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父亲一览的背后填上我父亲的名字。
田军接过我的报名表,眼睛像陷进去了一样,久久的望着那张表。然后,他将表递给了其他两位面试官看。
你的父亲是李建华?
我点点头。
我分明的看见他们的脸上写着一丝诧异,三个人小声议论着什么。
纪刚开始摇头,小伙子,你,我们不能要!
我独自坐在格萨尔广场,享受着高原最温暖的阳光。我靠在一棵大树,闭着眼睛。我的脑海里反复出现着副局长脸上诧异的表情,耳边回荡着他们小声的议论声。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要我。难道就是因为我的父亲。
我想知道关于我父亲的一切,我甚至想打一个电话给他,让他亲口告诉我关于他的一切。可是我手机的电话簿里没有父亲的电话号码,我说过,在我心中,他早就死了。
每当我想起我的母亲,泪水总是止不住的往外流。我想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我想知道她在那边是否冷。我想知道她是否孤单。每一个夜晚,我都希望母亲能走进我的梦乡,给我诉述关于她在天堂的故事。有人说,每一个逝去的人都去了天堂。而我,现在就天堂。我望着每一个走过我身边的人,我以为我会在这里找到我的母亲。
我闭着双眼,泪水流了出来。直到一个人拍了拍我的肩膀,递给我一张纸巾。我睁开眼睛,是田军。
小伙子,哭什么啊?
我低下头,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的泪水。
不会是因为没选上特警就哭吧,何必呢?特警有什么好的,累,危险,总是冲在第一线。
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我抬起了头。
恩,你问,随便问。田军说道。
我为什么不能进入特警大队?
因为……田军似乎正在脑海里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语。
因为的父亲?我问。
田军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只是叹了口气。
为什么?为什么?他是他,我是我。我知道他在新龙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我知道,我全知道。但你们不能因为他而把我否决掉……
田军打断了我的话,他摇着头。
别,别说了。好吧,你来吧。
但是请你明白,要想成为一名真正的特警,你还需要经过一系列的选拔和测试。这里是高原,你拥有的那些还远远不够。记住,距离一名真正的高原特警,你还差得很远很远。
田军拍了拍的我肩膀,小伙子,好好干,像你父亲一样。
说完,他就走开了。
我依然坐在广场的某个角落里,看几个信徒们围着格萨尔像转经。
第二天,残酷的特警选拔集训开始了。在集训队里,我看到了拉蒙的身影。
我究竟该用怎样的方式来诉述这段不平凡的青春经历?我真的不知道,好多往事都像一把尖刀一样,狠狠的扎进了我身体的最深处,当我想要将它拔出来的时候,却要忍受住钻心的、让人昏却的疼痛。
我们每天都会进行10公斤负重跑,五公里,风雨无阻。在海拔三千多米的高原,这可不是儿戏。每次结束训练后,所有人的头都像要爆炸了一样,满嘴都是血腥味。
所有能够入选特警集训队的都是各个中队的业务标兵,可能只有我是一个意外。除了射击,其他项目都是我的软肋。用纪刚的话来说,我的入选完全是个意外。
那个时候,我的引体向上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但比起五个的及格线,我还差三个。所以,我对我在鹰队集训大队的明天并不看好。
鹰队的选拔极其严格,过程非常漫长,淘汰率达到了百分之八十。也就是说,一个月后,真正能够在胸前挂着鹰队胸徽成为高原特警的只有那么十个。只要你有一项考核不及格,你就可以乖乖的卷起铺盖卷回家享受你的假期了。
在当时,其实我并不明白鹰队意味着什么。我更不知道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将经历怎样的热血青春。我是一个爱玩的人,做什么事都抱着玩一玩的态度,在我当时的头脑里,以为这次集训和小时候参加各种夏利营一样,是一次探索,是一次旅游。说简单点,就是玩。我在我的行囊里,甚至带上了笔记本电脑。我居然妄想着那个鸟都不拉屎的地方还有无线网络。
