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确是另有隐情了。”陆二老爷抬手饮了一口酒。
作为晚辈的徐霞客没有回答,只是嘿嘿笑了几声,笑声里有压抑的隐约的得意。
陆二老爷轻轻抿唇。这是个有十分才华,却因年轻还不够沉稳的年轻人。
是一柄绝世好剑。
景王能用,别人能用吗?
景王是如何用的?
陆二老爷一阵凝神。这世间至少有一样,是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拒绝的东西。他有不少这样的东西。可徐霞客真稀罕这样的东西吗?他还有什么可以拿出来的呢?
陆二老爷思考了很久。
徐霞客便微笑着等了多久,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已经冷场了一般,一举一动,依然坦然自若。
良久,陆二老爷突然站起。他双腿不便,此番也没有用上拐杖,却是双手张开,撑在桌子上,承受了全身绝大部分的重量,“徐公子,在下有些事想不通,想请你帮忙推断一下,”态度诚恳,也有一份决然。
算起辈分来,他是徐霞客的长辈了,如此折节下交,算得十分尊重。
徐霞客早就在他站起来时,也站了起来,此时听得这样一句话,心中更是了然,“在下些许微薄之能,如能有助,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陆府有问题,这两天他早就知道了。
陆二老爷是什么样的性格,他刚刚只摸了个大概。虽只有不多的了解,但也足够他用言语引动陆二老爷的心思了。
陆二老爷如果要找人解惑,却是他这样的外人最好。有能力,却又有不小的缺点。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信任,却也好操纵,不用担心泄漏出想要捂住的秘密。
陆二老爷道:“徐公子若能为我解此惑,我有三条回报你的途径。一是银钱,二是官场,三是姻缘。”
徐霞客先是愕然,随即欣然一笑。
却是要他暗中查查陆家各地铺子的异样近况。
陆二老爷本是陆家的一个富贵闲人。
这个富贵闲人没有说为什么要查。也没有说他想要什么样异样的近况。更强调自己不会提供什么明面上的帮助。
徐霞客见他不说,便也没有问个清楚,就告辞了。
※※※
徐霞客从陆府出来后,便和林简往三和客栈而来,到得客栈门口,被一人拦住,这人自称是陆府的管事。
徐霞客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是个三十上下的汉子,一脸精干,肤色微黑,面目平常,穿着青色葛布长衫。
“你就是于福?”
于福其实是陆二夫人的人,本是一直住在城外的庄子上,最近因陆二老爷要用些新面孔,才被调过来。陆二夫人是奋威将军府的三小姐,其母是将军的继室。陆二夫人尚在闺阁时,甚得宠爱,嫁到陆家,带了不少的嫁妆过来,其中包括数量众多的各地田庄。
于福虽也算是陆府的人,却与潞州府陆家大宅的众仆均不熟悉,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少有谋面,上次来潞州陆家大宅,还是五年之前。
“回徐公子,是于福,二老爷吩咐小的从今天起听你安排。”于福态度十分恭谨。
徐霞客向他点点头,示意他跟着进去。
林简也早就是一脸友好的笑容,心中却在嘀咕:这于福早就等在这里,怕是刚刚的宴会也早就是打算好的。
一行人在房中坐定。
于福便上前告知徐霞客,说是陆二老爷给他配了辆马车,还有十个人,皆有些拳脚功夫,等闲之辈不在话下。
徐霞客点点头,问道:“你这次来府城多久了?”
于福道:“两个多月了。”
徐霞客道:“喔。今年庄子里的收成还好吧?”
于福有些诧异,但还是回答道:“清明时,雨水有些多,刚种不久的菜便淹了些,不过,小的们也趁机多贮了些水在池塘里,又多下了些鱼苗。稻子长得还好,雨水多,也及时,种了两季,一亩地,可收七百多斤稻子,小的家里种了六亩地。今年收成还不错。”
“可有种小麦?”
“小的家里没有种过小麦,倒是种过玉米。”
“玉米的产量高啊。”徐霞客笑道。
“红薯的产量最高,半亩地能收八百多斤,小的家里种了半亩,准备来年多种些。”于福憨笑道。
“喔,听说红薯对地的要求不高?”
“是啊,种了红薯,还能肥地呢。”于福越聊越轻松。他几年不来城里,对城里的一切很有些陌生,这两个月在城里也是处处拘谨,样样缚手缚脚。尤其是他一说话,一口乡音,惹来不少城里人的白眼。
于福谈了一会儿,觉得徐公子亲切无比。他兴致勃勃地告诉徐霞客红薯的叶子可以当蔬菜吃,刚挖出来的红薯会流出如牛奶般的白色汁液,十分清甜甘美。冬天来了,山上有野物,虽然山不高,但也有兔子獐子松鼠等物。于福讲了很多。
徐霞客便兴致盎然地了解了于福的生活。
陆二夫人的田庄是个相对独立的世界,每年的赋税并不高,陆二夫人要的也不多。于福和同乡们交了该交的后,还能有个不错的生活。另外,山上的,水里的,田里的出产,也很过的去。
何况,于福们对生活的要求本也不高。
于福和年轻的小伙子们平时种田,闲时要练身手,练好后,主家如果有事,他们就要挺身而出。村里有拳脚教师,于福很认真地学习功夫。拳脚教师是陆二夫人的父亲派过来的,听说原来是教那些当兵的,后来犯了事,被革了职,被人从军队里撵了出来,无处可去,便来村里当了拳脚教师,混口饭吃。
于福的父亲让于福好好学,不要偷懒,学习时多认真一分,以后遇事,便多一分生机。再说为主家做事这事,如果主家一直平平安安的,他们便也这样平平安安地一辈一辈地过下去。于福的父亲年轻时一手好拳脚,却一生从未被主家召去过。
所以于福被主家召去时,于福的父亲又是高兴又是担忧,却也没有更多的经验可以告诉于福,只叮嘱他万事小心。
于福应了,心知如果事事顺利,他便会立功,得到主家赏识,以后便有机会离开田庄,回本府里做个管事,得个好前程。如果运气如虹,说不定,还可以脱了奴籍,从此海阔天空。当然,如果不顺利,致残丧命皆有可能。
无论怎样,他没有选择,唯有用心去将事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