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桩子?”
寂流突然想到了什么,正欲朝着机房门口跑出去,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然是酸软乏力,倒不是因为极度的害怕或是惊恐,对人体机制异常敏感的他明白,先前脑部的强力思考加速了上半身的血速循环,而双腿在长时间的静止站立之后,腿部局部的血液循环机制受到影响,故而引发这种状况。
稍释缓解之后,寂流轻车熟路摸到了另一处车间,其他的工友正慌不择路地朝外奔跑而去,一位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不幸的工友,用肮脏的带着金属细末的油布包裹着上肢,一块即将被噬咬掉的肱三头肌只剩丝丝表层皮肉衔接,痛苦之声色毫不掩饰。
另一处机房内有两三名工友已被那些再次“活”过来的噬食者扑到在地,面对着他们绝望的仍有一丝乞色的眼睛,寂流无能为力。
他逆着人群冲进来只有一个原因,因为桩子还在这处隔断机房里。老师傅的背影还是那般熟悉,他粗壮的身躯此时摇摆得很活跃,现在的他比起以前的他,身手形体像是更加老态了几分,正朝着前面的一个有些憨壮肥头的小伙子趔趄而去。
肥头小伙子已经是退无可退,还在口中向着老师傅说着什么切切的话语,显然认识这具烂肉原来的主人。极度的惊慌惧怕让他再也不知道作何动作,便索性闭上了眼睛,像是无视那近在咫尺即将要将他的喉管撕破的老师傅。
“桩子,快跑!”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老师傅的一只腿弯被寂流狠狠一踹,朝着寂流所想象的那般,那腿弯无力地朝地猛地跪去,蕴藏不知有多大咬合力的由于长期粗制卷烟草叶的熏蒸才有的一口黑牙,在肥头小伙子的身前撕空,几颗咯嘣掉的龋齿带着血涎掉落下来。
熟悉的一声呼喊让小伙子的神经为之一振,双眼快速睁开,眼瞳底色泛起一阵清光,挪开身子快速跟着寂流奔跑出去。
“哥,老师傅他们怎么了?”
“不知道,可能是生病了。”
······
工厂厂区建在城市的郊外,厂子是依着一座小山而建成的,在环绕小山的周围,还有诸多大大小小的工厂,一环二环三环······就像城市中心朝外发散一般,这些不同的厂子构成了一道道的圆环。
由于这个处于东方的国家,在最近几十年的高速经济发展之下,罔顾自然,破坏环境,在自然的报复来到之前,便开始将这些工厂从城市中心向郊外迁移,而此举并不是为了更好的保护自然,只是富人们要将自己的生活区变得干净一些。
这种自欺欺人的心思手段昭然若揭,却没有一个人能够阻止它的进程。所以,城市变得更像城市,成为了富人们的聚集地,为了生存无权无势的基层人民在政府经济规划之下,自然被划到了郊区之外。
就在这种经济的自然选择之下,从此这个国家的人民分成了两个阶层——富人和贫民,人民的生活区域分成了两个板块——富人区和贫民区。
春雨好像格外眷念郊外的天空,淅淅沥沥一连下了好几天,像千万根绣花针从几万里的高空上投落下来,刺在大地上的每一寸皮肤之中。
落下的是春雨,但在整个厂区内看不到一丝春天的气息,本来应该是小草勃发绿树生芽的时段,正是因为这场春雨全都消失不见了,还可以看到小山上光秃秃的各种树木,树木凛冽的枝桠还存有去年冬天所残留的肃杀之意。
不知从哪处车间被风吹在露天之下的一截泡沫塑料,根根如丝的春雨扎在上面,不久之后,在上面腐蚀出一个个小洞来,一只肥而粗的短腿一脚将其踢飞。
“妈的,又是酸雨!”桩子用肥大而厚实的手抹了自己一脸的酸水,朝着寂流道:“哥,咱们现在去哪儿?”
“先去厂区警备室,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由车间出来之后,到达东区的警备室需要穿过一处厂区停车场,一辆桑塔纳轿车驾驶室两侧的车门大开,钥匙扣上的绒球毛虫饰配还在晃动,钥匙已经打到了点火位置,驾驶室却是空无一人。
驾驶室虽然看不到人,但是整辆车都在摇晃之中。车子一直在震动,但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叫谁都不会把“车震”这两个字给联想出来。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寂流和桩子凑上前去看个究竟,在车厢的后排座位上,一头披散长发的女子,身着典型的秘书制服,她正躬着身子在努力做着什么,双手用力地刨动以及头部的拱动是造成车身晃动的原因。
再仔细看去,制服女子身下还有一个人,一副金丝边框眼镜格外吸引人的目光,只是在女子垂下的长发掩盖之下,两个人的面容都看不真切。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桩子和寂流当然也不知道,车里的两人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仿若周遭无物一般,被两人窥视了这么久竟然也没有察觉。
“哥,这不是厂长的车么?”桩子转过头朝着寂流嘟囔着确认,声音同时惊动了那名制服女子。
一张沾满鲜血的死脸朝着两人望了过来,本来不大的女子小嘴因为异化后的贪婪食欲,在经过了一顿美餐之后,竟是生生地将那嘴角一边,沿着侧脸朝上撕开,整个牙腔也随之错位,正好嵌在了新生成的另一张大嘴里,面相让人胆寒。
“快跑,去警备室!”
