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安禄山起兵反叛以来,河北举义还是第一件振奋人心的事情。这件事情最起码表明了人民的一种态度:我们还是坚决拥护政府的。
都说女人办事儿,向来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但是,杨贵妃既没有闹,也没有玩悬垂,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就把问题给解决了。玄宗的伟大壮举就此流产。
封二,子从微至著,我则引拔子为我判官,俄又代我为节度使,今日又与子同死于此,岂命也夫!刽子手手起刀落,一股殷红的鲜血喷洒到了半空……
小子,你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就在打仗了,想和我斗,没门儿,换你爹来吧。
(一)
正当高仙芝、封常清与崔乾佑在潼关下拉大锯、扯大锯的时候,河北却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十七郡官吏举兵反抗叛军。
本来呢,安禄山风闻崔乾祐部受挫于潼关,正打算亲率本部人马驰援呢,岂料后院突然起火,而且来势还不小,又惊又怕之下,便改变了初衷,回师洛阳,坐镇指挥平乱事宜。
原来啊,安禄山在攻占了洛阳之后,杀害了李憕、卢弈和蒋清三人。为了震慑已经投降的河北各郡官吏,他特意派遣偏将段子光带着三人首级到各郡去转一转。这里面的意思可就很直白了。大家都看看啊,好好地看看啊,这就是和我安禄山作对的下场。你们要是不听招呼,想要和我作对,那就尽管放马过来,不过,可要记着了,李憕等人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
老安以为这样能够震慑各郡官吏,不料却收到了完全相反的效果。各郡官吏本来就不是真心投降,此时见安禄山心狠手辣,残害忠良,人人是义愤填膺。这其中,尤其以平原郡太守颜真卿最为愤慨。颜真卿见了三人的首级,一个控制不住,当时就举兵起义了。他娘的,一直在等机会,等啊等,现在不等了,举义就在今天。
段子光事先可没有想到,他把别人的脑袋送来了,却没能把自己的脑袋带回去。都说白面书生,温文尔雅,连鸡都不敢杀。我看未必,颜真卿那可是真狠啊,把个段子光在李憕等人的灵前,开膛破肚,剜心掏肺。
颜真卿首倡大义。消息传来,他的哥哥颜杲卿第一个起兵赞助。也是上天眷顾颜杲卿,他刚一举兵,便立下了一件大大的功劳。这份功劳是人头一颗外加活人两个。
前文讲到,安禄山对颜杲卿其实也不放心,嘴上说高度信任,实际上却派自己的干儿子李钦凑统兵七千,屯驻在土门。这土门距离常山极近,早上发兵,晚上就到了。
颜真卿“坏”,颜杲卿更“坏”,他派人送了一封信给李钦凑,说是安禄山的使节来常山了,特邀李大将军前来商量要事儿。李钦凑一听干爹的使者来了,兴冲冲地就跑到了常山,干爹的教诲没听到,脑袋反倒被长史袁履谦给砍了。
人要走起运来,天上的馅饼儿都往你脑袋上砸,躲都躲不掉。这边儿颜杲卿刚刚做掉了李钦凑,那边藁城尉崔安石又把安禄山的文武臂膀——高邈和何千年——给送来了。原来啊,安禄山攻下洛阳以后,就派二人分别回范阳和赵郡招兵。任务完成后,两人一前一后取道藁城,准备回洛阳述职。崔安石假装设宴款待,来一个逮一个,高何二人先后落网。
一夜(十二月二十二日)之内,李钦凑授首,高邈和何千年一网成擒。立此奇功,颜杲卿high得不得了,立马起草奏章,让自己的儿子颜泉明和内丘令张通幽,将高何二人和李钦凑的脑袋送往长安。
