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粤山驾着马车,晓行夜宿,不敢怠慢,只走了十多天,才放慢了行程。陆羽每日里为叶邵翁扎针滴血,悉心照料。
一日忽听得顾粤山笑道:“咱们可总算到了,这下莫要再害怕了。”陆羽扒开布帘,只见眼前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高高低低的山丘,便问道:“顾大哥,咱们这是到哪了?”顾粤山欣喜道:“这里便是咱们安身立命之所,云台山。”
走不多时,马车已不能行走。顾粤山招呼来那十几名好汉,轮流负起叶邵翁上山。山路虽见崎岖,但这十几人个个身怀绝技,即使背着人也如履平地。
陆羽走在最后,看到眼前美景,竟自欣赏起来。但见巍巍群山层峦叠嶂,奇峰秀岭连绵不绝。越往里走,山水交错,三步一泉,五步一瀑,十步一潭。比之自己生活的离欢谷所在的嵩山,有过之而无不及。
又走了许久,顾粤山笑道:“这便是小北顶,顺着云梯,便可到达山顶,我们要加紧步子,天马上就要擦黑了。”于是众人皆展开轻功,那千余阶云梯,在众人脚下浑若无物。只半个时辰,便到达了山顶。
一到山顶,陆羽便看到了一座大庄园,气势磅礴立于山顶。顾粤山招呼门丁收拾房屋,准备酒菜。
等一切安顿好后,顾粤山问陆羽道:“大护法这昏迷,还需几日?”陆羽叹了口气,说道:“这要看师父自己,他已昏迷了半月有余,如今若能用内力自行疗伤,不出二日,便能醒来!”
顾粤山摇了摇手,端起一碗酒,笑道:“大护法的脾气秉性,我最了解。六安子,你去拿一坛酒,放到大护法房间,记住,酒要打开盖,就放在大护法头旁,只消这一夜,那酒自会没了。”只见一个瘦高个的汉子站起来,唱道:“得类!我这就去,便放两坛上好的女儿红!”众人闻言,皆哈哈大笑。
见陆羽疑惑,顾粤山一口吃干了端着的酒道:“大护法这酒瘾,没有个病灾的,那是没有,倘若是如今天一般,闻到酒味,他那里再能熬过一日。来,陆羽兄弟,坐下吃酒,既然大护法没有性命之忧,我等就痛快吃酒吃肉,莫操琐事闲心!”刚说完,顾粤山又是一碗酒咕咕下肚。
陆羽好生佩服顾粤山等人的潇洒豁达,虽然他们每人都受了或轻或重的伤,但完全不放在心里,今朝有酒今朝醉。陆羽深受鼓舞,也扯掉袍子,端起一大碗酒,与众人推杯换盏,好不快活。夜虽然深了,但此起彼伏的倒酒声、碰杯声、劝酒声、大笑声,在群山里久久荡漾。
只到第二日下午,陆羽才醒。原来昨晚酒喝得多了,醉的不省人事,怎么上床休息的他一概不知。陆羽揉揉朦胧的睡眼,穿好衣服,洗漱完毕,一开门便正好看到顾粤山在院里练功。
顾粤山看到陆羽出得屋,便呵呵笑道:“陆羽兄弟,你的酒量着实不行,也得练练啊!怎么那么几碗酒,你就一败涂地,睡到现在!”陆羽挠挠头,不好意思道:“第一次喝那么多酒,真是啥也不知道了。”顾粤山笑道:“什么都得适应练习,我们山上有个能喝的,倘若叫他敞开肚皮,我看咱们的酒都不够他一人喝的。”陆羽道:“真有这么能喝酒的。”顾粤山道:“当然有,不过你年轻,等你大些,在江湖上行走的多了,这酒量也自然多了,对了!大护法醒了,你去看看吧!”