前方的路是什么样,没人知道;前方有没有路,也没人知道。在开始正式的集训前,所有队员都进行了一个严格的体检。我的身体虽然算不上健壮,但至少是健康的。一系列全面、复杂的检查后,我被告知我的身体不合格。
这怎么可能?我一顿要吃三碗饭,从不挑食,专吃肥肉,能吃,能睡,心态好,我这样的人,怎么会身体有问题?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躺在床上。纪刚的声音有些低沉,具体的你去卫生所问医生吧。我躺在床上,有点稀里糊涂的感觉。我总是分不清现实还是梦,有时候在做梦却像是现实一样,有时候明明是现实却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我穿着一身作训T恤来到了卫生所,我有些焦急,直接推开了负责体检的医生的门。
医生是个老太太,戴着一副老花眼镜,正专心致志的玩着偷菜。
我的突然到来显然让她有些意外,她赶紧关掉了电脑上的浏览器,她估计以为是哪个领导来检查工作。
她扶了扶眼镜,一看是个新警,有些生气的说。出去,喊报告。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赔着笑,又退回到了门口。
报告!
请进!
医生,我的体检不合格?
你?参加鹰队集训的?你叫什么名字。
鹰队特遣小分队,李峰。
医生低下头,从身下的抽屉里取出一摞体检表,然后一张张的翻了起来。
我有些害怕,我似乎在等待这一场审判。
终于,医生抬起了头。
你叫李峰?
我点点头,恩,是我。
哎哟,可惜了,可惜了。医生一边说着,一边摇着头。
医生,我到底怎么了?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你的乙肝五项检测不合格,乙肝五项第135项阳性,其余两项阴性。医生一字一顿的说。
医生,你说通俗点吧。我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说简单点,就是乙肝大三阳。
啊!
我知道,我是彻底的完了。我垂头丧气的回到寝室,在床上睡了一天。这个时候,寝室里只剩下我和另外一个叫作杨发涛男人了。
我就这样迷迷糊糊的躺着,也不知道睡着没有。有时候听见杨发涛在我耳边说几句话,但他说的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一睁开眼,一个黑影就坐在我的身前,我吓得大叫的一声。
哥,是我啊。
一听是杨发涛的声音,我这才缓过了神。
哥,你怎么啦?怎么一天都不吃饭。我给你带了饭回来,你吃吧。
我没有说话,我不想和任何人说话。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想一个人想一想,想一想我的明天,想一想我的未来。
哥,起来吃饭吧。马上就要开始集训了,不吃饭你可受不了。杨发涛一边说着,一边将饭盒端到我的身前。
我不想听到集训这两个字,我心烦。
哥,你就吃一点吧,我听大队长说,集训的训练量很大……
我一掌推开了杨发涛,他手中的饭盒掉在了地上,饭盒中的米饭散落了一地。
尔后,是死寂一般的寂静。
兄弟,在集训队好好混,不要给我们丢脸。
哥,你是啥意思啊?
我将体检单递给了他。
他一脸茫然的看着手中的体检单。
哥,是什么意思啊?
乙肝大三阳,我体检没过,去不了鹰队了。说这话的时候,我脸上带着苦涩的笑。
哥,不会吧。杨发涛一脸的惊诧。
怎么不会?你看吧,体检表上白字黑字写着。我一边说着,一边走下床。我准备收拾东西了,我可以回家了,我可以享受我的暑假去了。
哥,咱们入警前都是经过严格的体检来的,咱俩一切都正常啊。杨发涛在我的身后说道。
是啊,我一切都正常啊。我心想。
哥,会不会是弄错了啊?
第二天,在我的强烈要求下,重新验了血,最终的结果是,一切正常。
我拿着一块板砖,冲向了卫生所。杨发涛在我的身后不停的叫嚷着什么。你知道我那一天是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我有多绝望吗?我一脚踢开了医生办公室的门,我要狠狠给她一砖头。可是当我踢开门,眼前正站着教导员田军。
田军上下打量着我,脸上挂着笑。
留着劲在集训队使吧!