智者千虑,难免一失。颜杲卿之所以后来吃亏,就是坏在张通幽的身上了。张通幽之所以要坏颜杲卿的事儿,是因为他有一个哥哥在安禄山那边。大家不妨猜猜是谁?没错,正是安禄山麾下的智囊张通儒。
张通幽倒是没打算投降安禄山,但是他十分担心因为张通儒的缘故而祸及家门。为了保全一家老小,他想了一个法子。他忽悠颜泉明取道太原入京。到了太原之后,张通幽就去见太原尹王承业了。他对王承业说,这次之所以能够顺利地擒斩三将,其实都是他哥张通儒的功劳,现在,他愿意把这份功劳让给王承业,只求王承业能在杨国忠的面前为他们兄弟俩美言几句。
王承业本来就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当时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之后,他又找了个借口把颜泉明给打发了回去,自个儿草拟了一份奏章,说尽了张氏兄弟的好话。张通幽又在路上借口高、何二人企图逃跑,将二人杀死。
玄宗光顾着高兴了,也没多想,当即下诏擢升王承业为大将军,张通幽为御史中丞,完全没颜杲卿父子什么事儿。
此时的颜杲卿还蒙在鼓里呢。他向周围的郡县传发檄文,说是朝廷已经派出二十万大军,不日就可以到达土门了。当然了,这完全是瞎扯,瞎扯的目的就是为了忽悠其他的郡县起兵响应。为了尽可能地做到逼真,颜杲卿还特意派部将郭仲邕带着数百骑在土门附近来回奔跑,马的尾巴上都绑着树枝,搞得是漫天尘土飞扬,远远一看就好像是有无数的军马似的。人们纷纷传言,朝廷大军真得已经到土门了,河北马上就要光复了。
都说读书人心眼儿实,我看未必。你们说,颜杲卿的这点儿花花肠子,难道是孔子教给他的?
颜杲卿的目的达到了。各郡军民听说了他的假消息之后,纷纷起兵响应。一时间,原本平静的河北烽烟四起,二十四郡当中,有十七个郡又站到政府一边来了。安禄山的势力范围仅仅局限在卢龙、密云、范阳、渔阳、汲、邺等少数的几个郡。
颜真卿比他哥强点儿,派李平到长安报信,唐玄宗十分高兴,当即下诏任命颜真卿为河北采访时,让他率领各郡官吏,一起守土抗贼。
这还不止呢,受此影响,叛军内部也发生了分化。
平卢军先锋使刘正臣与部将董秦,见副节度使吕知诲真心实意地要跟着安禄山一条路走到黑,便合谋诛杀了吕知诲,带领平卢留守兵马,直扑范阳。这个举动可把洛阳的安禄山给吓了个够呛。要知道,这范阳可是安禄山的老巢啊。老窝一旦被人给端了,那还搞个屁呀。好在留守范阳的史思明是个能征善战的家伙,刘正臣、董秦磕不过他,兵败。
还有安禄山麾下的范阳节度副使贾循,自打收到了颜杲卿写给他的亲笔信之后,也是反心萌动,只是因为范阳是安禄山的老巢,担心寡不敌众,所以迟迟下定不了决心。他的门客马燧劝他尽快起兵,归顺朝廷。可是,贾循仍然是举棋不定,总是说要考虑考虑。不料,他的心思被部将向润容给察觉了。向润容可是安禄山的铁杆儿,马上就把这件事情偷偷地报告给了安禄山。安禄山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吓坏了,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贾循会造他的反,于是就以生病的借口,召贾循到洛阳商量要事。贾循哪里知道向润容向安禄山告了密,急急忙忙地就跑到了洛阳。安禄山将他缢死,还把尸体挂到宣仁门的城楼上示众。
