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虎哥,我告诉他们!”小辉笑着屁颠屁颠跑过来。
“我告诉你们,你们在这里只能说四个字。别人喊你们,答:‘到’;给东西你们,说:‘谢谢’;有问题,喊:‘报告’;别人教你们的,你们明白了,说:‘是’。有好东西先给虎哥,有什么好事情第一个想到的也是虎哥。还有些规矩,你们过几天就知道了,别说我没告诉过你们,到时你们吃了苦头,可别怨我,听到了没?”小辉像部队首长训话一样对着孟杰和宁建伟。不过他那光秃秃的头配上那副尊容用这样的口气说话,却有些滑稽可笑。
“我知道了!”孟杰和宁建伟异口同声道。
“好,先把你们在外面的好东西拿来孝敬虎哥!”小辉继续道。
“大哥,我这里就半包烟,别的在外面都被警察搜走了!”宁建伟从鞋子里掏出挤成一团的烟盒。他听说进了看守所,那里面的老人会让孝敬。虽然不知道会不会被关进去,不过抱着有备无患的想法,在警察让交东西的时候留下半包。
“不错,小子,有眼光!你呢?”小辉欣喜的接过宁建伟递来的香烟,转头问孟杰。
“大哥,我不抽烟,没有带!”孟杰小心翼翼的道。
“那你有什么?”小辉听孟杰什么也没带,有些不高兴。
“我,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孟杰说着把自己所有的口袋翻了一遍。
“混蛋!把衣服给我脱了!”小辉一把掌扇向孟杰,把他打倒在地上。
孟杰捂住还在流血的嘴角,忍着充满眼眶的泪水。心里强自压抑自己的愤怒。以前就听人说过看守所、监狱是最黑暗的地方,进去肯定会挨打。自己从走进这个房间的那一刻,他已经做好心里准备。不过当小辉的把掌打到脸上的时候,那种屈辱让他险些承受不住。不过孟杰也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如果自己反抗,那打自己的就不是这一个人,也不是这简单的一把掌。强忍着泪水,咬紧牙,孟杰慢慢脱下自己的衣服。最后连内衣都没剩下。
“虎哥,好东西,美女呀!”小辉从孟杰衣服里拿出一张照片。照片靓丽的少女让他眼睛一亮,高兴的举着大叫。比刚才接宁建伟那半包烟要兴奋多了。
小辉举起照片的一瞬间,孟东虎眼睛亮起来,就连其他坐在床上的人顿时也来了精神。他们都在这里关了不智时间。最短的一年两年,最长的一个都关了六年了。对他们来说,就连梦中能见一次美女也能高兴半个月。更何况这张照片里的女孩比那些梦中的美女要美的多,不,不能比,这简直是天使。
“还给我!”孟杰看小辉把东方培培的照片举起来,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一下把小辉推倒,把照片抢回来。其他的什么他都能忍,可这是孟杰仅留的一张照片,是自己唯一的精神支柱。连自己看的时候都是小心再小心,怎么可能拿别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逆鳞,哪怕为之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东方培培无疑是孟杰的逆鳞之一。哪怕她已经不在,这对孟杰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吆喝,小子,来劲了是吧。妈的,不想活了!”小辉很生气,使劲用脚踹向孟杰。其他几个人也一起踹向孟杰。孟杰佝偻着身子,两只腿蜷曲着,两只手紧紧的把照片贴在脑前,任凭几个人雨点一样拳头落在身上。嘴里用庆阳话叨念着“对不起培培,对不起!”。一股液体流进嘴里,咸咸的,不知道是血液还是眼泪,又或者是两者都有吧,孟杰感觉自己的越来越不清晰。
“停!全部给我住手!”孟东虎刚才好像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那种温馨的感觉直冲脑海。几人听到孟东虎叫停,连忙停手。宁建伟把满脸鲜血的孟杰扶起来。刚才他不是不想冲上去,可他更明白,如果冲上去两人都会是同样的命运。在这个环境里,两个人都受伤,后果不敢想象。
“小家伙,这张照片对你很重要?”孟东虎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温柔一些。不过孟杰没有回答,仍旧叨念着那句“培培,对不起!”像被打疯了一样。
“臭小子,虎哥问话呢!”小辉见孟杰不说话,踹了他一脚。
“啪”孟东虎一把掌扇在小辉脸上,责问道“我让你说话了吗?”小辉握着脸悻悻的走到一旁。没想到馬屁拍到馬腿上了。