几天后,我和杨发涛一起登上了开往集训地的大巴,我们要去的地方叫……那是个没有名字的地方。我都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言语来形容我们集训的这块地方。荒郊野外?鸟不拉屎?这些形容词还远远不够。简单的说,这里是神仙居住的地方。云雾缭绕,丛林茂密,还有四处游荡的蛇。你见过洗脸盆那么大的蜘蛛吗?我见过。你见过比鸟还大的蚊子吗?我见过。
当我知道要在这个地方待上一个月时,我有种想放弃的冲动。我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可能我是真的太不喜欢这个地方了。我和杨发涛不同,我在城市里长大,虽然从小没有父亲,但有母亲的娇生惯养。小时候,每年过年要四处走亲戚。有的亲戚家住在农村,我总是很不习惯,全身长那种很大很红很痒的疙瘩。所以,我不喜欢农村,我不喜欢大山。但是,现在不是我喜不喜欢的问题了。这个时候退出,那简直就不是个男人。
扎好帐篷后,我吃到了上山后的第一顿饭。白米饭,加了一点白开水。你可以想象,这种食物是多么的难以下咽。我草草的吃了几口就实在吃不下去了,我端着饭盒走到一棵大树下,将饭盒里的饭全部倒在了地上。转过身,是纪刚。
纪刚狠狠的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狗日的!纪刚骂了一句。
趴到地上,给我吃干净!一颗饭都不许剩!
这简直就是一种奇耻大辱,我站在原地,眼睛看着一边。
纪刚是练散打出生的,他朝着我的脚关节使劲一脚,我跪在了地上。
李峰,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是马上收拾东西滚蛋,一个选择是把地上的饭全部吃完。
从小到大,我从未受到过这样的委屈。我跪在地上,捏紧了拳头,然后朝着纪刚的裆部狠狠的砸了过去。但我又哪是纪刚的对手,他一个侧身,反倒是我摔了个踉跄。我起身抱住纪刚,两人厮打在了一起。我被纪刚狠狠的收拾了一顿,他的脸被我咬破了,而我的鼻子和嘴巴不断的向外冒着血。
服气不?纪刚在一旁挑衅道。
服气的话就把地上的饭吃干净,不服气的话我们继续。
除了将地上的饭乖乖的吃掉,我没有其他选择。我趴在地上,看见米饭周围已经有很多的蚂蚁和蜈蚣了。这里的蚂蚁和城里的不一样,个头奇大,咬着人非常的疼。我用手将米饭抓起,大口大口的吃着。身后围着参加集训的几十个战友,他们有的小声议论着,有的发出呵呵的嘲笑声。我努力忍住泪水。我在心里发誓,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一个一个的都倒在我的脚下。每一口,我都是吃得如此艰难。我甚至不知道,我吃的到底是米饭,还是蚂蚁和蜈蚣,我的嘴里满身泥土的味道。那一天,杨发涛说了许多安慰我的话。我却没有再说一句话。
夜晚来临的时候,我独自坐在帐篷外,我想一个人这样静静的坐着,不要说话,更不需要安慰。山上有许多楠竹,苍松滴翠,古樟参天,山下的赤水河静静的流淌着。我的集训生活就这样狼狈的开始了。
明天,恐怖的10000米武装越野正等着我。
10000米武装越野很像铁人三项,不仅要负重跑,还要攀岩,最后是游过一条河。当然,我不得不得承认我们的武装越野比特种部队要好一些,好在我们负重没有他们多。我们穿着作训服和防弹背心,腰间挂着单警装备。
纪刚作为我们的大队长和总教练也参加了这天的武装越野训练。我练过一段时间的足球,但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说这一点,我是为了证明我拥有不差的腿部力量。纪刚一声令下后,我们便开始向目标进发。在新警培训的时候,我练得最多的就是10000米跑。但现在的情况和那个时候有了很大的不同,学校里是规整的跑道,而这里是一条条连路都算不上的小道。这里地形险要,四周悬崖绝壁。当我踏进那比人还高的野草林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我看不清前方的路,我不知道我的前面是什么情况,我甚至怕踩到蛇。我从小都怕那个东西。可是我又不得不一直向前。