虽说有成有败,跌遭反复,但是,自打安禄山起兵反叛以来,河北举义还是第一件振奋人心的事情。这件事情最起码表明了人民的一种态度:我们还是坚决拥护政府的。
(二)
河北举义的事情,极大地鼓舞了玄宗那颗受伤的心儿。
自开战以来,除了前些天颜真卿送来的战报,他就没听过什么好消息。张介然、崔无诐,李憕、卢奕等地方大吏先后死节,封常清丢洛阳,高仙芝弃陕郡,叛军的先锋部队都到潼关了。失败的消息是一个接着一个。现在,好了,终于等到吐气扬眉的这一天了,得抓紧时间,趁势而上,一鼓作气,收复失地,重整山河。
玄宗脑袋一热,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御驾亲征。封常清是废物,高仙芝是笨蛋,你们不行,朕来。朕的江山只能靠朕来收复了。
玄宗的想法吓了杨国忠一大跳。他其实倒不是担心玄宗的安危,他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安危。因为,玄宗做了一个安排,在他御驾亲征的日子里,由太子李亨监国摄政。杨国忠一向和太子不对付,十分担心太子掌权之后拿他开刀。所以,他暗自下定了决心:破坏之。
要想更改皇帝的金口玉言,光凭他的力量是不够的。杨国忠就跑去动员他的妹妹——虢国夫人和韩国夫人(秦国夫人已经死了,幸亏早死,否则就惨了)。这两个傻大姐受了杨国忠的忽悠,都吓得不得了。兄妹三个头碰头地商量了半天,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事儿还得找贵妃。
这一招果然有效。贵妃听了之后,当时就惊呼,哎呀妈呀,这件事儿关乎咱杨家人的生死,我一定会极力死谏的。贵妃出马,一个顶百。群臣百官和三杨没办到的事情,她一会儿就搞定了。都说女人办事儿,向来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但是,杨贵妃既没有闹,也没有玩悬垂,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就把问题给解决了。玄宗的伟大壮举就此流产。
亲征风波刚刚平息,边令诚就回来了。他此行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告状,告高仙芝和封常清的状。
这个缺斤少两的家伙为人极为狡猾,生性刻薄,不学无术,还特别贪爱钱财。玄宗安排他做监军,他还直以为是捞到了一个大大的美差呢,总想着收点儿好处。我边令诚可是你高仙芝和封常清的上司啊,你们得表示表示哦,否则皇上那边我可不好说哟。
这厮对着封常清挤眉弄眼好长一段时间,终于不耐烦了。也不知道是封常清不善于察言观色,还是故意不予理睬,反正就是不领会他的意图。好处没捞着,脸面挂不住的边令诚从此就对封常清怀恨在心。
他这个人吧,还十分有意思,不懂军务,偏偏特别喜欢谈论军务,尤其是喜欢在高仙芝的面前指手画脚。如果你说得对,那听你的也未尝不可。问题是,这家伙说得完全是驴唇不对马嘴,不着边际。高仙芝当然不肯听从。就这样,边令诚又恨上了高仙芝。
崔乾祐的军队刚刚退走,边令诚便赶回长安,来告高封二人的黑状。玄宗听说他回来了,连夜召见,询问潼关战况。
边令诚对高封二人的功劳只字不提,反而大说两人的坏话:说封常清谋划不利,导致东京沦陷,失败之后又虚张贼势,推脱责任,动摇军心,以至于弃陕郡于不顾;说高仙芝临阵怯懦,听信封常清的胡言乱语,居然放弃了数百里江山,而且还遗留了大量的粮草军械给安禄山。这都不算什么,关键是他克扣士兵的粮饷,搞得军队人心涣散,士气低落。