陆羽立刻来了精神,忙问道:“师父在哪?”顾粤山右手一指,微笑道:“在后院的正房里。”陆羽道了谢,便匆忙奔后院而去。
一进入房间,便看到叶邵翁坐在床边闭目养神。床旁东倒西歪的两个酒坛,空空如也!叶邵翁知道是陆羽来了,睁开眼微笑道:“羽儿!在这里可住的习惯?”陆羽看到叶邵翁气色圆润,当真好了许多,一颗悬着的心便放下了。答道:“这里山水优美,风景如花,人人生性豁达,不拘小节,真是个快活之所。”
叶邵翁呵呵笑道:“你能习惯就好!我这段日子,内力尽失,真气提将不上,不能亲身教你武功,你要勤学苦练,莫要懈惰,但有不明之处,可来问我。在山上其他事,你可尽管去找顾粤山,他虽半路跟随与我,却是个可信重之人,你有万事尽可托付与他。”
陆羽点了点头道:“顾大哥是个豪杰之士,我对他十分敬重,师父放心,徒儿但有难解之事,便会找他。师父所中之毒,毒性猛烈,除了要常喝汤药排解以外,也要自用内力压制,每日里还需刺阴商穴,挤出七八滴毒血来。这少林寺《易筋经》是无上内功心法,徒儿便写下来,但求师父练了它能够早些将毒排出,恢复神力。”叶邵翁会心一笑,道:“这样也好,若真能早些康复,那是最好不过。现在,我常感觉时日不多,事情不少,要真是熬上四五年,许多事都要给耽误了。”
陆羽点点头,便去取了文房四宝,借着记忆,把《易筋经》完完整整地写了下来。叶邵翁看后道:“这少林寺无上心法,当真是千锤百炼的精华,其运气发力皆与别派不同,却胜于他派之上,天下武功出少林一点不错。”
自此后,陆羽勤练青龙剑法,叶邵翁除每日里排出毒血,也勤钻习《易筋经》。
这样过了半年有余。叶邵翁的腿伤已好,可以自由行走,但是体内之毒,仍然俱在,不能提将真气。一日,叶邵翁正端坐在山顶一处,研习《易筋经》。顾粤山忽来禀道:“大护法,派去的弟子来报,依旧未得半点线索,那韩秦两家的孩子,还是不知所踪。找了十多年也探不到半点消息,只恐怕……恐怕这俩孩子已不在人事了吧!”
叶邵翁轻轻叹道:“真是造孽!不过我确信这俩孩子未死。粤山,这其中缘由,你从来不问,是不是心中也疑惑的很?”顾粤山抱拳道:“这是大护法的私事,属下不敢多问。”叶绍翁摆摆手道:“其实这其中之事,你多少也该听说了点。”
叶绍翁望向远处,一棵千年松树,在劲风下不住摇曳。正与二十年前的那棵松树姿态一样,脑海中不禁想起了那段往事。虽然已过去二十年,但一切却记得清清楚楚。
那是在去往五台山的官道上。其时正值六月,烈日中天,骄阳似火。行路的人无不汗流浃背,口干舌燥。
叶邵翁骑着马,也是热的心烦意乱。好远看到一棵大松树,在一处路旁随风飘舞,那松树下树荫一定格外清凉。这样想着,叶邵翁摧摧马,加紧了步伐。
将将到松树旁,叶邵翁看到树下已挤了满满当当的人。那些人身旁放着二十多辆大小镖车。从镖车上的旗号,可以得知是天下庄的龙行镖局。
松树下虽然已经挤不下人,但叶邵翁热的难受,还是想到树荫下去。他跳下马,便往松树下走。几个趟子手看到他,一把拦下,喝道:“你是何人,没看到我们镖局保镖,树下坐着我们镖头镖师,挤不下了,你到别处纳凉去。”叶邵翁看到他们如此无理,心中更加气恼,骂道:“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我。这树荫又不是你家的,为何不让我纳凉。”
树荫下的一个体态强壮的镖师站起来道:“我们走了一路,天热难耐,刚坐下休息,好汉想要纳凉,便请等我们离去。”叶邵翁呵呵冷笑道:“若等你们离去,恐怕这日头早落山了。”拦他的趟子手笑道:“这我们不管,反正要等我们凉快好,你先在日头下晒着,只要晒不成腊肉,这树荫早晚让与你。”其他人听见他嘲弄叶邵翁,都不禁哈哈大笑。
叶邵翁理也不理他,一下就把那趟子手推到在地,其他人见此,便要动手。只听那镖师拦道:“请问好汉是谁?可否报上名号。”叶邵翁笑道:“在下叶邵翁,是开源派华镇雄大弟子。”
那镖师笑道:“原来是河北的好汉,我们镖行与华掌门多有来往,叶师兄可是不知我们的名号?”叶邵翁冷笑道:“你们是天下庄龙行镖局!我早知了。”那镖师又问道:“那你可知我们镖局的镖号?”叶邵翁道:“不知!”那镖师一脸轻视,缓缓道:“这难怪了,叶师兄非要和我们抢地方,原来是不知我们的镖号。”
“你……”他指着被叶邵翁推倒的趟子手道:“你来喊下咱们的镖号,让这位好汉知道。”那趟子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在叶邵翁面前走了几走,朗声道:“你可听好了。‘天下四方,我武唯扬。’这便是俺们的镖号。”他原想喊了这句镖号便能唬住叶邵翁,岂不料他竟然哈哈大笑。只听叶邵翁笑道:“你们一个走镖的,也敢如此大的口气,好不害臊!”