我一直紧紧的跟在杨发涛后面,他是个地道的山里娃,跟着他是肯定不会吃亏的。可是我刚跑了不到一公里,我的双腿就是开始发软。
杨发涛的速度很快,我有些跟不上他的步子。
兄弟,等等我。
我在他身后喊道。
杨发涛停了下来,望着我。
哥,不会吧,这才开始啊。
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摇着头。我能感觉到我脸色已经变得苍白。
杨发涛拉着我往前跑,慢慢的,我才找到了一些感觉。
可是我的右脚出奇的疼,我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插进了的脚掌里。
我们的面前是一片又一片丛林,更多的时候,我们不是在跑步,而是在爬山。摆在我们眼前的一个又一个小山丘。遇到小山坡的时候,总是杨发涛先爬上去,然后他在上面拉我。我承认,因为我而影响了杨发涛这次越野训练的成绩。但他不拉我谁拉我啊,他是我兄弟啊。
我突然看到眼前有一条又长又粗的蛇。我吓得停住了脚步。这条蛇全身翠绿,一对黄色的眼睛警戒的望着周围。杨发涛跑了很远才发现我跟丢了,他回过头,看见我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哥,你怎么啦?
蛇,这里有蛇!我大声吼道。
杨发涛跑到我的跟前,拉着我就跑,根本没有理会身旁的小东西。
右脚那钻心的疼痛一次次的刺激着我的神经,我咬着嘴唇,直到鲜血从嘴角流了下来。
终于,我们穿过了那片茂密的丛林。可是我们的前面,连路都没有了。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条死路。
哥,要从这里顺着绳子滑下去。
我小心翼翼的走到悬崖边,探出脑袋望了望山下。
我的老天,起码有五十米。
我仰天长啸。
这他妈的谁想出来的馊主意!我大声骂道。
哥,走吧,在学校的时候我们不是在攀爬楼训练过吗?
是,我承认,在警校的时候,我们每周都会进行这样的攀爬训练。可是那是以完备的保护为基础的啊。你瞧瞧这个鬼地方,就一根绳子。我的老天,我还想活命。
哥,我先下去,在下面保护你。
你保护我,我掉下去要把你砸成一堆肉。我白了杨发涛一眼。
他又是一阵嘿嘿的傻笑。
杨发涛很顺利的顺着绳子滑了下去,可是我还是不敢。
我有恐高症,一站到高处我就觉得头昏目眩。
哥,下来吧,你没问题的。杨发涛在下面喊。
我壮着胆子走到悬崖边,往山下望了望,我的老天,腾云驾雾的感觉。
哥,快一点,要不我们要成倒数了。
我深呼吸了一口,然后闭上了眼睛。这,难道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吗?我不断的问自己,一遍又一遍。五年前,当我第一次踏进影视学院大门的时候,我想象过各种我的未来。我想成为一名导演,将自己写的小说全部拍成电影;我想作编剧,将我脑海里的所有故事转化成文字;我想成为一名记者,曝光这个社会上所有的阴暗面。我没想到五年后的今天,我居然在这片鸟不拉屎的地方进行着什么无聊的鹰队选拔。
但是摆在我眼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顺着绳子滑下去。只有这样,我才能活下去。
我走到绳子前,脑海里反复呈现着在警校里学习攀爬时老师讲的技术要点,双手用力,注意节奏……
没用多少时间,我顺利的滑到了山下。这下终于一马平川了,我心头上的那块石头终在了地上。可是刚跑了不到一公里,一条河又摆在了我们的面前。我还能说什么好呢?跳吧。正好可以舒舒服服的洗一个澡。
我身上穿的那件防弹衣像一块巨大的铁块一样拖着我往下沉,我调整呼吸,向着终点不断进发。我喝了一口河水,感觉甜甜的,感觉舒服了不少。当我游到河中央的时候,右脚又开始疼。钻心的疼,疼得我头皮发麻。
