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奇怪,凭你的身手怎会在一个普通少年身上失手”
青铜面具狰狞可怕,但此人的语气却令人胆寒。
“尊上,对于行动失败属下无话可说,一应处罚,属下一力承担”
黑衣人单膝跪地,她的领口早被汗水打湿,身体却稳如磐石,在面具之人强大的威压下,仍然不动分毫。
她明知道谢天赐周围有高人暗中保护,也不会说出,只因即便有外力干扰,最后也会判她个失察之罪。
这是一处宽大的殿堂,殿堂顶端放着一把同样宽大的黄金宝座,其上坐着的人带着青铜鬼面,此刻侧靠着椅背,右手正有节奏的敲击着宝座的扶手。
“哒哒、哒哒”
短促有力的敲击声在大殿里回荡,就连那些若隐若现的烛火都随着敲击声而晃动。
大殿下方立着两排人影,被黑色的浓雾掩盖,看不真切,倒是他们面上覆盖的鬼马牛蛇面具显得异常清晰。
昏暗、神秘、鬼气森森,这便是大殿给人的感觉。
这两排人影此刻听闻青铜面具的敲击声,均暗自提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们都明白,尊上此刻十分不满,而他的不满,便代表了死亡。
黄金座椅旁独立一人,头戴蛇头面具,看来地位颇高,他微微弯腰,向着青铜面具遥遥一拜,道:
“尊上,蝴蝶十年未曾失手一次,此次只怕另有隐情,但失败便是失败,理当受到处罚”
说到这里,他闭口不言,转身望着大殿下方其中的一道人影。
随着他视线转向大殿下方,浓浓的黑雾开始消退,露出两排脸带面具,背靠漆黑石柱的众人。
漆黑石柱共有二十根,根根粗壮,直插大殿顶部,让宽阔的大殿都显得有些拥挤。
每根石柱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从底部开始一直蔓延,看起来就像一条盘在石柱上的黑色巨龙。
这便是江湖之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风影。
漆黑石柱便是风影的功德柱,上面的蝇头小字全是被杀之人的简介。
而那分立两排的众人是风影的骨干,号称二十鬼差,每一人都是武功高强,行迹神秘之辈。
左排首位之人见到蛇头面具的目光,便跨步而出,此人脸上的面具是一张判官脸,想来便是风影里主掌刑罚之人。
他站在黑衣人身前,单膝跪地,双手背后,抬头挺胸,之后右拳轻捶胸口。
这是风影最为高等的礼节,唤作命礼,凡行使命礼之人,均视自己生死为无物。
这也是一种最为谦卑的礼节,受礼之人即便下一刻让他死,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依照风影刑法,蝴蝶所犯之罪当受七七四九日火蚁噬身之刑”
他的声音沙哑,在空荡的大殿里犹如磨牙之音,及其刺耳。
一句话说完他便自动退下,再不发一言。
“判官所说自然没错,但属下认为,目前当以大局为重,蝴蝶可将功补过,据眼线来报,谢天赐多方打听归墟城的下落,他有极大可能会前往剑虚门,属下有一枚灵鹫顶的入门令牌,而灵鹫顶与剑虚门世代交好,蝴蝶可持此牌入得灵鹫顶,大计可期,请尊上定夺”
蛇头面具说完便沉默不语,她心下有极大的把握尊上会采取她的意见,而下一刻传来的命令让她心头一松。
“依蝰蛇之计,退下”
说完,青铜面具整个人化作一道黑烟冲天而起,黄金宝座之上空无一人。
“恭送尊上”
大殿内所有人执命礼,齐声唱诺。
青铜面具离开之后二十鬼差也逐一消失,最后整个大殿只剩蝰蛇和蝴蝶二人。
“随我来,不要多言”
蝰蛇朝蝴蝶传音道,接着眼神示意蝴蝶跟上。
她当先出了殿堂大门,待蝴蝶的身影紧随而出后,便右手掐诀,身后的大门悄然隐没于天地之中,重新出现在两人眼中的成了一间雅阁。
粉色床褥,粉色蚊帐,便连墙壁都是粉色,原来却是一间女孩儿的闺房。
蝰蛇摘下面具,露出的却是一副倾国倾城的容颜,肤如凝脂,螓首蛾眉,此刻愁容满面,更是让她显得我见犹怜。
“蝴蝶,你有所不知,这次行动乃是上界之人嘱咐,即便尊上在那人眼中,也如蝼蚁,你对那枚黑戒有着极为强烈的感应,尊上对你期望太高,此次失败,风影对你来说,便再也待不下去了”
说道这里,蝰蛇心头怒气难平,若不是当年那人偷偷将黑戒留在蝴蝶身上,让蝴蝶和黑戒有了若有若无的联系,蝴蝶断也不会卷入此事。
发怒的蝰蛇别有一番美艳,但黑巾遮面的蝴蝶见着她的妩媚,却有些厌恶的皱着眉头。
蝰蛇见她不喜,遂将蛇头面具重新戴上,这才继续开口,只是她心里的委屈和愁苦又与何人说。
