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腾与葛从周呆在黄府一月有余,却发现黄巢像是在刻意地躲着自己,好不容易碰上了,黄巢也只是和楚葛二人比比武论论剑,亦或是随口说说一些江湖轶事,至于楚腾说的造反一事,自然是讳莫如深,闭口不谈。
日子如白驹过隙,一转眼楚腾在冤句已经逗留了一月有余,虽然整天闲逛溜达也乐得清闲,但是一想到濮阳还有王仙芝在日夜稽首翘颈地盼望着自己的消息,楚腾顿时便轻松不起来了。
已经快十二月底了,没有了几个月前的烈日的炙烤,但是对于许多连一处栖身之地都没有了的穷人来说,冬天更多地是意味着寒冷与饥饿。城外到处是衣不蔽体,瘦弱不堪的饥民,蜷缩在路旁的杂草堆里,睁大着恐慌迷茫的双眼,孤苦无依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这个时候,所谓的人命,在高居庙堂之上的统治者眼里,恐怕连路旁的草芥都不如。
楚腾和葛从周走在本应该繁华喧闹的街上,却只见到几个匆匆掠过的身影,凛冽刺骨的寒风“呼呼”地刮着楚腾的脸,同时也像一条条皮鞭抽打着自己的心。
即将便是新的一年了,但是大家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悦,若换做从前,大家都应该是兴致勃勃地去杂货铺购买年货,闹个喜庆,让自己和家人在新的一年里平平安安。而现在,杂货店门可罗雀,或许,大家心里已经开始绝望,因为他们不知道,这所谓的新年,是意味着新生,还是意味着死亡。
楚腾和葛从周正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突然听到一阵锣鼓唢呐的喧闹声,撼天动地的声音打破了街上的冷清,但是欢快嘹亮的声音衬托着着荒凉的景色,却更加让人心生愁苦。
楚腾正猜想着可能是哪家有人仙去了,正在准备丧事,但是按道理现在即使有人死了,普通人家也只能默默地找块空地埋了,毕竟这年头,连活人都没法养活,就不要提铺张浪费地替死去的人着想了。
楚腾侧耳一听,那声音隐约是从东北方传来,似乎正在不远处的县衙附近。
楚腾还待猜想,四处一看才发现本来冷冷清清的大街突然不知从何处涌出一大群人来,皆是神色匆匆地往县衙方向走去,口中都在喃喃自语,却不知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楚腾看了看身旁的葛从周,葛从周也是迷茫不解,他突然间一个转身挡住了一个急往前赶的妇人的道路,拱手行了个礼,谦逊地问道:“这位嫂嫂,向您打听一下,你们这是急着不知所为何事呢?”
那妇人神色讶异,像是觉得楚腾他们不知道这事实属不应该,吃惊地反问道:“你们不知道?县太爷请了一位得道法师,准备这几天祭天求福,唉,希望天上的神仙能够多多保佑我们吧!啊……不跟你们多说了,耽误了时辰可就麻烦了。”妇人口中说着,又急匆匆地扭着身子随着前面的人走去。
“二弟,反正现在也无事,我们也去瞧瞧热闹如何?”葛从周像是看出了楚腾的心思,毕竟楚腾还年轻,对新奇事物流露出的好奇之心在葛从周锐利的眼里一看便知。
楚腾呵呵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大哥,你信鬼神之说么?”
葛从周轻蔑地一笑,有点张狂地说道:“何为天?何为神?天子昏庸无能,只图玩乐,置天下百姓生死于不顾,看着这生灵涂炭哀鸿遍野的惨状,那所谓的天神又在何处?若是真有,那么那样的天,那样的神,不要也罢!”
葛从周由于激动脸涨得通红,眼眸中透射着烈焰般的怒火。葛从周平时虽然行事沉稳,善于把内心的想法收敛起来,但是骨子里也想楚腾一样,有着对天下苍生的怜悯之心,和敢于反抗残暴的一腔热血。
楚腾点了点头,说道:“那么我们便去那里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说着,便拉着葛从周大步流星地朝县衙走去。
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座“巍峨磅礴”的建筑引入眼帘。倒不是说这县衙如何如何高耸入云,但是其华丽的装饰确实是令楚腾感叹这小小一座县衙是如何刮进民脂民膏才造成的。门前的那两只半人高的金色石狮龇牙咧嘴地瞪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像是在炫耀着这府里的奢华。
县衙里有一个偌大的院子,大约可以容纳五六百人,县衙内四处张灯结彩,中间摆着一张红木长桌,桌上摆满了彩烛,香纸,符咒以及各式各样杂七杂八的东西。而长桌后方站着一位身材消瘦,束发盘髻,下颚留着几缕飘扬的胡须的道士。那道士身着紫色道袍,发髻上带着金黄色的五岳冠,脚底登着白布袜和船形的云鞋,右手挥舞着一把木剑,口中念念有词。
细细看来,倒还真有一番仙风道骨的味道。
道士后方则站着一排身着彩衣,敲着锣打着鼓,拼命伸长脖子吹着唢呐的大汉。他们的脸上也被抹上了各种颜色的油彩,随着一鼓一起的腮帮,脸颊的油彩也跟着抖动,变着异常滑稽。
大院里面已经是人头颤动,人们皆是低头聚首议论纷纷,甚至一些无家可归被饥饿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流浪汉也蹲坐在大院的角落,神情亢奋地等待着即将进行的祭天大典。
“听说那道长是吕洞宾再世,是上天特地派来帮助我们的神仙,这回我们冤句县有救啦!”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妪带着兴奋期盼地说道。
“对啊对啊,但愿明年不会再有灾难了……”
“上天保佑啊……”
楚腾听着一个个轻微的声音,心里却感到一阵深深的悲伤,正是他们面对命运,面对有权有势者的卑微,只能把那可怜的希冀寄托在无所不能的上天身上。这到底是一种愚蠢,还是一种无奈的反抗?
“县太爷到!”一声洪亮的叫喊打断了正在肆意虐袭人们耳朵的锣鼓唢呐声和人们的窃窃私语,每个人都是踮着脚尖张望着这里最大的官的到来,看看他到底有何举动。
不一会儿,从内堂走出来一个身着华丽的官府,油光满面的大胖子。这县令腆着像是怀胎八个月的大肚子,圆头肥耳,与楚腾印象中的贪官形象不谋而合。尤其是那双笑起来几乎找不着了的眼睛,可以想象得到他在数着从老百姓处掠来的银子时眯着眼睛发着精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