他就想到事情的前因后果,知道是苏流熙在处理他的伤口,那股凌厉的气息就立刻消失,若非苏流熙常年徘徊在生死线上,也是绝对感受不到的。
苏流熙面色凝重,继续手上的动作。
一片粘连的衣服扯不开,苏流熙一刀下去,直接削掉了一层薄薄的皮肉。
粘连的后果,绝对比掉一层皮更加严重。
容湛微微闭上眼睛,似是完全感受不到痛楚,但是背部的肌肉却悄然绷紧,可是他的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清淡从容,单看他的脸色,绝对看不出他正承受着怎样的剧痛。
苏流熙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随后有继续手中动作。
就这样,一点点的,容湛身上的粘连的衣物终于清丽干净。
整个背部触目惊心。
苏流熙终于庆幸自己随身携带者金疮药,虽然量不多,但是极其有效。
容湛的背部血肉模糊,红肿的水泡甚至隐约发亮,看起来极其狼狈。
苏流熙把药粉均匀的洒在他的伤口上,容湛微微阖上眼。
“容湛,不要睡!”
容湛又睁开眼帘,微微笑道:“放心,我还不想死。”
苏流熙看容湛虽然在笑着,但是眼中神色晦暗,继续说道:“容湛,我就这样叫你吧。反正我们也算共患难了,你说呢?”
容湛笑笑,唇色苍白:“好。那我叫你阿熙吧。”
“好。”
“……”
“容湛。”
“嗯?”
“……你为什么……算了,没什么。”
“……嗯。”
“……容湛。”
“……什么?”
“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冷?”
苏流熙沉声问道。
容湛点头。
但是他们刚刚进来的时候,并不觉得冷。
苏流熙看向四周晶莹剔透的水晶,这个地方,气温在逐渐降低!
安静的大殿之中,只有苏流熙和容湛的呼吸声。苏流熙把食指放在口中润湿,随后竖起食指,感受风向。
一股极其微弱的气流绕过指尖,带过一股凉意。
苏流熙抬头看向两边墙壁上的针孔大的小孔,它们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放出冷气!虽然很微弱,但是成千上万的小孔汇聚在一起,整个大殿的温度下降就变得明显。
苏流熙割下一块袍子,动作熟练而轻柔的把容湛的后背的伤口包扎起来,双手绕过他的前胸,在他的肋下打了一个小结。
“容湛,这个地方太诡异,我们必须尽快离开,否则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被冰冻了,到时候我们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容湛唇色极淡,脸色苍白,闻言轻轻点头:“好。”
苏流熙看着容湛包扎着的后背,身上还有凌乱的血迹,再看着他清隽而虚弱的面容,不发一言,脱下身上的银白大氅,披在容湛身上,仔细的系好,而后转身,轻柔而不容拒绝的背起容湛。
容湛的头微微垂在她的肩窝,玉似的面颊无意间擦过她的耳侧,带着一股温热的泛着梨花冷香的气息。
容湛意识有些模糊,看着眼前一片雪腻的肌肤,像是珈灵山峰顶终年不化的晶莹积雪,一时愣怔。他眨眨眼,这才知道是苏流熙把他背了起来。
他笑笑,声音低沉而虚弱,却依然淡定从容,弥漫着天生的雍容雅致的气韵:“阿熙……”
苏流熙小心的把他安置好,踏步而走。感受到耳畔的若有若无的呼吸,她头也不回的说道:“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带出去的。”
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带出去的。
在你这样几次三番以命相救之后,在我们这样同经生死之后,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带出去的,无论前方还有多少凶险,还有多少荆棘,我苏流熙,说到做到。
容湛轻轻眨了眨眼,那双一向深邃无垠的深不可测的双眸荡起一片醉人的涟漪。
“……嗯,我知道。”
我知道。
苏流熙让容湛紧紧贴在她的背上,平时看起来略显消瘦的身姿,此刻被高大挺拔的容湛压着,显得分外单薄,但是她背着他,脚步稳稳,眼神明亮。
在晶莹剔透的水晶大殿之中,一个单薄的少年,背着一个浑身几乎满是血迹,面色苍白如雪的男人,缓慢却坚定的向前走着。
像是没有尽头般,面前,入目之处全是银白透明的水晶,让人几乎如处梦中,走的久了,看的久了,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整个大殿的温度在以明显的速度下降着,苏流熙才走出不到三十米,就已经感觉到裸露在外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微微低着头,眼睛却坚定不移的看向前方,冥冥冷冷,却又和以往不同,像是在冰寒的冰面之下,燃烧起了一团热烈的火焰,那样矛盾的和谐。
冰寒和热烈,两种极端而浓烈的情绪在她的心中不断撞击。
从来,没有人,这样毫不迟疑的挡在她的前面,更从来没有人,为她受这样的伤,身躯破损,几近死亡。
她素来杀伐果断,性情冷清淡漠,心性极其坚韧,遇到任何事从来如利剑般直击而破,无所畏惧。就算是被人狙击杀害,她也从来没有过任何迟疑和畏惧。
然而此刻,她的心中,终于像是沉寂千年的枯井,突然喷涌出一股热流,那股热流,自由无忌的蔓延过整颗心脏,又涌进四肢百骸,让她整个人都像是沉浸在温热的的温泉之中一般温暖,又像是被一颗巨石往空旷的心中狠狠砸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让她整个人都身心巨震,轰然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