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了摸吴美人的脸颊,温香软玉,说道:“日后不要再看那些杂书了。”
吴美人似是被他的神情吓住,乖巧道:“是。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嘉荣帝这才又躺下,示意她继续。
吴美人看着闭上眼的嘉荣帝,因为常年沉迷美色,眼窝深陷,再加上年纪衰老,整张脸上皱纹可见,满是疲态,她原本流露着崇拜和爱慕的眼眸瞬间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杀意,只是很快就消失,转眼间又是那个温婉解意的吴美人。
嘉荣帝在温柔乡中安眠,而帝京的已经处境越发艰难。
京畿守备军加上禁卫军,虽然有二十万的兵力,但是沈墨青披荆斩棘而来,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打败?沈墨青的士兵装备不好但是战斗力很强,而帝京的军队虽然装备华丽,但是大多华而不实,甚至因为有官员从中贪污,配备的武器都是瑕疵品,而常年帝京的奢靡生活早就让他们忘记了身为士兵的职责,第一天紧急出动的时候甚至连人都没到齐。
这样子,双方的优势和劣势都十分明显,各有不足,几番对战僵持不下。
沈墨青的主帐。
烛火昏黄,一道人影映在帐上,拉长了的黑影,像是遮挡了太多不为外人所知的痛苦欣喜酸涩挣扎……
而如今,那些都已经湮灭在那一场灭门之祸,都消散在那一天西关狂烈干燥的风中。沈墨青独自一人坐在那里,身上穿着大红色的袍子,袖边绣着黑色的藤蔓。
那袍子色是那样红,那样热烈,像是一团火焰,要把他连同身边的人都燃烧,然而那藤蔓又是那样黑,那样冰冷,像是寒冬之地万年不化的雪峰,连靠近都觉得寒气刺骨。
沈墨青从前偏好白色的袍子,加上眉梢的三分妖娆,三分恣意,总能把飘逸若仙的白袍穿出潇洒风流的韵味来。但是自从那一天接到静安王府被斩首的消息之后,他就只穿这种衣服,似乎只有这种颜色可以承担他的烈火般的恨意,让他继续行走人间。
那是他的颜色,如同地狱中的曼珠沙华,越是热烈,越是寒冷。
他的手上拿着一张纸条,他盯着看了许久,终于把它放在烛火上,跳跃的火焰立刻吞噬了那张纸条。他微微合眼,无声息的坐在那里,像是精美而孤独的冰冷的雕塑。
许久,他才喃喃道:“……连东齐也出手了……赫连煜,我终会拿回你欠我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风雨欲来的血腥的气息。
第二日,沈墨青再次率军对帝京发动进攻。帝京的守备力量接连遭受打击,几乎摇摇欲坠。
嘉荣帝很快又摔遍了御书房内的东西。
不只是他,整个朝堂上都是一片惊慌。往日滔滔不绝舌灿生花的文臣们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军队浑身打颤,一个个安静的躲在后面像个鹌鹑,至于被寄予厚望的武将们……耍威风倒是挺在行,一到关键时候就全都脚底发软了。
这些年来,大庆一直重文轻武,能够排的上名号的武将除了前几年的沈珣,几乎没有其他人,而且,就算沈珣还活着,他那大将军的名声中掺了多少水也未可知。
朝廷中的清派一流这些年遭遇小人诬陷排挤和嘉荣帝的放任不理,只剩下几个年老的朝臣,只是也都是一些虚职,没有什么实际的权利。其中江鹤大学士和司马柯太傅皆是年过六旬的两朝元老,尤其司马柯,曾是当今嘉荣帝的太子太傅,德高望重。只是嘉荣帝在位多年,早就不满司马柯对他的教导,上位没多久就架空了他的职务。
后来司马柯渐渐对嘉荣帝失望,也就不再理会世事,十天中倒有八天称病不上朝。
帝京如今的气氛十分凝重,没有人不知道曾经的静安王世子沈墨青带着二十万大军从西关长途跋涉千里,来攻打帝京来了。
曾经热闹的大街如今十分冷清寂寥,就连易春楼都歇业关门了。
司马府。
“老爷,江鹤江大学士求见。”老管家走到正在独自一人下棋的司马柯身边,轻声说道。
司马柯虽然已经快到古稀之年,但是精神矍铄,满头的银丝温和的眼神让他看起来十分平和。闻言,他落下一子,说道:“快请。”
江鹤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司马柯还是一个人坐在棋盘边,显得十分悠闲。
他走上前去:“太傅——”
司马柯抬头,笑道:“太傅这名号老夫可担当不起,倒是你可是稀客,今日前来可是有要事?”
江鹤闻言脸上露出苦笑:“大人,您别开玩笑了。眼下帝京可是危机重重,您居然还有兴致在这下棋?”
司马柯放下手中棋子,微微喟叹:“这些老夫何尝不知?但是老夫不过一介年迈书生,何来能力救帝京于水火?你可是高看老夫啦。”
“大人,您足智多谋,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吗?还是说,您仍然为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
司马柯看着江鹤,神色依旧,只是眼中沧海桑田般的沧桑让人为之失言。
“不,老夫并非看重名利之人,当年圣上不愿受老夫的影响,本也没错。毕竟他才是这大庆的天子。只是老夫万万没想到,后来他居然会做出那些事来……老夫一生虽无功绩,却也坦荡,决计没有可能再为他出力。”
江鹤顿了顿,犹豫问道:“您是说……当年定国侯府百里将军一家……”
“没错,百里将军一生为国为民,最后却落得九族被诛的凄惨下场,就连他的妻子,当今圣上的亲妹妹,靖安公主赫连晓,都没能逃过此劫。当年他们唯一的女儿不过刚刚满月,可怜小小孩儿……听信小人谗言,疑心如此之重,这么多年来,他犯下的错,冤死的人,还少吗?”司马柯难得声音中浮现一丝悲凉与悔恨,“老夫当年脾气太过固执言语冲撞曾惹得陛下大怒,若非靖安公主苦苦相求,只怕老夫早已经埋骨青山。没想到一夕之间,定国侯府全部处死,老夫这一生再也没有机会报答此番恩情……这大庆,早就已经腐朽,若有人破而后立,换百姓一片朗朗天空,老夫定身先士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