更倒霉的是,我的右脚抽筋了。我慌乱的拍打着水面,我尽力控制住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脏。我在呛了几口水后,慢慢了失去了意识。我感觉到自己慢慢的沉入水中,像一支没有帆的舟一样。突然,一只有力的大手拉住了我的胳膊。
我知道我死不了,因为有我的兄弟在。杨发涛拖着我游向了岸边,然后准备给我人工呼吸。
我突然睁开了眼。兄弟,我没有死。
杨发涛嘿嘿的傻笑。
那天的10000米武装越野训练,我和杨发涛是最后一个到达终点线的。按照老规矩,我们被罚做了1000个下蹲,500个俯卧撑。
吃饭前,纪刚对今天的训练做了一次总结性的发言。在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后,纪刚说,今天,是我们训练的第一天。今年,是鹰队建队的第四十年。这四十年,从鹰队走出了许许多多的公安英模。他们就是你们的目标,他们就是你们的榜样。
你们都是警察中的精英,但是,你们距离鹰队还有很远很远的距离。今天,只是个开始,就像开饭前的开胃菜一样。今后的训练将更加艰苦,希望各位同志有一个心里准备。戒骄戒躁,发扬艰苦朴素的精神。
鹰队的灵魂就是铁血。
纪刚警告我们,记住,今天只是训练。等到考核那天,如果还是这样……纪刚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但我们都明白。
纪刚转身的时候,我冲着他做了一个鬼脸。突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我似乎是做了一个无限亢长的梦。我梦见了冉冉,我牵着她的手走在满是落叶的校园里。我像是回到了过去一样,我甚至能闻到冉冉身上的味道。我深爱着这样一个女子,可爱,倔强,聪明,明朗。有很长的睫毛,像调皮的孩子。她是个容易受伤的孩子,上帝把她送给了我,由我来保护她。我以为爱情那样的简单。我就这样握着她温暖的小手,一起走到时光的尽头。每次梦到冉冉,我都会哭。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过去太美好,美好得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
当我睁开双眼的时候,我感觉到我的右脚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微微有些疼。医生对我说,你看看你的脚掌,都要被钉子刺穿了。
不会吧?哪有这么夸张……我话还没有说完,右脚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今天要不是纪刚把你送来,你现在可能小命都没了。你看看你的鞋子,都被血湿透了,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我的脚并没有太大的问题,但医生却要求我住院观察一周。这个可不行,集训只有四周,我哪能在这里白白浪费一周的时间。我坚持要走,医生却不要。我依然坚持要走,医生不高兴了,你自己看看你的脚,伤得多深,你走可以,但出了事不要怪我们。
就这样,我在写了一个保证书后又回到了集训队。当纪刚看到我一瘸一拐的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笑了。
李峰,你可以啊,带伤上阵,精神值得鼓励,但我丑话说在前面,我可不会可怜你,如果你考核不合格,你还是得乖乖的回你的乡下派出所。
月光下照在纪刚的脸上,眼角的丝丝皱纹布满了沧桑。纪刚的左脸上还留着我给他留下的咬痕。我有些忍不住想笑,但还是忍住了。我回到帐篷里的时候,杨发涛已经睡着了。
清晨五点,我们又被可恶的纪刚叫了起来。那段岁月,痛并快乐着。我们什么都不图,只为梦想。依然是和昨日一样的10000米越野,唯一不同的是,今天要求带上防弹头盔。我的脑袋很小,队里发的帽子总是有些不合适。在丛林里穿梭的时候,帽子总是戴不稳,不停地往下掉。在横渡大河的时候,远远的看过去,浮在水面的只有一个头盔。纪刚一边抽着烟,一边骂道,狗日的,我还以为是海龟呢!
