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国遗址,又称西城驿沙窝,民间也称“老甘州”。位于黑河西侧的冲积扇台地,东南距张掖市甘州区17公里,海拔高度为1465米~1472米,台地为历史上河流淤积而成,黄土层厚度自南向北渐增,呈扇形的台地北沿黄土层厚度在7米以上。地下水位距地表约20米,地面近半土地被沙丘掩盖,沙丘相对高度约在9米~20米之间。
黑水国遗址以两座古城和极多的汉晋古墓著称于世。黑水国遗址的汉墓群于1957年由甘肃省人民委员会公布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又于1963年重新核定公布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1983年,甘肃省人民政府将墓群和南北两城并列公布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经过1990年至1996年期间的详细考察,遗址内含古墓群、古城址、古屯庄、史前文化遗址(灰坑)、汉代建筑遗迹、古寺院遗址以及古代居住、耕地等遗迹,内涵极为丰富,各类遗址集中在16平方公里的范围内。
以黑水国遗址为中心,四周分布着较多的汉晋古墓群,以南有明永墓群,永和墓群,乱河湾墓群,孙家闸、武家闸墓群,直至南7公里的甘浚乡一带也有墓群分布,向西有燎烟墓群、五个墩墓群,北至平原堡一带也有零星古墓的分布,312国道以北的明永砖场、国道以南的大片区域,东至台地边沿的下崖子古墓最为密集,曾出土了不少珍贵文物。20世纪90年代,学者对该区域进行全面考察,在黑水国遗址集中区(后称黑水国区域)采集到史前文物及标本约2000件,其中大量散布在史前文化遗址上的细石器,有着极高的史学价值。
黑水国区域是张掖境内的一个特殊生态环境,它的价值主要体现在丰富的文化遗产上面,它留下了4000年前人类生活生产的翔实资料,并且,它保存了两千年来人类社会在这里从事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活动的丰富实物,包括汉唐古城、大型建筑遗址、古代寺院遗址、唐明时期完整的驿站建筑布局、明代壁画、明代耕地等,黑水国区域内众多的遗址和墓葬形成一个庞大的地下文物宝库,因此被文物界专家誉为“一块宝地”,2001年被国务院公布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历史上,由于人们对黑水国区域缺乏正确的认识,以致出现诸多传说,使黑水国罩上了一层神秘色彩。20世纪40年代,考古学界开始了对黑水国区域的考察和研究。随后,对黑水国的调查研究处于停滞,直至20世纪90年代仍停留在对黑水国古城址历史属性的考证。目前看来,黑水国区域为汉代张掖郡郡址这一观点,在学术界已达成共识。经考古调查所知,早在4000年以前,这里已有人类集中地居住和生活。至秦汉之交,月氏人曾一度占有这块土地,后,匈奴强大,击败月氏,月氏族西走大夏,黑水国区域成了匈奴角乐得王的领地。西汉武帝置张掖郡,领十县,郡治所就建在角乐得县,即黑水国区域,汉代的黑水国区域,曾作为张掖郡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和军事防御体系的关键环节。唐代黑水国区域置巩笔驿,元代沿用,明代设小沙河驿,另有常乐堡,清代废弃。
历史遗存状况表明,黑水国在人类生活生产的历史过程中,曾出现过三个周期性的变化,这就是人类对黑水国自然环境的三次依赖和废弃。第一个周期以人类远离黑水国告终,第二个周期以开发者的墓葬建在沙漠化了的黑水国告终,第三个周期以沙埋古城告终。黑水国无声地展示了人类与自然辩证统一的关系,在绿洲中心出现了一个沙丘突兀的黑水国,是人类在这里不合理开发利用并导致自然法则惩罚的标志。古人云: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目前,黑水国正处在第四次建设期,如何坚持科学发展观和科学自然观,可持续地开发利用黑水国,正是我们今天所要思考的问题,也是对子孙后代的责任。
