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鬼水
在做“想得到别人的认可”这个命题时,自我轻贱与自我否定都不是正确的选项。这个答案,云门早就知道了。
人类是有潜在的虐向基因,少部分人选择的是虐待自己——受了伤就给自己继续补刀,直到血流光了,痛麻木了,也就翻篇儿了。但是大部分的人会选择把自己的情绪砸向别人,以寻求情绪的突破,就像一个高压锅,压力增大到一定程度,总要揭开阀门,让气体蓬出。
这无法违背,所以必须拿出自己的姿态,让别人无法从对你的压迫中得到他们期待的快感。
这种姿态可以是富有,长得好,有知识,也可以是一种无形的气场。
云门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底,除了训练一下气场,其他的,他想都没想过。
他善于的,是一些小的计谋,用最小的失去,攻击别人最脆弱的地方。
用这些小九九,他漫长的九年义务教育和三年高中的生活中,虽然没得到呼风唤雨的力量,但是从来没被高年级收过保护费,没被财大气粗的同学呵斥,没被请过家长。
过早的自我保护意识,过早的参与与人的冲突,以至于累积了大量的疲惫感。
在园村的日子里,他身边都是比他更加善于算计的人,他可以安安心心地当他的愣头。
现在,疲惫感再次袭来,所以他会尽可能的避开这些事。
如果他一个人走夜路,有人跳出来抢劫,说你交出你所有的钱再让我甩两耳光,我就让你走。他会淡定地交出钱,让对方打两下,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家抽烟玩手机。
不过如果对方说,把那只狗给我踢两脚,他会毫不犹豫地冲过去弄死那丫的。
对付那几个女人的小计划,是一瞬间想出来的。
回去后,他跟大鲁详细地说了一下。大鲁说俺幸亏和你是一边的,要不迟早被玩得不要不要的。
把东西完全准备好,用了两天。
人算得太好,也算不过老天爷。变化总是比计划来得要快。
马总打电话来把他和大鲁调去了另外一个店。
临走,云门留了自己的电话给龙猫,让他有事就call。
那个店在第二大桥的正桥头边。门脸儿正对大码头。
一看就知道,这是马总手头里的金饽饽,装修和铺货量是那个店完全无法比的。
云门在那里工作了一天才明白,对于马总来说,这行没有淡季。
他这间店的人流量极大,而且以医疗为主,仪器设备非常专业正规。
临到晚上九点,云门和大鲁正在打卡下班。马总叫住了他们。招呼他俩跟他去一个地方。
他们三人上了一辆suv,开了近五十分钟,来到了一个应该是物流园的地方。
下了车,云门看了看四周,除了一大片已经出租和正在招租的仓库外,就只剩下一些农田。
大鲁偷偷地递给了他一样东西。一模,是一把上了刀片的手术刀。
云门愣了一下,细声道:“你它娘的准备干什么?”
“俺从店里拿的,你丫怎么突然这么没有危机意识,荒山野岭,他把俺们卖了怎么办!”
“我们又没得罪他,你小说看多了。把你刀收起来。”
马总没注意到身后的事,头也不回的走进仓库群中。
他们和马总保持着一段一米左右的距离,发生什么事,也好有个准备的空档。
拐了两个弯儿,他们的面前有一个闸门打开的仓库,里面亮着灯。外面停了几辆面包车和一辆皮卡。
仓库里传来了人的谈话声和狗叫声,云门看看大鲁,大鲁看看云门,两人心照不宣,这个景象他们很熟悉。
暗市!
云门心里暗骇:地球真特妈的是圆的,圈子圈子,又圈回到这档子事儿上。
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马总突然回头,道:“愣着干什么,进来啊!”
慢慢地走了进去,每一步,云门都觉得很别扭。他明明想逃脱,却又回到了原点。
天气很闷,他全身的汗粘着衣服,让人透不过气来。
“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马总勾着云门的肩膀一把把他推了进去。
仓库相当大,里面的狗却不多,比不上暗市刘的三分之一。他端详了一下,整个市场应该是初具规模的,笼子都很新,旁边还有很多纸箱子歪七裂八地堆在一块儿,箱子上还印着某某瓷砖厂的广告——前个租户的东西还没完全搬完。
听到马总的说话,仓库里的人都停止了谈话,把目光投向云门和大鲁。
“这两哥们儿以前走过货,以后呢,他们每周会来帮你们盘货,你们自个儿挑,去小云那里结账就可以了。”马总笑了笑,露出了一嘴黑牙。
接着马总依次把那几个人介绍了一遍。
他们都是江漓周边几个城市的地头级贩子。原来马总店里的那些狗,是卖完剩下的,属于卖了就赚,死了也不亏的类型,难怪会那么无所谓。
马总也是刚开始走狗,价格很低,这些人像苍蝇一样,嗅到利益的味道。
“对了,如果人不够,你可以再带一个人来走货”马总拿着帐本对云门摇了摇。
云门心里一震,他瞥了眼大鲁,大鲁的表情也跟他一样——云里雾里。
他叹了口气,接过账本,跟马总过了一遍账目,他发现,所有的小狗,都来自一个叫融家山的地方。
所有流程走完,已经接近午夜,他们带着剩下的狗,开车回了城。
车上,云门坐在副驾驶,面色凝重。
“马总,您这,我直说了吧,您的盘子,为什么要生人?”
马总嘴一歪,轻描淡写道:“你来面试的时候,说你以前在园村待过,那地方很有名,我也刚开始弄这事儿,有个熟手,会方便很多。”
“不止,马总,我是个痛快人,喜欢听痛快话。”
马总哈哈大笑,说道:“你是南方人脑子配京油子的皮脸,人间极品了。你可能没听说,但是圈子里传得很开,刘家当家指名要一个新人入盘子,但是那人拒绝了。我后来稍微往那边打听了一下,没想到就是你,真是天助我也,非要我开了这边的市啊!”
他点了支烟,继续道:“而且我听那家店店长说,你和花猫很熟,那小子在门脸工作不合适,能跟着你,也不错。”
云门心里一种被人扒光了游街的即视感油然而生。
一路无话,他摇下车窗,抽着烟,发现下雨了。
马总热情地说要送他们到住的地方,但云门拒绝了,他觉得白鸽的房子,还是不要轻易告诉他人的好。
两人冒雨冲回了小区,钥匙还没插进锁孔,他就发现了异样。轻轻一推,门卡吃一声,就开了。
两人面面相觑,摸住后腰上说的手术刀。蹑手蹑脚地进了去。
刚想摸灯,大鲁把云门的手一暗,指了指地上。
借着外面的夜光,他看见,地上有一串水渍,直直地往房间里延伸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