玄宗越听越气,当即就要下旨将高封二人拿到长安问罪。边令诚做贼心虚,担心当面对质之下,穿了帮,于是便哄骗玄宗,他们两人手握兵权,万一也学着那个达奚珣献关投降,那长安可就危在旦夕了。
玄宗一听,也是,万一这两人真得献关投降了,可就不妙了。边令诚趁机献上了一条毒计,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翌日(十二月十八日)清晨,边令诚带着数百名大内侍卫,拿着玄宗的圣旨返回潼关。
他先在驿南西街找到了封常清。他把圣旨这么一念,封常清听了,顿时如闻惊雷,这是一道要命的圣旨。圣旨刚念了一半,迫不及待的边令诚就让军校行刑。封常清长叹一声,肝肠寸断,引颈受戮,临死前还念念不忘国家社稷,“我讨贼无方,令国家蒙羞,死所甘心。但身死之后,有表章奏与皇上,请公公予以上达天听”。言罢,掏出早已写好的奏章,交给边令诚,慷慨受刑。
一代名将封常清就此给自己的人生画上了一个不完满的句号。他以一个奴隶的身份,最终成长为大唐帝国的封疆大吏,其人生具有强烈的传奇色彩。多年来,他戍守边境,鞠躬尽瘁,无怨无悔,甚至于直到受死的这一天,他对玄宗都没有一丝儿的怨恨。
我们在他人生的最后一道奏章中,可以读出他的拳拳之心:“昨者与羯胡接战,自今月七日交兵,至于十三日不已。臣所将之兵,皆是乌合之徒,素未训习。率周南市人之众,当渔阳突骑之师,尚犹杀敌塞路,血流满野。臣欲挺身刃下,死节军前,恐长逆胡之威,以挫王师之势。是以驰御就日,将命归天。一期陛下斩臣于都市之下,以诫诸将;二期陛下问臣以逆贼之势,将诫诸军;三期陛下知臣非惜死之徒,许臣竭露。臣今将死抗表,陛下或以臣失律之后,诳妄为辞;陛下或以臣欲尽所忠,肝胆见察。臣死之后,望陛下不轻此贼,无忘臣言,则冀社稷复安,逆胡败覆,臣之所愿毕矣。仰天饮鸩,向日封章,即为尸谏之臣,死作圣朝之鬼。若使殁而有知,必结草军前。回风阵上,引王师之旗鼓,平寇贼之戈矛。生死酬恩,不任感激,臣常清无任永辞圣代悲恋之至。”
壮哉,封常清;悲哉,封常清。
封常清受死的时候,高仙芝正在关上巡查防务,他听说朝廷有圣旨来到,便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封常清尸首分离,脖腔中的鲜血染红了尸身下的草席。那一刻,他的心痛彻万分,封二啊(高仙芝对封常清的昵称),你为帝国辛劳了一辈子,到了就是这个下场?
边令诚对高仙芝说了一句,“大夫亦有恩命”。
高仙芝明白了,原来他也难逃一死。他辩解道,“我退,罪也,死不辞;然以我为减截兵粮及赐物等,则诬我也。上是天,下是地,兵士皆在,足下岂不知乎”?当时,城中的军士已经围拢了过来。高仙芝对着众军士大呼,“我于京中召兒郎辈,虽得少许物,装束亦未能足,方与君辈破贼,然后取高官重赏。不谓贼势凭陵,引军至此,亦欲固守潼关故也。我若实有此,君辈即言实;我若实无之,君辈当言枉。”
众军同声大呼,“枉”,声震四野。
高仙芝最后看了一眼封常清的尸体,说出了人生的最后一句话,“封二,子从微至著,我则引拔子为我判官,俄又代我为节度使,今日又与子同死于此,岂命也夫!”刽子手手起刀落,一股殷红的鲜血喷洒到了半空……
这一天是天宝十四载十二月十八日,即公元756年1月24日。
(三)
玄宗并不知道,他老人家在无形之中又一次刷新了国家纪录:一日之内连杀两个节度使级别(相当于今日的正大军区级)的大将。
安禄山有能力,但是更有福气。他想办却办不到的事情,玄宗在短短的一天(确切地说,应该是半日)内就帮他搞定了。安禄山是应该向玄宗好好地说一声“谢谢”的。