树荫下纳凉的镖头镖师们,听到叶邵翁轻蔑他们镖局,都站了起来,只见一个上身****的汉子走过来道:“在下是这镖局的镖头方震,这几位是马宏展镖师、谢关山镖师、张川镖师,在你面前的这位是林松岭镖师。好汉如此嘲笑我们镖局,可是不给我们镖局金面,倘若日后我们庄主与尊师相会,岂不另叶兄尴尬!”
叶邵翁淡淡道:“你是说韩士良吗?你们这庄主恐怕徒有虚名,别人听闻可能会给你们三分面子,而我可不会。”几个镖师听了,怒火中烧,马上就要上前去痛揍叶邵翁一顿。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老翁骑着一匹毛驴,大声唱道:“骄阳似火遍地烧,口干舌燥人难熬。老翁好比海龙王,酒作甘霖使君笑。”
众人听见那老翁唱的,便道:“是个卖酒的先生。”一时间,更觉吼头如火,口渴难耐。
叶邵翁见老翁到来,驴上搭着一担酒,便走过去问道:“老先生,这酒咋卖?”老翁听见问,拉停了毛驴,笑道:“这是老汉自家酿的酒,只有这大半桶了,只要三贯钱。”叶邵翁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扔给老翁道:“你把木桶舀子都卖我吧!这银子给你了。”老翁看着银子,呵呵笑道:“哎!都卖与你,也使不了这么多钱。”
叶邵翁摆手道:“说都给你了,还不好?”老翁笑道:“好,好,怎么不好。”说完,急忙从毛驴上下来,把那酒卸下,又道了谢,便骑上毛驴走了。
众人只看叶邵翁拿起舀子在木桶里舀满酒,便“咕咚、咕咚”地大口喝起来。一直喝了三舀子,叶邵翁才拍拍肚皮,擦擦嘴,只喊痛快,好酒。镖局的人无不干咽唾沫,心痒难耐。
那镖头方震走上前去,抱拳道:“叶兄既然酒已喝饱,不如把余下的酒卖与我们,也让我们解解渴,压压这炎炎烈火。”叶邵翁冷笑道:“那树荫不是你家的就占着不让,这酒现在可是我叶某的,想喝可想也别想。”方震道:“有道是江湖救急,请叶兄做个顺水人情,卖与我们便是,叶兄想要纳凉,我们让与你便是。”叶邵翁看到方震混不似刚才的蛮横,心下一动,便要把酒让与他们。
谁知窜来一个胖大汉,正是谢关山,大声骂道:“他算什么东西,方镖头何故与他废话,这酒咱便喝了,能咋样。”说着便拿舀子去舀酒。
叶邵翁的火气一下被勾了上来,一脚把那木桶踢翻,酒便全洒在地上了。谢关山酒没喝到,暴跳如雷。他把舀子痛摔地上,伸手便扯住了叶邵翁的领口,向上一提,想要把叶邵翁带摔出去。哪知叶邵翁似千金巨石,竟然纹丝不动。谢关山提将不起,便又伸出另一只手,握紧拳头,朝叶邵翁脸上打去。
叶邵翁伸开手掌,瞬息间抓住谢关山的拳头,往外一拧一送。谢关山拳头被他拿住,全身失了稳,一下便摔到一旁。其余镖师见自家兄弟吃了亏,都上前来要去拿住叶邵翁。
谁知叶邵翁一跃而起,跳到马上,哈哈笑道:“后会有期!”便纵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