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密林里,一头野山羊奋力奔跑,羊蹄子踏起的泥土,都能埋掉很多只蚂蚁,到底能埋多少只蚂蚁,蚂蚁没被埋过不知道,知道的至今也都被埋着。
野山羊浑身羊肉紧绷,羊腿上的腱子肉不是盖的,蹬地有力,蹄子一扬,凌空落地,已是两三米开外。这林子不知有多大,野山羊奔跑了一个多小时,还在林子里。身后有四个毛茸茸的动物,手里拿着石块木棍紧追不舍,嘴中嗷嗷叫,就是不知道叫的什么。
齐逸少在密林里过的每一分钟,都提心吊胆的,怕一不小心,被别的野兽抓到,自己就再也不能找个姑娘去喜欢了。齐逸少淋了雨,看着手上湿漉漉长长的毛,心跟这毛似的纠结无比。齐逸少根本就没有野外生存的经验,身无分文,毛倒是有很多,自己又不是孙悟空拔下来什么也不能变。齐逸少拔过自己的毛,在一个山洞里,洞里有具野人的尸体,早已腐烂,毛发散落一地。齐逸少看着洞内的死寂景象,吐了五回,第六回是贾宝玉初试云雨情,刘姥姥一进荣国府,吐了一半,这下可把看的《红楼梦》全吐了出来。
齐逸少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睁眼就发现自己在这洞里,洞外面有个陡坡,那陡坡也不算陡,垂直地面九十度而已。陡坡下面是水,离的高,也不知深浅,风直往洞里灌,齐逸少虽有毛发覆身,但也禁不住大风老是刮。齐逸少第一次站起来直起背,走到洞口眯着眼,那时夕阳还未落山,齐逸少能看到对面也是,百丈悬崖,底下的水金光灿灿,波光轻摇。齐逸少纵身一跳,留给世界的是背影。齐逸少在空中向后翻腾两周半转体两周半屈体,“扑通”扎进水里,溅起的水花很小,“咕咚咕咚”灌嘴里的水,清凉清凉的,这水也清澈,齐逸少又主动喝了几口,肚子都被撑圆了,慢慢浮了上去。
齐逸少踩着鹅卵形的石子儿,一路走,闪身进了灌木林。齐逸少发现自己身手矫健无比,奔跑起来,怎么说呢,反正很快。齐逸少刚进入丛林,便发现了一场追逐战,四个撵一个,齐逸少来了兴趣,尾随而行,一步数米,林间崖上,有个奔跑的野人。
齐逸少这一跟就跟了一个多小时,这时地势突变,前方光秃秃的,没了绿色的植物,地上只有很多的石头,就像那怪石嶙峋的石场。悬崖皆石,石上有羊,齐逸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野山羊,有哞哞叫的,有咩咩叫的,还有雅咩蝶、雅咩蝶叫的。
这是一座山崖,对面也有座山崖,两座山崖相隔八米左右,两座山崖下是峡谷,深不见底,有雾缭绕其间,白茫茫的一片,猎猎的风吹的羊毛卷起,犹如千堆雪,瓦上霜。
那几个野人眼中迸射出强烈吃肉的欲望,想趁机发难,几头公山羊怒目相视,犄角弯的跟二五八万似的,形成一堵羊墙。
齐逸少窝在离它们较远的草丛里,身上什么衣服也没穿,倒不是齐逸少耍流氓,实在是齐逸少没见到一个长这个样的还穿衣服的。
齐逸少在这个遍地野兽的世界里,惟一对自己满意的地方莫过于有根粗大的生殖器。此生殖器垂下过膝,用手抬起来,齐逸少一低头就能碰到,自己****也方便。当年齐逸少读《三国演义》时读到刘备双手垂下过膝感觉很不可思议,现在看来,那太小儿科了。齐逸少边为自己剃毛边关注那边的战况,这时野山羊那边排起了队,一个年龄大的后面跟一个年轻的。齐逸少一开始没明白过来,等第一拨开始跳崖,老野山羊一蹬蹄子,年轻的紧跟着飞奔而去,齐逸少才明白过来,吐掉衔着的一根青草:“****,跳崖啊。”齐逸少刚明白过来,又不明白了,跳崖就跳崖,怎么还搭配着来,成双成对的跳啊?老野山羊身在半空离对面,还有一小段距离,年轻的这时也到了,一踩老野山羊的背,“刷”一个漂亮的空中接力,年轻的野山羊借势跳到对面山崖上,老野山羊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旋转着往下落。
