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几只猫,那些被引去寿安堂东侧的人已经离开了。
跑了一段路,谷白想想不甘心,紧贴一棵大树,认真地想着要不要趁徐霞客将那人引开之际,回过头去翻那被打倒在地之人的衣袋,看看他们是何方人士。
这时,她听到不远处似有人走动,忙屏气凝神。那人速度很快,没有发现她,飞速往另一边而掠去了。那人是谁,她不敢想个究竟,即使是徐霞客,她也不能就此去拉住他。
一瞬间,她也想明白了,她不能做个拖后腿的人。她想去看对方的底细,对方想必也有防备,她如一定要去,说不定最后还是拖累了徐霞客。
她当机立断往桂锦院的院门附近跑去。借着匕首和绳子,她顺利地翻出了桂锦院。
站在桂锦院墙外,她想,说不得徐霞客在与那个人周旋时,也会找到时机去找那人及其同伴的身份信息。这样想着就好受多了。她不再纠结,考虑到黑暗的陆府里还有不知道某条道上的人,走得便更加小心了。
她经过花园的假山时,听到假山里有私语传来。
是两道压低的女声。
此时正是夜半更深,又是在花园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且陆府如今又是黑影重重、暗藏玄机。这两人肯定不是在说什么光明磊落的话。
说不定与陆府的诸多异事有关。
她悄悄移近,可那两人声音实在太低,她也只能半猜半听。
其中一人道:“不用明说,就说——冰水——”
另一人道:“晓得——冰——水——不同——”
先前那人又道:“——不会亏待——”
接下来是攀交情和谄媚,倒是声音稍稍放大。
听声音,颇为成熟,想必是婆子之类的人物。
两婆子也没多客气几句,便匆匆离开了假山,一人往园子左边方向而去,一人倒像是往正院方向而去。都是中等高度偏胖的身材,走起路来躲躲闪闪。
就这两人这样的身材,倒是扔人堆里都找不着。
谷白叹一声,便也离开了。
到了缀锦院的卧房里,谷英儿已等得心焦,谷白忙让她看自己毫发无损的样子。
当夜再无话。
次日醒来,谷白洗漱完后,便往正院而去,陆夫人已经起来了,正坐在桌前用早餐,听说她来,忙说请进来。
“陆伯母,昨晚可担心死侄女了,”谷白见礼完毕,马上说道,一脸担忧惶急之色。
陆夫人脸上扑了胭脂,看起来颜色尚可,可双眼却血丝遍布,神态亦是冷漠厌倦和强颜振作的样子。
“不过一把小火,”陆夫人道。
正说着,有人来报大少奶奶来了。
大少奶奶面色苍白,还是穿的很素淡,月白的褙子,淡青色的綜裙,头上只插着几根青玉簪子。
再看陆夫人,还是一身青色的衣裙,头上几乎没什么首饰。
谷白马上明白过来,她们虽因为某种缘故而把太夫人遇害的消息封住了,但她们心中却明明白白知道这种做法是不对的,所以不但衣着素淡,以示对死者的敬意,而且食物也很是忌讳。
陆夫人如今的早餐不见一丝肉星儿,再想想昨日的晚餐,席上有很多素菜。
当时,她未曾留心陆夫人和大少奶奶吃了什么,但现在想来,这两人肯定是在茹素。
可陆家其他人呢?
这样想来,那些穿红着绿和毫不忌讳地吃酒肉的小辈是不知道的。
可陆二夫人,陆三夫人和陆四夫人呢?
陆二老爷是神仙般逍遥自在的人物,二夫人在府里便没有争权夺利的本钱,可陆二老爷作为此时身在陆府的唯一成年男性嫡裔,又知道太夫人之事,说不得二夫人也可能知道,就看他会不会告诉二夫人了。可是,他会将此事告诉二夫人吗?
想想陆无双的遭遇,可陆二夫人又非陆无双可比,陆无双毕竟是个要嫁到别人家的女儿,而且还是庶女,陆二夫人却早已经算是内人了。
三夫人和四夫人住在西府,隔着一道墙。
这三人昨天都穿得挺素的,二夫人穿的是玄色缎裙,三夫人穿是石青色缎裙,四夫人穿的是月白的綜裙。
她们是知有其事,所以如此穿戴?还是因为她们年纪大了,说不得本就爱好穿得素淡些呢。
谷白想着那死了还不得其所的陆太夫人,心中便一阵伤感,只听大少奶奶说道:“祖母那边侄媳妇刚刚去看过了,很是妥当,她老人家昨晚歇得迟,如今还没有醒来,祖母昨夜安歇前说了,让大家都不要去看她,一来怕过了病气,二来她才刚歇下,三来她老人家知晓昨夜大家都累了,今天都应该好好歇歇。大伯母,你昨晚尽心服侍太夫人,想必也累了,有什么事,就让侄媳妇尽心服侍吧,侄媳妇年纪轻,还熬得住。”
谷白听得心中剧痛,大少奶奶和陆夫人明知道太夫人已死,如今只为拦阻自己这个外人就这样言语,心中难道不难受?
“你有心了,”陆夫人半耷拉着眼皮,道:“你这些日子也累了,虽是年轻,也不能不知保养,只想着一味好强,若是惹下什么病根,只怕来日懊悔。今日大家都好好休息,将那不着紧之事,推推,推到明后日去做,又不是不可,我们这样的大家,本就不争个朝夕,而是要看长久之道。如今就一把小火,又已过去,没什么好担心的,就是真有什么了不得的苦衷,又不是天塌下来了,还是要先稳好自己的阵脚,养好身体再说。”
大少奶奶听了,心下暗伏,道:“还是大伯母考虑得周到。”
谷白幽幽叹息一声,道:“本是想无论如何也要看看太夫人,没想到太夫人却先替所有人都考虑了。即便如此,侄女也要去太夫人那里,陆伯母,侄女是个闲人,等太夫人醒了,你就答应让我去寿安堂服侍她老人家吧,不然,侄女难以心安,昨夜侄女就应该侍奉左右,却没能成行,实在是不孝之至,今日再不能却步了,一定要去为她老人家侍奉汤药。”
陆夫人叹道:“你有此心,实在难得,谁敢说你不孝,只眼下太夫人已经睡了,罢了,等太夫人醒了,我再问问她吧。”
谷白垂头啜泣道:“祖母曾说过许多与太夫人年少时的趣事给侄女听,侄女也正想听太夫人多说些,回去也好和祖母谈说,想必祖母听了后,一定喜欢。太夫人病重,祖母也肯定忧心,说不得到时要细细地问我呢,如果祖母知道我对太夫人病重之事一无所知,竟连见也没见过太夫人一面,肯定会怪我不懂事。”
陆夫人神色愈发疲倦,好一会没出声。
谷白等得忧心,以为她又要出什么怪招,只听陆夫人叹道:“你这孩子,唉,跟你说说也无妨,太夫人的病因昨夜之事又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