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夫人是前朝吏部尚书周步高的嫡次女,十五岁及笄嫁给陆家长子陆有志。她眼下并未跟随陆有志去京城,而是呆在潞州侍奉婆婆陆太夫人。
在这个朝代,很多如陆夫人这样的女子在这个年纪都是如此,容颜已衰,留不住丈夫的那颗花心,在痛过一番后,丈夫便成了生命中可有可无的人,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反而比丈夫更加重要。侍奉婆婆是必须的,而子女最是要紧。
谷白见到陆夫人时,有小小的吃惊,陆夫人看起来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憔悴。
陆夫人坐在黑漆太师椅里,身子微躬,穿了件石青色缂金瓜蝶纹褙子,同色综裙。头发有些花白,梳成圆髻,只在左边鬓角戴了朵珊瑚绿松石蜜蜡的珠花。皮肤干白,体态微丰,圆润白皙的脸上有双忧虑疲惫的眼睛。
谷白与她见礼后,她便和颜悦色地问候了谷家众人,又草草地问了问谷白为何只带个丫鬟就来了潞州。
谷白的回答显然并没有让她满意。但她却没有追问。
倒是谷白正准备动身去客院时,她突然问谷白准备在潞州呆几天,又道陆家天天有人去京城,可以护送她。
谷白愣了,哪有这样的世家主母,就算是心中认为自己所为不合规矩,也不能下这样的逐客令吧。何况自己是被景王所救,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呢。
见谷白皱眉,似在思索怎么回答,陆夫人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忙说是陆太夫人身体不好,家里上下一团乱,怕对客人招呼不周。
旁边的大少奶奶听了,不由得在心里埋怨陆夫人,怎么能这样请谷小姐走呢。再说谷小姐反正住在客院,有什么事情让家里人小心些,不就是了。陆夫人这样做,如令谷小姐心中有芥蒂就得不偿失了。谷小姐是没出嫁的姑娘,脸面嫩,有些话不好对人说,但她面对自己的祖母或其母那边的亲戚时,可不会装哑巴,自然会口无遮拦地说出来,那时,那些老奸巨猾的京中旧交照样会探得某些消息,进而捕风捉影。可某些事,与其遮遮掩掩,还不如坦坦荡荡让人看,反而不会引起别人的疑虑。可是,这些话却是大夫人亲口说出来的,她一个小辈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幽怨地看了陆夫人一眼。
如果家里有长辈生命垂危,甚至随时可能驾鹤,有些人家的确不愿意有不相干的人留宿在家。谷白也知道这个。不过,她是非留在这里不可,陆无双的事情到现在都还未提哪。
“陆伯母,莲儿三番几次受到太夫人的悉心教导,获益匪浅,在莲儿心中,太夫人就如同莲儿的祖母一般,她老人家病重,莲儿是一定要为太夫人侍疾,还请陆伯母成全莲儿的一片孝心才好。”都这样说了,你陆夫人好意思拒绝?
“这,”陆夫人的脸色阴晴不定,这谷家小姐无端端出现在潞州,实在令人费解,“侍疾就不必了,你一番孝心,伯母定会告知太夫人,你这几天就安心呆在这里,伯母会让敏慧为你做向导,在潞州好好玩玩,等太夫人病好后,再去看她。”陆敏慧陆二小姐是陆夫人亲生的嫡女,这样的安排,也算是给足了谷白面子。
陆夫人事多,谷白便告辞去了客院,大少奶奶将她送到穿堂就返回到了陆夫人的正房。
陆夫人见到她,问道:“已经走了?”
“走了。”大少奶奶回答道。
“你肯定很奇怪我为什么那么想她离开是吧?”陆夫人面色更加疲累,但大少奶奶是她的内侄女,当初她想法设法将大少奶奶娶到二房,就是为了让二房和自己一条心。
大少奶奶恭身一礼,“正要请教大伯母。”
“她是谷家大小姐,根本就不应该这么不合适地来到陆家,只带一个丫鬟,一身寒酸相,那样的头面,在谷家,是用来赏给丫鬟的,她一个千金小姐戴在头上,丢尽了谷太夫人的脸面,她母亲在九泉之下也应该羞臊不已才是。”陆夫人有些厌恶地说道。
大少奶奶听说过谷大小姐的生母与陆夫人还未出阁时,关系就不好,不过这是长辈的事,她一个小辈又何必掺进去。
“大伯母是说谷小姐另有来意?”
“她是个多事的,一身寒酸,带个丫鬟就敢上门。不说如今家里事多,无法招待她,就是空闲得很,也不能招待这样的她。只是她好歹来了,不招呼也不行。”陆夫人一脸不耐烦,叹口气道:“你还是派个人好好跟着她,别让她到处乱走,敏慧不可能时时看着她,再找个人去谷家送信,顺便查查她的事。”虽然大少奶奶是内侄女,可陆无双却是大房自家的人,她怀疑陆无双瞒着她引来了谷白,也得稍稍有证据后,才能说出来。如果一点证据都没有就道出来,那就是贸然行事了,亲内侄女也说不定会有看法呢,不服管教的内侄女又不是没有。
现在家里事多,过些日子,家里还要忙翻天,大少奶奶听了忙答应了。
她娘俩又低头商议了一些事,才各自散开。
再说谷白跟着陆夫人身边的张嬷嬷出了陆夫人的正院,往客院而来。因谷白是未出嫁的闺女,且陆家与谷家是世交,所以被安排在内院的缀锦院住,与陆敏慧的华锦院只相距一个院落。
陆嬷嬷是陆夫人身边的老人儿,陆夫人几乎事事都要用到她,自是忙得很。眼下,她心中有牵挂,更是有些焦急,但面上却不露分毫,步子也稳得很,只是不怎么替谷白介绍府中景致,便是谷白问起来,也是三言两语便完了。她这样行事看起来虽然简洁利落,实则是在敷衍。
谷白并非真正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走了一段距离后,便看出了陆嬷嬷的心思,便思量着如何甩了她这个心眼多的嬷嬷才好。
反正还有俩丫鬟跟着,不会找不到路。
陆夫人的正院后不远就是陆府的花园,缀锦院在花园的一边。如果通过花园去缀锦院,就几乎不会走什么弯路,就会省去不少时间,所以陆嬷嬷带着谷白走的就是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