高仙芝死了,封常清也死了,潼关的实际负责人成了李承光。
玄宗倒也算是清醒,他知道,以李承光的才干和名望,是不足当此重任的,潼关需要一位有能力有名位的统帅。
找谁呢?这是个问题。
最能打的安禄山成了最难对付的敌手;高仙芝和封常清刚刚被自己给干掉了;安思顺倒是也可以,但是他是安禄山的弟弟,不敢用;郭子仪和李光弼当然行,但是他们都在别的战场上,实在是抽不出身。有能力有名位的大蒜就是这么几瓣,实在想不起该用谁了。
蓦地,玄宗脑中灵光一现,对啊,怎么把他给忘了。
玄宗想起的这个人就是陇右节度使哥舒翰。
小玉早就说过,哥舒翰的综合指数在当时可以排第二。玄宗之所以想不起他,倒不是因为他健忘,而是因为他不能不忘。因为,哥舒翰在土门洗桑拿的时候突然中了风,现在的他身体已经半瘫,基本上就是个废人了。
废人是不值得惦记的,之所以想起废人,是因为玄宗的手上已经没有可用的正常人了。
李隆基踅摸来踅摸去,最后发现,也只能用哥舒翰了。一来,哥舒翰威名远播,以他的能力和名望,对付叛军实在是再合适也不过了;二来,哥舒翰与安禄山素来不和,所以绝对不用担心他会和安禄山眉来眼去,这样的人可以放心地使用。
瘫了,不要紧,虽然你的身体已经不行了,不能再骑马打仗了,但是你还可以为国家贡献你的智慧啊。
玄宗派人去探哥舒翰的口风,结果很不满意。哥舒翰委婉地表达了拒绝之意,说自己年老患病,已经形同废人了,怕耽误了国家大事,请玄宗另选良将。
不给面子,这是赤裸裸地不给面子。要是换了从前,依着玄宗的小暴脾气,早就发飙了。但是,今时毕竟是不同于往昔了,现在能用的就是他了,不找他找谁。玄宗耐着性子,派高力士传旨给哥舒翰,让他速速入宫觐见。
哥舒翰很无奈,看来皇上摆明了是要强奸我的意志啊,得,强奸就强奸吧,谁让人家是皇上呢,与其痛苦挣扎,倒不如用心享受。
玄宗当即拜哥舒翰为皇太子先锋兵马元帅,以御史中丞田良丘为行军司马,起居郎萧昕为判官,以王思礼、高元荡、苏法鼎、管崇嗣及蕃将火拔归仁等为将军,令哥舒翰统兵六万(一说八万),入驻潼关。
是日,玄宗皇帝李隆基在勤政楼设宴,亲自为哥舒翰等人践行。他为哥舒翰斟了三杯酒。哥舒翰一口一个,喝完即拜别玄宗,大军开拔,直奔潼关。群臣百官一步一送,一直送到了长安郊外,眼巴巴地望着哥舒翰的大军消失在远处的天空之下……
哥舒翰心想,干完了这票儿,我就功成身退了。可惜啊,他没有预见未来的能力。否则的话,打死他也不会揽这个活儿。
数日之后,哥舒翰和他的六万大军到达潼关。和李承光办完了交接手续之后,哥舒翰正式开始行使职权。
这一回玄宗拿出了大手笔,他不仅调集了河西、陇右等地的军队给哥舒翰,还把高仙芝和封常清所部的指挥权也交给了哥舒翰。现在,唐军共有二十万人马屯扎在潼关。玄宗还下诏,让各地四面进兵,择日会攻洛阳。
正在准备的当口,突然传来了一个噩耗:荣王李琬死了。
封常清和高仙芝被斩杀的事情,吓坏了荣王李琬。这位王爷本来就是个性格儒弱的主儿,一想副手都被干掉了,更何况是自己这位主帅呢,吓得不得了。一来二去之下,居然忧惧成病,渐渐地竟然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最后,活生生地把自己给吓死了。可怜这么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就这么远去了,“时士庶冀琬有所成功,忽然殂谢,远近咸失望焉”。
玄宗也很痛心,本来是让李琬去建功立业的,谁知道师都没出,就去见玉皇大帝了。不管怎么说,也是死在了工作岗位上,算得上是因公殉职,玄宗追赠荣王李琬为靖恭太子,将他葬在长安城郊的见子西原。