“在大殿之上,我便为你找好了退路,灵鹫顶的入门令牌我有,但不会给你,我会将其交给另外一人,我手上还有一枚浩气宗的入门令牌才是给你准备的,等会我再给你一幅地图,你按照上面所记载的路线前往红尘客栈,过了考核,便可乘飞舟前往秀海州,拜入浩气宗,从此你便天高任鸟飞,彻底的自由了,这也算是我对你娘的一些补偿吧”
蝰蛇面具遮面,看不见表情,但话中的关切和回护浓厚至极,望着蝴蝶的双眼里全是不舍。
“我知道了”
蝴蝶此时心里很乱,当年的她才四个月大,能记起的很少,对于蝰蛇的恨意还未达到刻骨铭心的程度,这些年蝰蛇为她做的太多,这份情谊她却记得很深。
“恩仇相抵吧”
此念一生,蝴蝶只觉浑身枷锁进去,心头有说不出的轻松欢快。
想着自此一去,和蝰蛇再无相见之日,还有她眼角淡淡的鱼尾纹,和藏的极深的白发,蝴蝶心中没来由的一酸。
蝴蝶待接过小牌和地图后,低着的头突然抬起,望着蝰蛇那双美丽却充满哀愁的眼睛,轻轻说声:
“奶娘,保重”
说完头也不回,就此离去。
“哎,小蝶,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蝰蛇哽咽,这是蝴蝶十四年第一次叫她奶娘,她连成线的眼泪顺着面具滴落,打湿了裙摆,也打湿了已然远去的蝴蝶那颗冰冷的心。
当年自己的无心,却换来了这么多年的后悔,这一声奶娘,她在梦中不知期盼了多久,此刻听在她的耳际,犹如天籁。
当谢天赐三人来到红尘客栈之后,才明白为何那归墟城如此难寻。
红尘客栈位于千丈峡谷半腰,其上有迷雾遮掩,仅凭肉眼,断难分辨,仅峡谷顶部留有一条暗道通入红尘客栈,然这条暗道却有法术遮掩,若不是小琳,他们二人恐怕也只能和其擦肩而过。
而且通道入口暗藏机关,若无浩气令激活,只是寻常的一处狭小山洞,如此隐蔽严苛,谢天赐心中对手上的浩气令有了很大的怀疑。
普通人即便手持浩气令,也无法找到暗道所在,何谈仙缘二字。
三人穿过通道,推开尽头的那扇石门,便被眼前出现的巨大平台所震惊,平台上的建筑和普通客栈无异,但那弥漫在其间的淡金色烟气,却将红尘客栈衬托的犹如仙境。
烟气中渐渐显露出一个人影,其仙风道骨,气质非凡,此时径直走向三人,他还未曾开口,小琳便有些怯生生的喊了声:
“李叔”
李叔保养的极好,从面上看来,不过三十年许,本瞧着三人的视线随着小琳一声喊,便自然的集中到了小琳身上,那张俊逸的脸上带了些刻板,显得极不协调,他的声音淡漠生冷,说出的话也同样让人心底发寒。
“王琳琳,私自逃离红尘客栈,至今共十一日有余,按红尘客栈律例,仗十二,禁足一年零二个月”
刘威听见如此不近人情的处罚,大怒,心中暗想:
“小琳柔柔弱弱,如何受得了这仗罚,这人看着披着人面,估计乃是兽心,这一路上小琳助我良多,不行,我得寻个明白”
他性子急,也是真的心疼小琳,便抬步向前,准备找此人理论。
李叔见他对自己对小琳的处罚颇有微词,却并不生怒,只是横眼一扫,便是这一眼,将刘威抬起未曾放下的右脚压回。
刘威只觉右脚好似失了知觉,不由控制,等重新落在原地后,他才脸色大变,心头暗惊。
“此人手段非凡,恐是仙道门人,但小琳罪不至此,仙道门人又如何,难道还不讲理了?”
他心头一怒,便打算开口讨要公道,却被旁边的小琳一把拽住衣衫,小琳对他连连摇头,见他仍然怒气难消,便有些哀求的道:
“刘哥哥,你的心意小琳领了,只是这里的规矩如此,小琳受罚心甘情愿”
刘威有些发愣,见她双眼微湿,面带哀求,只能叹息一声作罢。
谢天赐一直冷眼旁观,方才李叔眼底的警告小琳和他都看在眼里,只有刘威因为气愤失了平静,未曾发觉。
他左右打量一番平台之上的事物,心想:
“看来红尘客栈并非善地,仙途即便有,也不是那般易得,看来我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说不得后面还有难关”
短暂的纠纷在小琳的劝阻下总算解决了,随后金色烟气里便有一位童子上前将小琳领走,想来便是去了那所谓的律堂了。
“你们二人请随我来,若与我距离超过七步,后果自负”
他说完转身便走,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
谢天赐和刘威互望一眼,随后便紧跟着李叔离去。
同一时间,在另一方向,蝴蝶跟着一人到了红尘客栈二楼的厢房,这人穿着、长相,甚至神态都和李叔一致。
他推开厢房大门,转身对蝴蝶说道:
“考核明日进行,今日禁止外出,若有要求可与送膳童子讲明”
说完便转身离开,几下便消失在了蝴蝶的视线里。
蝴蝶神色坦然,跨步而入,稍微打量两眼厢房布局,随后带上房门,便在床上盘膝而坐。
谢天赐和刘威隔墙而住,他将黑哥放在桌上,同样盘膝坐于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