在全面介绍黑水国文化遗产与历史变迁之前,很有必要把黑水国名称来源等问题向大家阐述一番。
一、关于黑水国名称的出处
中国正史中没有黑水国这一名称,张掖现存清代早期的两本地方志——《重刊甘镇志》和《甘州府志》中也不存在黑水国的记载。清末袁大化《抚新纪程》一书,记载了当时流传在张掖的一则传说:“相传隋韩世龙守黑水国驻此,有古垒四,去后一夕为风沙所掩,即今沙山也。”查《隋史》并无黑水国记载,也无韩世龙其人。1941年9月,著名文人、书法家于右任来张掖考察,在他的《咏黑水国》诗跋中有“甘州西黑水河岸古址,占地十余里,土人称为黑水国……”的记载。
1944年春,西北科学考察团历史考古组赴河西发掘,著名考古学家阎文儒在《张掖发掘记》中有“城西十三公里之西城驿,今称黑水国”之记载;著名考古学家夏鼐在他的《敦煌考古漫记》中,记述1945年1月6日路过张掖时,“经沙井、黑水国、崖子堡,离甘州约八公里……”以上说明:在清末至民国这一段时间里,“黑水国”之名称在张掖已经被公认了,黑水国名称主要流传于民间。
二、黑水国名称渊源
关于黑水国是哪个民族,在什么时候建立的问题,民国张掖诗人袁定邦曾提出质疑,他在《甘州杂吟》中写到:“此是元明二朝驿,隋家几见建邦来。”在民族关系十分复杂、距离中原王朝偏远的河西,独割一隅,自号天子的现象是正常的。1900年,敦煌莫高窟藏经洞出土大批古代文书,其中包含有若干关于金山国的文献,据王重民、李正宗、杨秀清等先生研究,在公元10世纪初,张承奉曾在敦煌建立“金山国”、“敦煌国”。近到民国期间,在陇东的大山深处,也出现过土匪自号天子、皇帝的事。
查阅《甘州府志》,隋大业年间,吐谷浑两次入寇张掖,随之隋炀帝西巡张掖,至恭帝义宁元年,“张掖康老和举兵反”,可见当时的张掖仍是动荡不安。由此看来,隋代曾有一个叫韩世龙的人自号天子,在这里建立“黑水国”的传说有很大的可靠性。由于“黑水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个国家政权,并且十分短暂,没有记入正史和地方志书。
三、其他观点与考证
1994年,笔者在《西北史地》发表《汉张掖郡古城址及迁建时代考》一文中,提出“黑水国”名称与北凉国有关。因为张掖本地另有传说:从前黑奴(可能是指羌族)居此地筑城,其地因名“黑水国”。北凉国是由卢水胡人沮渠蒙逊最初在张掖建立的,卢者,黑也。关于“卢水”及“卢水胡”,居延汉简有建武六年(公元30年)甲渠侯官呈河西五郡大将军窦融的一份公文中提到:“属国秦胡、卢水士民,从起兵以来,困愁苦,多流亡在郡县,吏匿亡……”
可见此时张掖郡内已有相当多的“卢水士民”。《后汉书·窦固列传》载:永平十六年(73年),窦固与耿忠“率酒泉、敦煌、张掖甲卒及卢水羌胡万二千骑出酒泉塞”击匈奴,说明张掖之“卢水士民”已可组成一支强硬的军事力量。卢水胡源必出于一地,但似乎有卢水胡人生活过的地区,大都出现“卢水”。因此,在《水经注》中出现“卢水”5条,“黑水”14条。
然而,汉代张掖郡所属的“卢水士民”,毕竟还不足以也将羌谷水称“卢水”或“黑水”。东晋隆安元年(397年)“后凉将沮渠蒙逊叛,滔临松,屯金山”。
《晋书》云:张掖“东南有卢水,亦曰沮渠川”。因此,张掖临松山一带因有过卢水胡人的生活,也出现了“卢水”。隆安五年(401年),“沮渠蒙逊杀段业,自号大都督、北凉州牧,据张掖”。卢水胡人在张掖建立了小国,号北凉,而民间则会俗称之为“卢水国”或“黑水国”。汉人通常称羌为“黑羌”,至今张掖仍有“黑羌川”之名。这样,汉代的“羌谷水”到北凉国时逐渐被称之为“黑水”则是很自然的。
河西学院教授方步和先生关于司马迁笔下的“西城”作过详尽的论述:
《史记·大宛列传》云:“是岁,汉遣骠骑破匈奴西城数万人。”同传又云:“(乌孙昆莫)及壮,使将兵,数有功,单于复以其父之民予昆莫,令长守于西城。”两次提到的“西城”是同一座城。
