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晨感觉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当他的意识渐渐苏醒,首先映入他眼帘中的是一片光彩的虚无世界。
陆晨习惯性的眨了眨眼睛,然后发觉自己无法确定真的做出了这个动作。一种淡淡麻痹的感觉包裹住他全身,像是长时间被压住身体某一部分后引起的气血不活造成的短暂僵直。
一只有力的手将他拉了起来。在那只手与他的手接触的瞬间,一股刺痛感突然从他的指尖传来,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很遗憾这种突然而至的刺激并没有让陆晨做出任何的缩手反应,那种疼痛很快从他的手臂上蔓延至全身。
“你是谁?”陆晨问道。眼前之人无论神态面容,还是穿着打扮都与他一模一样,如果硬要说区别,这个“陆晨”无疑比他多了一份成熟与稳重。假使让女性选择配偶,陆晨相信更高概率会是这个与他面对面的人会获得青睐。
“这对于刚醒过来的人可不是一个好问题,我的朋友。不过,你可以称呼我为七。”七说道,他的另外一只有力的手托住陆晨的后腰,确定陆晨站直了才松开。
“感觉一下,你能感觉到什么?”七提出了一个问题,他的眼神告诉陆晨他并没有恶意。
两次短促的呼吸后,陆晨迅速说道:“很痛。”
七道:“还有吗?”
陆晨仔细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突然发现在伴随着与七的短暂接触后,虽然现在全身隐隐做疼,但却恢复了对身体的一定控制,至少,他能站着了。
七笑了笑,道:“很好,这是一个好的开端,不用奇怪我为什么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因为,我就是你。还记得你到这里前发生什么事吗?”
陆晨发现自己很难对语气说话方式都和自己一样的人产生敌意,于是他决定暂时相信眼前的家伙。
“并不多,不过我记得我应该是被那个女人用幻化出来的铡刀杀死了。”陆晨道。
“嘿,别这么悲观我的朋友。你还活着,至少现在是。”七笑着握着拳头,在陆晨肩上轻轻触碰了一下。
“我现在的情况有多糟糕?”陆晨问道,眼神却已经在观察周围。
“不太好。”七说道,然后立即换了一个形容词,“很糟糕。”
“这里并不是真实的世界吧,而是我的潜意识?”陆晨收回了目光,又有意无意地解释道:“这种光晕不符合任何一种自然光,但它们的活动却明显有着某种规律。”
七哈哈大笑:“说得很对,我的朋友。很明显你的观察力在恢复。”
七打了一个响指。
陆晨看到眼前的光彩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变成满是星空的黑夜,然后一种疼痛感涌了上来,就像是一辆高速行驶的马车连带着轮换的马蹄,不停踹在他的脑门上。
“唔。”陆晨闷哼一声,对七道:“你刚才应该用程度更深一些的形容词。”
后者无奈的摊了摊手:“大脑总会在疼痛超出你承受范围极限时,给你来个深度睡眠。直到你能接受这疼痛为止。你现在承受的疼痛感是你知觉醒来时的五倍,我拉你起来后的三倍。我想很抱歉的说,如果你真正从现实中醒来,还会更疼。不过,你对身体的控制应该能恢复得更多,看看还能感知到什么?”
七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陆晨看了看七,注意到他把先前的“感觉”换成了“感知。”他闭上眼睛,细细体会那尖锐得痛觉,然后睁开眼睛:
“我的疼痛并不遍布全身而是仅限于头部的。”
他皱了皱眉头:“很奇怪。如果不是在潜意识里对于疼痛感的削弱,我记得我的身体还应该残留着在土遁时被灵力流击伤的撕裂感,而现在却完全感受不到。”
七笑了笑:“所以说呢?”
这时他们两人身边的光晕出现了一次不小的骚动,从一个节点出发,形成了一种类似波形的纹路,像是石子落入水中形成的水纹。
陆晨回答道:“也就是说我最终是被人救下了,然后那人好心地帮我消了灵力造成的伤害。”他顿了顿,变得有些迟疑道:
“但是那人却没有办法将我的头痛消除,也没有办法很快将我救醒。我快要死了吗?”
陆晨忽然想起在他晕倒前的那一刻听到的那一声惊雷,记忆如潮水般涌入了他的脑海。
七有没有回答,而是有些欣慰地说道:“很简单但却很有效的推理,你记忆恢复的很快。”
七的话语总是简洁,不多说一句废话。陆晨能从他的话中体会到一种很强的目的性,但是这种目的性是什么呢?
陆晨抬起头,如果这时有人看他的眼睛,会发现他的眼神又恢复了冷静:
“但那有什么意义呢?”
