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灶子在墙头上看了看院子那边紧闭的房门,又看看这边的小西瓜。小西瓜裂开嘴朝他讨好地一笑。小灶子撇撇嘴,从墙上翻到院子里。
墙这边没垫什么东西,小灶子屁股和大腿先着地,手随即在地上撑了撑,便觉疼痛轻了些。
他很快转头往房门看,发现没有惊动屋子里的人。
从地上爬起来,他将屁股、腿和手揉了揉,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这包里全是石灰。如果屋里的人不放过自己,这石灰就要派上用场。
沿着墙根,他走到后院的院门边,院门上有门闩,他轻手轻脚地将门闩拉开,将门慢慢打开,小西瓜就一脚跳了进来。
两人将门轻轻掩好,将石灰和一些小石头紧紧抓在手里。
小灶子沿着墙根走到了房门边。小西瓜身子矮,则走到了窗下。
房子里一直没有动静。
窗户糊着窗户纸,已经陈旧不堪。
小西瓜用手沾沾唾液,将窗户纸弄出一个洞,踮起脚尖往里看,随即便“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声音甚是惊恐,接着“啪啪”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上
屋子里有个人,那个人头发乱蓬蓬的坐在地上,背靠着一张黑漆椅子的一边,身上插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大刀。
徐霞客赶到的时候,柏心已经将小灶子和小西瓜安抚好了。他叫了两碗羊肉面,又给了二两银子。小灶子和小西瓜捧着香喷喷的羊肉面,一脸满足的样子,似是已经忘记不久前他们发现过二具死尸这回事。
这是个很小的院落,前院种着几棵树,秋风无情,叶子全掉光了;有一小片菜圃,里面零乱地种着几棵白菜;院子的地上架着两个木架,似是晾衣服用的,几张长木凳随意放着。
正房有三间,是黄泥砖的瓦房,左右各有一间厢房,却是茅屋。
后院也有两片菜圃,因无人照料而杂草丛生,也有几棵秃秃的树。
此时,正房门大开,院子里全是景王府的人。
徐霞客细细打量着这个院子。
他刚刚已经看过房间了。里面有两具尸体,看来已经死了好几天了。其中一个是二十左右的青年男子,一个是五旬左右的老者。两人俱都一身绸缎衣衫。
老者神情扭曲,面目紫黑,似是被毒杀的。青年男子则是被刀砍死的。
房间没有打斗的痕迹。青年男子中刀之后,似是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只倒在椅子旁。而老者则是趴在桌子上死去。
这个院子是武长县最最普通的院子,里面死了两个绝对不可能安家在此的富人。
徐霞客认得青年男子,正是大家都在奋力找寻的陈衙内。
一个王府家丁出来了,拿着三张银票递给徐霞客。
银票是顺峰钱庄开出的,见票即兑,面额为分别为二千两,五百两和二百两。
“按徐公子的吩咐,在墙缝里找到的,墙缝被床框挡住了,放了银票后,又被泥土抹上,不事先知道有银票的话,是找不到的。”王府家丁道。
重新抹了泥土上去,新抹的泥土与原来的泥砖的颜色是不一样的,何况时间还不长。
况且抹泥土的人也没有耐性将整面墙全部再抹一次。即使是重抹一半的墙面,这人都不愿意,就抹了那一块地方。
徐霞客嘉许地问了这位家丁的名字。这家丁喜出望外,忙把名字报上。徐公子可是景王爷的至交,帮他干活,说不定,比帮王爷干活还要回报来得快哩。这家丁名叫棉心。
徐霞客吩咐棉心仔细地多察看几遍。棉心认真地领命而去。
不多时,王府家丁察看完毕,离开小院。
他们前脚刚走,武和府的捕快便进来了,仵作也带着器具来了。不久,墙外也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武和府的人都不认识两个死者。
徐霞客便让他们去报知湖州知县庄县令,并请他派几位湖州县捕快过来。
湖州县的捕快来得很快。他们非常惊讶,原来这青年男子是陈衙内,而这五旬老者却是湖州知府陈庆的管家张湖水。
不久湖州府也有人过来,却是捕快牛头。
看着那身穿丁香色绸缎衫的老者,牛头斩钉截铁地道:“确是那老匹夫。”
这时仵作也忙完了,过来报告。原来张湖水死于砒霜之毒,而陈衙内被砍死前中了蒙汗药。
朱瑱很快知道了此事,将史正霖唤来,发了一通火。
史正霖又被斥责一顿,心中恼恨不已,只怨自己手下的捕快不中用,不免叫了几个捕快过来骂了一顿。
捕快们分了几拨,在城里的药铺问来问去,得到的结果是,有个青年男子在韭菜巷巷口的小药铺安仁堂买了一包砒霜,伙计瑟瑟缩缩地道:“那人说是要毒家里的老鼠。”“量挺多,足可以让整个城里的老鼠死上十七八回了。”
按律令,砒霜的买卖是禁止的。但律法是一回事,底下人的操作是另一回事。一般来说,这样的事,如果没被闹出来,那就什么事都没有。
伙计推说不知律法。这律法太多,本就没有什么人能将所有律令全记住。所以,伙计被打了一顿板子,罚了一吊钱就算了。
老板说自己进了砒霜,想熬雄黄酒和配药,放在店里,本就不准备卖,是伙计不懂事,卖了,与他何干。因砒霜确是在他铺里售出的,所以也被罚了钱,二两银子。去县衙交了钱出来,老板直嚷嚷“晦气”。
至于蒙汗药,来历不明。武长县里没有人卖这药,也没有人问着要买。
伙计被打了板子,又忍着痛交了钱后,被人带去后堂认尸。尸体已经有些变样,经他再三察看,确认青年男子的死者就是来安仁堂买砒霜的人。
那么管家张湖水是被陈衙内毒杀的了。那陈衙内呢?
谷白坐在黑漆太师椅里,怔怔地望着窗外的树枝。树叶全掉了,黑褐色的枝干将蓝天割成几块。
或者陈衙内是被第三个人杀死的。陈衙内身上不是还带着几十万两银票吗?好像都没有被提起呢。
谷白想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将身上的男装整整,冲出同福客栈的大门。
朱瑱是王爷,对他不能过分随便,且他性子机敏,又有点爱捉弄人。和他打交道,一不小心,成了给他逗乐子的人。划不来。
可最近徐霞客神出鬼没,此时又在哪里呢?
谷白快马加鞭到了驿馆,找到朱瑱。毕竟朱王爷这个靶子大,容易找到。
朱瑱正闷得发慌呢,见了谷白,喜出望外,忙请她坐了,又是斟茶,又是递水,又是呼奴唤婢地让端些糕点出来,没有的话,赶紧去买。
“朱王爷——”谷白被热情的五星级服务弄得疑神疑鬼。古人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古人诚不欺我也。
“谷兄弟,你不用不好意思,我这也闷的很呢,不如我们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