刚把荣王的后事儿料理完,安庆绪带着五万精兵就杀到了潼关城下。
哥舒翰召开军事会议,直接公布了自己的作战思想:迎头痛击,大破敌军。
一般说来,但凡是遇到这种情况,主帅通常都会和麾下的幕僚商量,大伙儿一起想办法、出主意,看看哪个方案更好更合适。但是,哥舒翰不这样做。因为他是一个领导意识很强且过度迷信自我的人。在哥舒翰的世界里,人其实只有两种,决策者和执行者,压根儿就没有参谋者存在的空间。当然了,决策者是并且只能是他,其他的人只能是行动的工具。执行者不需要有思想,只要照着他的安排认真地去做就行了,并且一定要尽心尽力地去做成。如果完不成任务,那可就对不起了,哥舒翰从来都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萧昕反对,理由是,叛军士气正旺,此时决战不太合适。
哥舒翰很认真地听萧昕陈述了他的建议,而后很认真地照自己的意思办。
没办法啊,领导性格决定工作方法。摊上了这么个领导,众人只能是低下脑袋卖力干活。虽然心里很不舒服,但没一个人敢吭声。
哥舒翰命令李承光和管崇嗣带领一万弓弩手在城下列阵,只要听到城头上鼓响,便用狼牙利箭齐射敌军;命令火拔归仁等番将率精骑三千在城中待命,但听到关上三声炮响,便从城中直冲敌中军。而哥舒翰本人则和其他众将在城楼上观战指挥。
次日交战,安禄山命人连番突击,但都被关上的唐军弓箭手给射了回去。如此接连冲锋了三次,叛军的士气可就低落了下来。这安庆绪也是个有两把刷子的人,自起兵以来,他还从来没这么窝囊过呢。好胜心一起,他可就犯了轴,不顾属下的反对,强行命令大军第四次冲锋。
正要发起冲锋的时候,突然听到城中三声炮响,火拔归仁等番将率精骑从城中杀出,如风卷残云般直扑敌阵。叛军将士们已经很疲惫了,猛然间遭到唐军的突击,顿时乱作一团。安庆绪控制不住局面,只得后撤二十里,安营扎寨。
这仗打得叫个郁闷呢,来前儿都在老爹的面前夸下了海口,现在可倒好,居然吃了败仗,安庆绪的心情那叫一个堵啊。当天晚上,为了排遣心中的抑郁,他就把手下的大将叫来一起喝酒。大家正喝得爽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杀声震天。安庆绪等人跑出去一看,坏了,胆大的唐军居然来劫营了,整个营地已经化为一片火海。原来,哥舒翰算准儿安庆绪不会料到唐军乘夜出击,就派了王思礼、高元荡、苏法鼎各率精骑一千,分三路前来劫营。
叛军大败。回军路上,安庆绪还在那儿一个劲儿地琢磨,我怎么会输呢?
其实,原因真得好简单:他有两把刷子不假,但是,哥舒翰有三把刷子。
小子,你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就在打仗了,想和我斗,没门儿,换你爹来吧。
哥舒翰又病倒了,一来毕竟是岁月不饶人,年龄大了,二来本身就有病,这连日来费心又费力,所以旧病复发。这一次更加严重了,连事情都不能处理了。哥舒翰只好把军政权交给了田良邱,骑兵交给了王思礼,步兵交给了李承光。
这是一个错误的安排。田良邱、王思礼、李承光三人,谁都不服谁,关系处得很僵。今天你发一条命令,说要这么这么干,后天他又说了,你那样不行,得这么这么干,搞得众军满头雾水,都不知道该听谁的了。
他们几个搞内讧倒没什么,只是好不容易才唤起的士气,却又一次地低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