齐逸少顿时心头一震:“这他妈不是《斑羚飞渡》吗?”齐逸少还清晰的记得语文老师讲这篇课文时要让学生们学习此种动物那种舍生取义视死如归顾全大局大无畏英雄浪漫主义的精神。齐逸少当时就站起来响应老师说,如果自己是它们中的一员,一定会把生的希望留给比自己年轻的,就算没有比自己更年轻的,自己也绝不苟且偷生,死也要死的有价值,齐逸少还记得当时语文老师带头鼓掌一连说了五个好字。
那几个野人仗着手里有石块木棒,那几个断后的羊仗着头上有尖角,剑拔弩张,空气里弥漫着肃杀之气,跳崖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不过跳到对面崖上的生还者,寥寥无几。
齐逸少在为野山羊叹息:“都他妈一个个怪光棍的,死都死的尸骨无存,唉,好久没吃烤羊肉了。”齐逸少正惋惜着,又有一对跳崖的,其中那头年老的野山羊可能激发了生命的潜能,越过了对死亡的恐惧超常发挥,跟它搭档那头年轻的,身体素质正是巅峰,也是跳跃的一往无前,本来两头野山羊都能跳过去的,最后关头,那头年轻的可能看多了这种场面,条件反射,四只蹄子踩到年老的背上,把刚跳过去的年老的野山羊活生生蹬了下去,悲惨至极。
夜幕降临,那几个野人最终还是杀死了一头野山羊,跟它们自杀的比起来倒是不值一提。
齐逸少在黑暗中隐藏,跟着那几个野人七拐八拐,一个野人警惕性颇高,突然回头张望,齐逸少悄无声息的躲在大堆青绿色的灌木植物里,没有发现齐逸少。齐逸少又跟了一段时间,拨开草丛,前方那几头野人跟另几头会合,篝火很旺,映红了这一方天空,那些野人,一起围着火堆,烤全羊。齐逸少立马泪就下来了,这群货羊毛都没刮直接两个野人架着烤。
齐逸少看清野山羊被石块砸的面目全非,两根羊角也被拽了下来,扔到一旁,空气中散发着羊毛被烧的刺鼻味道,齐逸少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即使她变成野人,齐逸少也认得。
晁颜儿也全身是毛,但轮廓清晰,她正在撕扯羊腿上的肉,齐逸少多想在众野人的视线中缓步走向她,火光映照着彼此的脸庞轻声对她说:“颜儿,羊毛不能吃。”
但齐逸少还不能现身,恐怕一露面就会被众野人砸的跟那头野山羊撂一块儿,章招招都分辨不出哪一头是野山羊,哪一头是自己。齐逸少看着心爱的姑娘茹毛饮血,心如刀割。
齐逸少想自己以何种方式出现会比较好,是先爬到树上,然后从树上跳下去,来个天神下凡,还是翻着跟头过去,还是闲庭信步的直接走过去,哪一种方式更风骚一点呢?
齐逸少拿不定主意,暂时搁置下来,又开始考虑下一个问题,过去之后自己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
“哥们儿是山顶洞人,这位是我女人,现在我要带她走。”语气决然而悍勇,齐逸少想这样说完以后,他们肯定要说一些难听的话,比如说什么要问问他们手里的兵器答不答应。这样一来江湖草莽气息就浓了,局面就僵了,不是齐逸少所希望看到的。
齐逸少平伏一下情绪,换了一种口气:“哥儿几个吃好喝好,这位姑娘,兄弟认识,有些年头没见了,我们去那边聊聊,好不好啊?”齐逸少想这样说,会不会没得聊。
齐逸少都能闻到空气中的焦糊味,只恨自己不争气,这么难闻的味道竟能骗的自己不住的吞咽口水。这时从鬼气森森的丛林里窜出七八个野人,各个都拿着武器,目露凶光,向火堆上的野山羊肉逼近,火堆旁的几个野人跳起来嗷嗷叫,像是在威慑对手。那七八个野人也跳起来嗷嗷叫,像是饿的。火堆旁一个野人自始至终坐在地上啃肉吃,齐逸少不禁大为赞叹,一看此野人就很有领袖气质,当得了主心骨,那气场逼人啊,绝对是野人中的王者,泰山崩于前而色情不变,就是说的这种野人啊。齐逸少有了结交的意愿,这位被齐逸少已经在心里当作大哥的野人把肉吃完才发觉周围有情况,开始如临大敌,四处找石块儿,找石块儿也就算了,嗓子里还不时发出悲鸣,齐逸少立马扭脸装作不认识此野人。丫挺的,反应慢也就反应慢了,还装出一副你就是老大的样子,骗鬼呢。
这时野人堆里真正的首领往前走了几步,嗷叫一番,对面也站出个首领,也嗷叫一番。齐逸少试着翻译他们之间的对话:
“你们是哪一个部落的?”
