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封闭空间,分布着六个向内凹陷的洞。
一颗红球在镜面般的光滑平面上缓缓滚动。
原本它是静止的,被随意地摆放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现在它来到这个空间,某种外力使它获得了速度,于是它运动起来,形成了自己的轨迹。前路似乎还很长,红球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白色的镜面很大,一切都是未知,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在不远处,还有一颗很漂亮的粉球与它一起滚动。
粉球和红球间隔了一段距离,一起同向平行运动。
红球沿着固定的路径翻滚,在路径的延伸段,分布着一个向内凹陷的洞,这样的凹洞被称为落点。倘若不出意外,红球会很快到达并跌入这个落点,给它这一次的运动轨迹划上句号。而粉球因为与红球间隔一定距离,刚好能够避开落点,继续朝前运动。
红球对这样的结果有一些失落,但却无能为力,只好默默接受命运的安排。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愿意让红球就这样结束运动,临近洞口的时候,另一个方向的蓝球滚动过来,与它发生了碰撞。本来两个球不应该相撞的,但这次红球的速度似乎稍微快了那么一点。在相互碰撞的作用下,两个球都改变了各自的运动方向。于是红球并没有跌进落点,而是沿着另一方向滚动,来到了封闭空间的边缘。红球从来没有到达过这么远,透过无色的玻璃罩,外面的世界正呼之欲出......
“咦!你动了手脚吧?”是某个年轻女声惊奇的呼声。
“呵呵!你可以看作是一个随机事件。”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砰!”是红球与硬质护栏相遇的碰撞声。
红球并没有达到玻璃罩,而是撞到了玻璃罩内的护栏,受到一个反向的作用力后,它再次掉转方向,在白色平面上向着新的未知滚去,一颗黄色球侧向滚动,与红球擦身而过,没有碰上。于是红球沿着原来的轨迹继续向前,那颗漂亮的粉球早已不知去向,红球在失望中缓慢前行,最终落入到某个落点中,彻底停止下来。
“317秒,1号红球。”
思源看了看监控设备上的读秒器,叹了口气,转身敲打起桌前的键盘来,他要将这一次红球的全部运动轨迹记录下来,编上号码,再存入资料库内。
封闭平面中,不远处的粉球经过几次碰撞,也落进了某个边缘的落点内。
“328秒,7号粉球。嘻嘻,思源,中午你请客。”
对面的办公桌上,一个清纯可爱的女孩子对他打了一个示威的手势,扬起嘴,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女孩名叫许嫣妮,物理学本科毕业,跟思源同在这个环宇集团名下的研究所工作,思源稍微差一点,计算机专业大专毕业,不过他参加工作早,父母托了点关系,加上自学了一些软件编程技术,也混进了这家研究所。和许嫣妮的工种一样,思源每天要做的就是用计算机观测和记录这些实验球的运动轨迹,并编入数据库。这个研究所很大,象他们这类工作人员有几百人。目前正在开展的,是一个关于概率的项目,第一阶段是将十个实验球从不同位置同时推入一个封闭平面,观察并记录各自的运动轨迹,反复进行,对比路径和运动结果的差异。所有数据都汇入中央计算机,提供给专业人员进行研究。
思源还给她一个鄙视的眼神,又低头敲打起键盘来。
“怎么,后悔啦!刚才要打赌的时候大家可都听见的噢!”许嫣妮舒服地依靠在绒皮座椅上,两根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回头看了看周围,发现办公室同事的注意力都被自己的发话所吸引,于是更加得意地提高声音:“你不会想耍赖吧!”
思源并没有立即回答,反而低头陷入沉思。刚才他用计算机模拟过红球的运动路径,本来红球在碰到边缘折回的路上应该与黄球发生碰撞的,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事实上,今天这组碰撞实验已经被重复过几次,每次他负责观察的红球都会与第一个蓝球相错而过,然后掉入落点,剩下的时间就在等待其他实验球掉落的过程中度过,每一次过程和结果完全相同,这样的机械式简单重复使思源的工作在这一组人中最轻松,也最无聊。
但偏偏思源不是一个喜欢轻松的人,特别是那种以无聊为代价的轻松,他更喜欢接受能力范围内的挑战。在几次试验后,思源突发奇想,如果红球的初始速度再快那么一点点会怎么样?在计算机对红球运动轨迹的模拟中他发现,只要再快0.03cm/秒,红球会与篮球发生碰撞,然后避开那个每次都要跌入的落点,撞向边缘,再折向另一个方向运动,与侧向黄球发生碰撞,再改变方向......
