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冷峻的青年男子声音响起。
章三小姐觉得有些耳熟,不过一时却想不起是谁。
随即,她反应过来:自己进入别人设的圈套里了。
下意识地,她抓住那灰衣人的袖子,叫道:“谷妹妹,你怎么与人合伙来骗我。”
当她一说完这话时,她心中刹那间便如明镜似的:她其实内心早就想找人倾诉,或者找机会和盘托出了,而今晚,她其实在见到灰衣人的刹那,便猜出灰衣人就是谷白——她原先只是必须压抑自己的倾诉欲望,才装糊涂至今,她如今因为喜爱谷白,才让自己的心防缺了个口子——她终于在内心觉察到这一切的情况下,顺水推舟地把一句很关键的话说了出来。
灰衣人低下头,似在思索。
章三小姐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过于鲁莽了,道:“谷妹妹,你们早就在怀疑我们,对不对?”她不等谷白回答,继续道:“是的,你们早就在怀疑我们了,不过,这件事同我们的关系还真不大,陈知府不是我们杀的。”
谷白扯下面具,道:“我也觉得不是你们杀的。如果你们要杀他,应该不会在自己的家里动手,不过,徐公子却说,他怀疑所有人,甚至还包括我哪,哎。”她大大地叹了口气,“但我猜想你们绝对有杀他之心,对吧?章姐姐。”
章三小姐定定地看着谷白,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惊讶,却没有回答谷白的问题,而是反问:“谷妹妹,这周围的人?”
周围的人这时也将面具一一除下,却原来是徐霞客和几个随从打扮的人。
“章姐姐,这些都是信得过的人。”
徐霞客却吩咐这些随从去将院门守好,并将院中的灯都熄灭。有些灯火旁烧了安息香,浓重醇厚,令人昏昏欲睡。
正是这安息香,让人心防溃堤,浮出最深处的欲望。
谷白有些歉意地看了看章三小姐。
她并不是个拘泥的老古板,但此番设计章三小姐,也还是有些内疚。
随从们出去后,房里就只剩徐霞客、谷白和章三小姐三人。
徐霞客道:“章三小姐,在下并非公门中人,不过一介书生,此番受景王之邀,为他清名,才接手此案,不过是想在为景王清名的同时,解解疑惑,至于公门中事,那是公门中人的分内事,在下并不想多管,也不能多管,也不会多管。”
章三小姐抿唇不语,垂头望着鞋面。
谷白自失地一笑,道:“还有我,还有我,我就是个与这里所有的人都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此番也是在这里瞎忙活,有什么事,都不关我的事,”她顿了顿,又道:“不过,那日被一高手跟踪,又欲深夜将我从庵里带走,可吓死我了,如今,我也不想追究,毕竟我现在也还是毫发无损,不过呢,也还是心有余悸,同时又想弄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做,哎,”她又故意大大地叹口气。
即便是如今身在这样的气氛里,章三小姐也几乎失笑,停了停,她终于说道:“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反正我就知道,那日我们本是决定要放那陈庆回去的,谁知有个人心里实在气不过,便想即便不让那陈庆在这里死,也要趁夜去羞辱他一番,谁知,这人来到这房中时便发觉陈庆竟已经死去了,所以,我们实不知是何人动的手。”
房间里一片静默。
此案又横生枝节了,谷白叹息,这伤天害理的陈知府,究竟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啊。
徐霞客道:“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不过,人虽然不是你们杀的,但后来那么多刀?”
章三小姐叹口气,道:“既然我已经开口了,又何妨全说个明白。人不是我们杀的,可是,他是我们计划好久要杀的人,所以他死了,不仅不是死在我们手里,还死在我家里,我们这口气,也还是没出,恨不得他活过来,再让人人刺他一刀才好,于是,便有人提议每人去砍上一刀,以略减心头之恨呢。”
徐霞客道:“是啊,这就解释清楚了,为什么尸体上留下那么多的刀痕,每一道刀痕的力道、角度、深度都不同,每一道刀痕,都代表一种性格,整整十七刀,而且刀口的血痕和平常的血痕并不一样。”
“我们的人过来时,那陈庆流下的血还未全干,每人刺他一刀后,也没溅出多少血来。徐公子端的观察得仔细。”
“然则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徐公子,谷妹妹,请听我一一道来。还是多年前,有一回我去外祖母家,外祖母家当时没有小孩在家,我一个人过得太沉闷,便仗着自己有点功夫独自外出游玩,在路上被蛇咬伤,当时情况万分紧急,眼看性命即将不保。恰在这时,有位侠士从路旁经过,竟亲口将我腿上的毒血吸出,又替我敷好药,照顾我,待我略好后,又亲自送我回外祖母家。谁知那蛇毒竟异常厉害,这位侠士替我将毒吸出时,竟不小心也中了毒,对他来说,这毒本也不难治,只是此毒竟引发了他少年时曾被人下在体内所积下的慢性毒药,这慢性毒药被蛇毒引发后,气势汹汹,竟不可治,侠士便因此死去。”
“临终前,他告诉我,他本是江阴府简家之子,年少时,他父亲所结交的几个朋友为了他家的财物,谋杀了他父亲,又杀了他全家,当时他被夜里轻睡的乳母抱着躲在夹墙之内捂住了嘴,才逃过杀身之祸。后来乳母将他抱到自己娘家,送给娘家那边一对没有儿女的夫妇,才得以安然长大,他十六岁生日那天,乳母特地跑来看他,告诉他他的身份和所负的家仇。”
“他的养父母在收养他时,年纪就挺大了,不多久,他养父母便过世了,在为他养父母送终之后,他便踏上了为亲生父母复仇之路。他慢慢经营,并将谋杀那日因事在外也逃过谋杀的一些家仆重新召来。这些家仆也有家人在那夜的谋杀中丧生,均对那谋杀者恨之入骨。”
章三小姐面上一片凄然,“当时,他身中慢性剧毒,自知命不久矣,便将他所有的一切悉数赠予我,又告知我他的一切,同时请求我和我的家人为他完成他未完成的家仇。他的仇人一共有六个。岁月流逝,死了其中的四个,到陈庆死之前,只剩两个。一个便是陈庆,另一个叫张荆。我们一直没有找到张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