“你们又是哪一个部落的?”
“你先说。”
“你先说。”
“你先说。”
“你先说。”
“你先说。”
“你先说。”
“你先说。”
“你先说。”
“你先说。”
“你先说。”
“你说过我再说。”
“我听你说过我再说。”
“你说过之后我立马说。”
“你说了我要不说,那就是骗你,谁骗你谁是小狗。”
“不行,我不信你,咱们这是第一次见面,不了解你的为人,我说完你要不说,就算你是小狗,那也只是嘴上说说,又不是真的是,漂亮话我也会说。”
“你他妈说不说?”齐逸少觉得两群野人打架前不可能温声温气好好说话,肯定会爆粗口的。
“******妈的,你说啊。”齐逸少翻译出了野人的粗话,很有成就感。
这边齐逸少还没翻译完,那边就已经打起来了。齐逸少觉得这不符合剧情啊,说的好好的,咋还动起了手呢,就算要动手,这才说了几句话。可见,野人的心思就像是哥德巴赫猜想,泛泛之辈是猜不透的。齐逸少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哪儿译错了。其实,齐逸少最该反思的不是哪儿译错了,而是哪儿译对了。
齐逸少突然想起晁颜儿还混在野人堆里,脖子一扭就看到了晁颜儿。晁颜儿嘴里塞满了肉,两只手上各有一条羊腿,羊腿还往下滴着血,显然还不太熟。晁颜儿瞪着一双大眼睛,点如黑棋,提溜转。这时生存之战到了临界点,各自寻找各自的对手,捉对儿厮杀,一场混战彻底爆发。
齐逸少看到有个野人拿着木棒向晁颜儿冲去,齐逸少从草丛里跳出来风驰电掣把速度发挥到极致,划破气流,齐逸少都能听到身体与空气摩擦而发出的嘶嘶声。在木棒快要降临到晁颜儿头上时,齐逸少裹挟着所有的光明来了,齐逸少在空中,身上的毛发被劲风吹起,用硕大的生殖器狠狠抽向那野人的脸,野人脸上顿时浮现一条鞭痕,齐逸少命名此自创功法为,一条鞭法。张居正听了,该哭了。
伤了一野人,齐逸少拉着晁颜儿就跑,晁颜儿看着救下自己的人也不问什么就跟着一起跑。晁颜儿手里还有半截羊腿,不时啃上一口。两人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齐逸少不知带着晁颜儿要逃向何方。他们就像水中浮萍,就像海上木筏,漫无目的居无定所,脚去哪里,他们就跟着去哪里。这不过是一场悲壮的赴死,而他们在路上。
两人身上的毛发随风飞舞,额前的毛发扬到脑后再也遮不住清澈的眼。他们从清晨奔跑到日落,又从日落奔跑到清晨,跑过一个又一个黄昏,跑过一个又一个彩霞,跑过每一片云朵,跑过每一个角落,步伐矫健,一刻都未曾停驻下来。晁颜儿在奔跑中苍老,步子逐渐慢了下来,直到走不动路。齐逸少拦腰抱起晁颜儿继续狂奔,发疯前行。前方好似有新的希望,跑过去,推翻之前所有种种,一切重生。晚了,就将与这个世界诀别,不管以何种方式。齐逸少抱着晁颜儿拼命摇晃着她,晁颜儿脸上的毛被风吹的激来荡去,手中抓的半截枯骨,风化成灰,像经历了一场浩大的火葬。晁颜儿脸上早有了皱纹,齐逸少泪瞬间就掉下来了,两人还不曾说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