我是第六十个冲过终点的,杨发涛是第五十九个。当然,他的实力远远不止这一点。如果不是照顾我,他的名次应该在二十名以内。在队内会议上,纪刚第一次表扬了我,大概的意思就是说李峰同志带病参加训练,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他的这种精神就是咱们鹰队的精神,就是铁血精神。
那个时候的我哪懂什么铁血精神。我只知道我要跑快一点、再快一点,游快一点、再快一点。我不想丢脸。我永远都记得纪刚逼我吃地上的剩饭时的场景,让我最受不了的,是身后刺耳的嘲笑声。老子这辈子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落井下石的人,老子有一天会报仇的!
结束上午的训练后,我将湿透的衣服换了下来,用清水简单的洗洗。这是泸州一年四季最热的季节,每天的训练量又出奇的大。渴了的时候,就趴在地上喝几口泉水。那种沁人心肺的感觉让我至今仍回味无穷。
吃过午饭后,我们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我和杨发涛躺在帐篷里,他很快就睡着了,我也朦朦胧胧的进入了梦乡。我隐隐约约听到耳边发出了小声的笑声,睁开眼,我看见一个长得有些像藏獒的男人正用笔在熟睡中的杨发涛脸上胡乱画着什么,四周围着许多看热闹的人,还不时的发出笑声。
我操你大爷!那个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我一拳打倒在地。
他趴在地上,鼻血流了出来。趴在地上的他,更像一只藏獒了。
我转过身,男人却突然从背后给了我一脚。
我发疯似的扑向他,将这个男人按倒在地。那个男人眼疾手快,突然一记勾拳,将我的一颗门牙打掉了。我满嘴都是血腥味,我会让他付出比我更惨的代价。我对我的拳头充满了自信,可毕竟都是学过擒拿格斗的人,他一个反扑,锁住了我的喉咙。
他死死的卡着我的喉咙,我几乎喘不过去气来。慢慢的,我感到大脑里变得一片空白。直到纪刚的到来。
男人终于松开了手,我一阵剧烈的咳嗽。
纪刚阴着脸,你们两个到我办公室来。
说是办公室,其实就是一个简易的帐篷。
你们俩可以啊,会打架了。纪刚从兜里掏出一支烟,抽了起来。
说吧,谁先说。
那个长得像藏獒的男人说,是他先动手的。
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李峰,是不是你先动手的?
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完完整整的给纪刚讲了一次。
你觉得你们这样配做鹰队的一员吗?你觉得你们这样配做一名警察吗?你们的拳头居然对准了自己的兄弟。兄弟,你们知道什么是兄弟吗?兄弟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兄弟是两肋插刀,兄弟是同生共死,兄弟是原意为了对方连命都可以不要!你们这样,和过去的国民党、日本鬼子有什么区别。记住,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穿上作训服、防弹衣,戴上防弹头盔。
我一脸茫然的看着纪刚。
看什么看,10000米越野!给你们60分钟的时间,晚到一分钟1000个俯卧撑,两分钟2000个,五分钟5000个。
那十分钟呢?身旁的那个男人问道。
十分钟……你就可以直接回家了。
那一天,我和那个男人都在五十分钟内完成了10000米武装越野。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一句话。
回到大本营,杨发涛给我递上一瓶矿泉水。
我不要,你留着。
不,你拿着,你是为了我才掉一颗门牙的。
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喝吧。男人丢一颗门牙性感。
哥,你拿着吧!算是我还礼。
啥?啥?你再说一次,还礼。你还啊,你把那颗门牙给我还上啊。
杨发涛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哥,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