还没有等桩子害怕地叫出声来,从厂区的行政楼里冲出来几个手持电棍、钢筋的警式制服的人,紧接着后面跟出一大批死而复生饥肠辘辘的“人”。
寂流快速地拉着桩子跟着一起跑过去,一名落在最后的警备人员,在将手中的钢筋狠狠插进离他最近的一个“人”的身体后,它的身体竟是丝毫没有减速,直穿钢筋而过再次缩短距离,一口咬在他的脖颈上。
“滋!”
就像是将宰杀好的鲫鱼放入油锅蒸炸一般的声音,是非常能够勾起人食欲的声音,只是在这里勾不起这些奔跑逃命者的胃口,但是勾起了后面一大拨紧跟着的行尸的食欲。
粗厚帆布制作的警备制服在这些尖牙利爪之下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他腰间的黑色对讲机在重重落地的一瞬间,发出了沉闷而嘈杂的串频声,将后面的每一个行尸都吸引到了他身边,数十个行尸的嘴将他从头到脚全面覆盖,一颗从牙根处断掉的尖齿插在他厚厚的皮鞋上。
行尸们都想尝尝那正惨叫着的肥羊,没有一个去追其他的人,众人慌乱的脚步停了下来,幸存的警备人员只能够看到,队友那只残留有尖齿的皮鞋在挣扎着左右摆动,瞧着同伴的悲惨遭遇,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帮助,他们只希望这一切尽快结束,而结束的既定标准便是那声嘶力竭的惨叫声。
遂其他警备人员的心愿,惨叫很快就止住了,一只行尸循声咬住了那张会发声的嘴唇,它非常享受这一刻,或者说它非常享受这一咬,那一圈血肉正好是它需要的分量,不多也不少,没有让它心烦的太多红液,也没有让它感到扎嘴的坚硬骨刺。
停驻的众人并不担心有更多行尸循声而来,因为在这间位于郊区的大厂子里面,有着上千的员工,每个区域每个地方都有喊破声带的惨叫传出,他们看着面前代表整个工厂状况的剪影一角,看着一位驻厂警备员被撕成了碎条,他们这维护治安的小狗仔们已然是无能为力,在工人面前代表绝对权威的警备处已然形同虚设。
对,是小狗仔,不止是寂流这么想,在这个东方国家的所有工人心中,这些帮着资本家压迫榨取底层人民劳动力的警备人员,都是狗。
所以,这些超乎寻常的忠心不二的狗,在异变发生的第一时间,不是赶往更多工人所在的车间进行援助,而是赶往了人数少的可怜的工厂行政大楼,因为那里有他们的主人。
“嘭”的一声厚重钢板防盗门被合上,寂流和桩子跟着几名幸存下来的工厂警备员来到了警备室。对于他们这些卑微的底层工人们来说,若是放在平常,警备室这处高上权威的所在之地是不允许他们能够随意踏入的,但是如今形势不同了,便也没有一个人对于这两个年轻人的踏入觉得有何不可。
或者说,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之下,表现得异常平静的两个年轻人就像是两个无关己的看客一般,看着警备人员的紧急操忙调度。
“警务署的电话还是打不通吗?”
“厂区西边的情况如何?”一个中年壮汉仍旧气喘吁吁,在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用一副艰难的语速问道,他看着监控房里数十台大屏显示器,眉眼神色跟着画面的切换,也跟着变得愈发沉重起来。
厂区西边是工人们的车间和宿舍聚集区,面对这突发的灾变,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不少工人没有意识到,应该躲到人员相对较少而且地方够大的厂区东面,而是跑回了宿舍楼,受了伤的和没受伤了,死了的然后又“活”过来的,从一直微闪的黑白监控画面能够看出,现场场面异常的惨烈,病毒似的蔓延已是无法阻挡。
很难有事情会让这些大人物们的走狗动容,但是现在,看着那一幅幅生生被撕裂的画面,他们也想急切地做些什么,无能为力的情绪复加在脸上,便会显得更加急迫,于是那种急迫便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腰间紧紧握住的高伏电击棍的手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