“小伙子,叫什么?哪人呀?”这次孟东虎是用庆阳话问的。听到这熟悉的音调,孟杰抬起头。不管人走到哪,不管在做什么,对家乡都有一种发自己内心的依恋。这是什么都无法改变,也改变不了的。一个多月,孟杰从来都没像此刻感到温馨过。这是庆阳话。是的。是家乡话。
“我是庆阳的,我叫孟杰!”孟杰回答道。
“庆阳,好,庆阳哪的?”孟东虎激动的道。他已经快六年没听到家乡的音调了。特别是来到这里,更是时刻想着听这种声音。还是那样的熟悉,还是那样的温馨。听到家乡的音调就像回到家的感觉,那种依恋,那种心酸也只有在外面漂泊的人才懂。
“虎哥,我是庆阳市青远镇小孟庄的”
“我知道,我以前去过,我是庆阳市泗城县火城镇的。”
“啊,我家离火城镇才六里呀!”孟杰惊讶道。
“是啊,越说越近了。小杰,我叫你小杰吧,对不起,哥不知道像老乡,刚才得罪了!”越说越近,心越贴在一起。孟东虎在社会上混这么多年,本就是个直爽汉子。听说孟杰家离他家那么近,不禁把他当小弟弟一样看待。对刚才的做为感到很不好意思。这要是传到老家,那该多丢人呀。人就是这样,哪怕在外面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也想给家里留个好印象。家是在外漂泊的人内心深处唯一的一片净土。
“没事,虎哥,家人都叫我小杰。”孟杰心里也非常高兴。虽谈不上是他乡遇故知吧,至少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呀。一个多月都没遇到一个中原省的人,现在在这种地方竟遇到一个庆阳市的人。这怎能不让孟杰高兴。
“赶紧把衣服穿上,要着凉了,放心,在这里以后都不会有人欺负你了!”孟东虎捡起地上的衣服帮孟杰穿上。
“虎哥,我自己来吧!”孟杰受宠若惊。刚才不拳脚相加,现在却像亲人一般。这也太戏剧化了,孟杰感觉自己在做梦。
后来,孟杰在和孟东虎聊天的时候才知道。孟东虎刚到荔城时也是一个人,机缘巧合下进入一个由东北人组成的一个叫东北虎的帮会,主要是帮人看场子,顺便放些高利贷。这次被判刑也是替人受过,他的一个老大撞死人没有驾照,如果被查出来会以故意杀人罪论处。刚好孟东虎有驾照,如果他顶替他老大的话,他老大走走关系,判刑不会太重,只不过会把驾照吊销。孟东虎的老大找到孟东虎,答应每年给他二十万,由孟东虎顶锅。这样的条件是非常不错的。孟东虎本来就是为了赚钱才出外的,怎么可能拒绝。最后判了三年。本来还有一年时间才能出去,不过孟东虎在这里表现不错,刑期减免八个月。也就是说再等三四个月就被刑满释放了。
孟杰也告诉孟东虎他和宁建伟的情况,孟东虎听后气得跺脚骂娘。不过最后还是劝慰孟杰,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大不了出去报仇。而且这样的情况,孟杰和宁建伟也不会呆太久。
有了孟东虎的关系,孟杰和宁建伟在这里呆的也不错,至少不用受人欺负,比其他新来的要好的多。孟杰把孟东虎的恩情放在心里,琢磨有现会再报答他。
三天时间对外面世界的人来说,转眼即过,可能对于是里面的孟杰和宁建伟来说,却感觉时间是那么的难熬,三天像是三个世纪。虽然有孟东虎照着没有人欺负他们,不过这里太无聊。除了那听了无数遍的故事和笑话,没有一点新意。或许只有吃饭的时候才有那么一点不一样的乐趣。大家可以分析那些砖头一样黑不溜秋馒头的成份。是发芽的面粉做的,还是发霉的面粉做成,又或许是回收来的过期品重做的。孟杰真的起象不到,自己三天都快要崩溃了,那些在这里呆了几年时间的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三天,每天都有一个固定的时候出去放风,有时是半个小时,有时是一个小时,这要看那些狱警的心情。所谓的放风,不过是另一种拘禁方式。几个房间的人被放在一个不大的院子里,老老实实坐在地上。有时在院子中间摆一台电视,放一些犯人如何后悔,下场如何凄惨,又或者是父母如何养育自己,如何衰老的教育碟片。也有几个人看了以后心胸澎湃,不过大多数人没什么反应。有时会做一些手工活,安排的任务必须写成,不然后就会有特殊照顾。至于什么特殊照顾,孟东虎没说,孟杰也没问,反正不是什么好事。还算幸运的是,这三天孟杰他们没赶上做手工活的事情。每次出去,孟东虎都会把孟杰安排在自己身边,顺便告诉他一些这里的事和一些注意事项。特别介绍一些不能惹的人。惹了狱警大不了被特殊照顾一下,可有些人一旦惹了,后果非常严重。