这样的变化恰好能使红球的运动时间超过粉球,而要实现这一变化,仅仅需要在初始撞击中增加0.2G力。当然思源不会笨到真的在初始矢量的设置值上增加0.2G,擅自更改设定数据是严重违反实验规程的行为。只是他刚好通过监测仪观察到红球电动撞击杆的一颗螺丝松了,这颗松动的螺丝使撞杆的初始位置与目标间的距离比原来接近了0.1毫米,而应用程序计算的结果是这0.1毫米正好能让初始撞击力增加0.2G。
于是平淡中渴望变化的思源直接选择了无视那颗松动的螺丝。顺带的,就有了那个关于请吃中饭的赌约。
本来一切尽在掌握!但事实并非如此,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思源不理不睬,反倒显得许嫣妮的发问有些无趣了,但她不肯就这么善摆甘休,干脆站起身来,一只手撑着办公桌,居高临下地俯视思源:
“喂!耍无赖的,喊你呢!不想请就说一声,别装死啊!”
“怎么可能!说吧,你中午想吃什么?”
意识到对面有个虎视眈眈的家伙正盯着他看,思源自顾自做了一个无所谓的表情,抬起头,看见那张看似生气实则调皮的脸正打着什么坏注意,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漂向制服裙子下看上去很白很匀称的大腿。
“牛排好了,呵呵,我知道开元路新开了家意大利牛排馆,装修很不错呢......”
许嫣妮目的达到,又不怀好意地笑了几声,这才注意到思源的视线所在,脸色一红,又重新坐回到座位上。两条腿缩回桌子底下,她尽力掩饰着脸上的尴尬,假装很自然的样子,用眼角的余光小心地瞟了下,发现身后的同事并没有特别注意她,这才偷偷拉好裙子,恶狠狠地瞪了思源一眼。
思源把一切尽收眼底,心里暗自好笑,正想回应一句,一个声音插进来打断了他。
这个声音很好听很柔和,很清晰也很平稳,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热牛奶那种柔柔的舒服感觉,但是所有听到的人却顿时心里一慌。
“总裁来了!”
声音来自另一张办公桌后,一个正襟危坐的年轻女人方蓉。方蓉其实三十岁不到,进这个单位比思源还早,人很秀气,打扮也是很幽雅很大方的那种。之所以叫她女人,是因为她曾经结过婚。之所说曾经,是因为她又离婚了,据说是夫妻性格不合。不过从她平时一本正经,严谨得让人受不了的行事风格来看,这个传闻多半是真的。
不过这次思源还是用很感激的眼神给了她一个回应,挺了挺胸,做出一副认真工作的样子。眼角的余光已经偷偷地瞟向侧前方的一面装饰镜,这镜子是平时让员工整理仪容用的,而思源所在的角度,正好可以从镜子里看见身后过道中的情况。透过镜子,思源看见身后一个略显臃肿,风度不凡的中年人正朝着这个方向信步走来。他,就是这个项目的投资人,也是整个研究所的实际投资人和拥有者,环宇集团总裁张渐声先生。
现年58岁的张渐声,在金融界绝对是一个天王级的人物。二十二岁开始白手起家,先是抓住上海证券交易刚刚开始起步的契机,用所有的积蓄和借款凑了十几万元,购买了一千多张股票认购证。结果几个月后,股市迅速走红,认购证最高被抄到一万元一张,他一下就进赚一千多万,掘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然后,他又以神奇的判断力,在股票市场沉浮十个年头,名下资产呈几何级增长,迅速累积达到数亿元。90年代前期,他把目光投向地产市场,通过二级土地交易,资产数次翻倍,很快达到几十亿。接着,他又以前瞻性的战略眼光,把注意转向海外能源市场和互联网产业,将名下的公司重组后建立了环宇集团,海外市场的投资同样收获颇丰。目前为止,他名下集团公司资产已经达到数百亿,成为全球为数不多的顶级财团之一。
这样一个在被誉为金融界的奇才,奇迹堆积而成的杰出人物,就是这家研究所的老板。由于他平时忙于各种事务,很少来这个研究所,思源这样级别的工作人员甚至没有见过他本人,只是通过照片视频和所里领导的讲述得知这位名声显赫老板的存在。面对突如其来的总裁,大家都显得既意外又紧张。
张渐声走得很稳很慢,但步伐却沉着有力,目光轻轻地在办公室的隔墙间掠过,并没有看向具体的某个人,却令大家紧张的象在进行憋气比赛。他的身后跟着一名穿着白色研究服的长者,也是这个研究所的负责人,教授级高工韩近平博士。
“张总好!韩所好!”
方蓉率先站起身,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张总!”“韩所!”“张总好!”
包括许嫣妮在内,其他员工纷纷跟着向领导打招呼。
思源赶紧转过身,正在准备要说些什么,张渐声已经在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提前做了一个“不用”的手势。
思源悻悻地回过头,背后传来领导间的简短对话。
“这就是那个思源?”
“是的,张总。”
走到思源面前,张渐声指着实验台里的监测球问:
“这一组的红色球是你监控的?”
听到老板的发问,思源顿时又紧张起来,“是的,张总!全都记录下来了,记录编号是MYFZ......”思源指了指计算机屏幕,悄悄咽了一口口水:“恩,是-007号”
“好的,把MYFZ-007号记录调出来,再重放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