“理智、记忆、痛觉、力量。”他用一种快速的语气说道,“即使能判断出这些,对我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他们救不了我,我根本没有任何机会活下去,那么观察这些本身就成了毫无意义的浪费时间。”
七拍了拍陆晨的肩膀,露出一个很假但又很有效的表情,笑着说:“我的朋友,有自知之明是好的,那会使你远离危险。不过,当某人有足够的力量秒杀你,他就没有必要设下陷阱,有这种逻辑可不好。同样的,当没有人能够治愈你,恰恰表明能治愈你的只有你自己。那么,现在有一个问题,你想活下去吗?”
“废话。”
“很好。”七点了点头,他的身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整个空间都开始进行雾化,这也表示陆晨主意识的苏醒。
“别担心,思维与记忆的引导已经结束,你很快就能醒来。”
陆晨突然对着七道:“我不知道我现在经历的是我的一个梦,还是我的潜意识为了给我即将醒来打预防针而编造的人格,不过这其中必须存在什么原因吧,你想要让我明白什么?”
“不要停止观察,我的朋友。不管结果有没有意义,至少它能让你不停的思考。”
巨大的轰鸣声这时在陆晨的耳边响起,像是雪崩的声音,而且迅速扩大着。
“思考什么?”
陆晨喊道,他的声音几乎被耳边的隆隆声盖过。
“思考你需要思考的东西。”
七回答地很简略,他的身躯已经化作了一个黑乎乎的剪影。
沉重的轰响这一刻终于像炸弹爆发一样爆了开来,彻底将他淹没。
当这一切都过去,一丝亮光毫不留情地射入了他的眼球中,黑暗与亮光有序的一张一合,直到眼球能够勉强适应。
因为剧烈的痛感,让陆晨再一次痛得晕过去,但是这次并没有沉睡太久,至少陆晨是这么认为。不间断得疼痛让他得精神已经适应与麻木。
在短暂的空白与眩晕后,陆晨完全掌控了自己的身体,他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手摸到了薄薄的一层雪,像是下了一场雨夹雪后在刚刚覆盖到地上的。
陆晨记得在奔逃时根本没有看到这么薄的雪花,如果他倒在雪山松软的雪地上,那么他现在至少整个人有一半会因为重力与持续下雪的关系,陷入雪地面。
那么这就说明他已离开雪山群,被放置在了另一处地方。
在他眼里,自己并没有被放置在温暖的床榻或者简陋的道观里,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的严重性。
他停滞腰杆做了一个简单的伸长运动,让自己放松下来。目光拉长,仔细起观察起周围。
云雾迷茫带着浓重的湿气,还透着寒意,不过比起他来时的冰川世界已经好太多,旁边并没有人守候,很明显那个将他带来的人已经离开。
不过,当陆晨的目光扫过地面,他又有了新的发现。似乎因为不放心,那个将他带来的人还在地上留下了字。用锋芒的剑意在坚硬冻土上留下两个楷体字并不怎么好看,却有股萧索的意境。
“登楼。”
陆晨细细品读这两个字的意思,接着,仰起头让视野自然地朝周围散去。
他所立之处乃是一座巨大的圆形广场,铺以青石,光华如镜。整座广场前细后宽,形如鸟喙,周围互以白玉雕栏,均匀立着十二根巨大石柱,柱头上燃烧着熊熊烈火,终年不熄。连接着鸟喙是无数白玉长阶,绵延向上,氤氤氲氲的雾气围绕广场周边,可偏生在遇到玉阶就如同遇到了山风吹拂,自动散开。
面前的白玉长阶宽十丈有余,高半尺,遥遥望去,每一阶都一尘不染,宝气盈盈,若细细看去每一阶梯都刻有繁复铭文,文字各有所不同,直通云霄,像是一把梯子与天相接。
“登楼,是要我登这样一个玩意儿吗?”
陆晨很奇怪他还有心情自言自语,他努力哈了口气,然后吐出,在空气中凝结成一层白雾。他知道他没有忘记呼吸。
剧痛带来的麻木只是暂时的,很快一波波的阵痛像是浪潮一样袭来,也似乎宣告者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陆晨没有立即往那台阶上走,而是小心翼翼地在广场边缘走了一圈,他沉重的脚步在不厚的雪面上拉出一道深痕。他惊讶地发现这座富丽堂皇的平台竟然是悬浮在天上,而下皆是茫茫云海,陆晨眯起眼睛,还能隐约看到一只苍鹰在底下盘旋。
一览众山小的壮丽景色,在普通人看来或许颇有触动,不过对于他这个头痛病人来说,却根本没这个心情。紧接着,他又有了新的发现:在玉石阶的转角处看到一张杏黄榜书,看起来有些陈旧。榜书收面字体玄古,字字如银钩铁划,带着一股堂皇大气。
陆晨怎么都不认为自己认识上面字,但他就是认识,而且阅读起来并不困难。上面竟写着只要在这个石阶上走上去,就可以被收为弟子。
“看来这是一场考验。”他盯着这笔直通向云雾的阶梯想道。他根本没有选择。
这下他毫不犹豫地冲向了那看似无尽的台阶,当他踏上第一块玉阶的那一刻,他的身姿融入了光幕之中,仿佛随风而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