第四天早上,孟杰被哗哗的雨声吵醒。掀开油污的被子,捏捏酸痛的胳膊。孟杰看其他人还在熟睡。站起来走到后墙边的通风口旁边,透过通风口,两眼直盯盯的看向外面。外面的世界很清新,大大的雨点敲打着绿绿的芭蕉叶,发出哗哗的声音,是那样的清脆,那样的悦耳。想起到荔城的这一个多月,时间不长却经历那么多事情,那么多孟杰做梦都没想过的事情。伸手算来安稳的日子没有几天。虽然这样,比起现在来孟杰倒有些想念那样的日子。虽然那时时刻为生计担心,但还可以东走西逛,可以慢慢找事做,还有希望。现在呢?现在在这间小屋子里,三米光线难见外面世界。每天渴了只能喝一些脏水,啃些又黑又硬还有些馊味的馒头,就这样还吃不饱。是的,自从到这里孟杰没吃饱过,如果不是孟东虎在,他甚至连这样的馒头都摸不着。据孟东虎说,其他房间的新人都会贡献一部分给房间老大,老大吃饱了才能轮到那些他们吃。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呀,孟杰心里没一点谱。人就是这样,只有过了更苦的才知道现在的甜蜜。否则永远不知道满足,也不会珍惜。不被束缚永远不知道自由的可贵。
孟杰长叹一口气,想起自己的家人,他们都还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如果知道该有担心。老父亲会不会再被气病,老母亲又要像他十二岁生病那年一样,每天以泪满面。因为分局是在荔城云道山的后面,所以看不见什么人。孟杰的目光所触到的也不过是几棵芭蕉树和几棵枇杷树。黄澄澄的枇杷挂滿树的枝头,被雨水冲洗发后,更显得清丽诱人垂垂欲滴,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孟杰以前所认知的琵琶,不过是王召君出塞时手里抱着的,可以弹的乐器而已。后来听宁建伟说的时候才知道,枇杷是一种水果,其味甜中带有微酸,回味无穷。是荔城的特产之一。想必东方培培也没听过吧。
想起东方培培,孟杰从脖子上取出小布囊,轻轻放在手中,爱怜的抚摸着,像抚摸最亲密的情人一样。“培培,你想不到吧,我现在竟然连自己都没有。我真的好没本事。本来要带你去吃荔枝的,可现在还没熟,他们说还要再等两个月。你看外面,那是枇杷,你一定不知道吧。我也是到这里才知道的。那也是一种水果,等我出去就带你去偿偿味道。你在天堂好吗?我真的好想你!”孟杰默默的念叨。
荔城的春天是一个多雨的季节,和北方和夏天一样,来的快去的也快。上午的时候雨就停了,阳光再次光临大地。还是同样的时间,又到了放风的时间。
“今天他怎么出来了?”孟杰随着孟东虎走进小院,忽然听孟东虎惊讶的说。
“他是谁?”顺着孟东虎的光线,孟杰看到一个四十来岁,中等身材,穿着一身服役制服。这也是孟杰到现在见到的唯一一个穿囚服的人。光秃秃头上一个长长的疤痕直到眼角。明显不像什么善良之辈。
“他叫顾记功,几年着杀人进来的,是死缓。你可别惹他,在这里没有人不怕他。人家都快死的人了,谁和他也玩不起。”孟东虎道。
“杀人不是要枪毙的吗?”孟杰一脸疑惑的问道。
“哎!小杰,你刚出社会,还不太了解,这都是钱的事。听说他的后台挺大,估计死缓过段时间就要改成无期,然后无期再变成有期,改成有期以后,活动活动,几年也就没事了!”孟东虎感叹道。这里面的门道要比他说的黑暗得多,不过他不可能全部说给孟杰听。
“这样啊,我不会惹他的!”孟杰还是不太明白。不过他已经习惯了这许许多多的不明白,也不再问。
“也没什么,他平常不怎么出来的,就算出来也没惹过事。像你这样的小人物,他更不会放在眼里。”孟东虎道。
顾记功这些日子一直窝在牢房里,因为外面有人打过招呼,他在这里过得虽比不上外面奢华,却也不像其他人那样清苦。除了没有自由,有些无聊以外,别的倒还可以忍受。也是太无聊了,前两天听一个狱友说外面有人花几千块钱想教训一下这里的人,他自告奋勇的把这事接下来。倒不是为了那点钱,区区几千块钱,他还没放在眼里。重要的是最近太无聊了,以前还有不长眼的惹他一下,为他无聊的生活加点趣味,不过最近大家都认识他,要么见他也躲得远远的,要么跟敬老爷似的敬着他。或许每个人都有两面性,虽然顾记功算不得什么好人,不过他也有自己的优点。顾记功的原则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当然有些牵涉到利益的事情除外。
从狱友那里知道,外面的人教训的是一个叫孟杰的打工仔,着两天刚进来在5号房间。顾记功打听出五号房间是孟东虎照着的,他知道孟东虎这个人,虽然没什么交情,不过孟东虎是代人受过。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像孟东虎这种人是值得敬佩的。前两天顾记功听说孟杰和孟东虎走的比较近,本来还想把这活给退了,不过后来想想,这样对自己名誉不是太好,他顾记功怕过谁。这次他只找叫孟杰的家伙,如果孟东虎自己要出头,他也不会放在眼里,毕竟论后台孟东虎也比不过他,再说这样说出去自己理也不亏。顾记功想当然的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