《汉书·卫青霍去病传》云:“骠骑将军攻祁连山,扬武乎角乐得。”骠骑将军霍去病在此次战役中,俘获三万余人,其中五王、王母、单于阏氏、王子59人,相国、将军、当户、都尉63人,而且提到具体地址——角乐得城,角乐得城就是今天的黑水国城。结合这两条史料分析,同一个时间,都发生在西汉武帝元狩二年(前121年)夏季;同一个主帅,骠骑将军霍去病;战果相同,司马迁说是“数万人”,班固说是“三万余人”,只有地点名称不同,那么,这个“西城”就是“角乐得城”无疑。
西城既是角乐得城,《大宛列传》“单于复以其父之民予昆莫,令长守于西城”,也就是长守在“角乐得城”。角乐得,匈奴语,因匈奴角乐得王而得名。冒顿单于把能征善战的乌则昆莫一手抚养大,并令他长守西城,一方面可以控制他,另一方面也是储备了一支可以随时出击作战的力量。乌孙人曾居住于西城,乌孙虽是“小国”,但也是一国,乌者黑也,住在羌谷水(汉代称黑河为羌谷水)边,西城也就称“黑水国”。这黑水国之名,是否由此辗转而来?乌孙的时间短,但影响很大,乌孙走了,黑水国之名却留传下来了。
四、文学作品与民间故事中的“黑水国”
明代嘉靖福建建阳熊大木所撰《杨家将》“杨宗保兵征西夏”中,多次提到黑水国出兵助西夏的情节。张掖有一则“沙压国都”的故事,讲的就是黑水国国王荒淫无度,最后导致黑水国被沙掩埋。张掖民间一直把黑水国称为“老甘州”,也就是甘州故城或张掖故城。
总之,先秦时期乌孙所建“行国”、汉代的张掖属国、魏晋卢水胡人沮渠蒙逊曾在黑水之滨建北凉国和独霸一方、自封为王的地方势力,在漫长的历史演变中均是形成“黑水国”之称谓的根源。黑水国遗址曾是张掖历史与文明的发祥地,在被重重沙丘封锁之后,自然会诞生许多神奇的传说。
黑水国区域为河流冲积形成,这里地势高,土层厚,且毗邻黑河,是古代人类生产、生活的理想地带。早在4000多年以前,就有原始部落在这里生息繁衍,他们以黑水国区域为相对稳定的居住区及部落首领的统治中心,主要从事农业生产,由于受走廊南北“草原文化”的影响,畜牧业与渔猎在社会生产中也占有很大比重。河西走廊绿洲广阔,河泊纵横,森林茂密,物产丰富,这为他们畜牧和渔猎生产提供了极为便利的自然条件。其生产工具以石器为主,继承了细石器工艺传统,能够随心所欲地打制出各式精细的石器,对石料性能有了系统的理性认识,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他们是我国最早掌握冶炼铜块和制造铜器的部落,但由于生产量极少,铜器还不能够普遍使用。在陶器制作上继承了半山文化传统,图案独具一格,更加美丽。他们以羊为图腾崇拜对象,并体现在陶器造型或衣饰方面。在这个部落中,贫富分化已非常明显,贵族妇女可佩带价值昂贵的绿松石项链,而普通贫民妇女只能佩带陶珠或木珠项链。社会生产出现分工,货币进入流通领域,他们能够去很远的地方交换生产生活资料,由于所处地理位置的特殊,这个部落在东西文化交流中发挥了重要的桥梁作用。“炎帝声教西至三危,帝颛顼西巡至流沙”,“帝尧陶唐氏八十六年,禹导弱水至合黎,余波入于流沙”
等众多的历史传说,说明中原地区与河西氏族部落的交流历史比较早。
黑水国台地为河流冲击形成,土壤以风沙土为主,这种土壤颗粒组成以细沙为主,粘粒含量低,质地轻,有机质含量低,在缺乏植被保护的情况下,经水冲和风力作用极易形成沙浪、沙坝和沙丘。在距今4200年以前,这里曾经是史前人类集中活动的地段,但从文化堆积来看,时间并不太长,直至东周之际,这里没有大规模人类生产生活的迹象,可以说,这是黑水国第一次迈向了间歇期。其原因应该是原始部落集中的生产生活和过分地利用使黑水国植被彻底被破坏,无法适应人类的再生产和再生活。到距今3600年左右,黑水国一带原始部落发展状大,生产力水平得到很大提高,由于本区域自然资源相对贫乏,生态环境遭到严重破坏,土地沙化等因素,他们的生产生活中心逐渐迁到祁连山、胭脂山一带的临河地区,古代史书统称之为西戎,仍以羊为图腾崇拜对象。这表明,从黑水国一带发展状大的部落,社会经济重点向畜牧业倾斜,初步形成一个依赖草原的民族,过着“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氐羌族是西戎的一部,氐,以羝羱(大角羊)为神,“羌,从羊,西方牧羊人也”。黑水国所代表的以羊为图腾崇拜的部落正是氐羌之祖。
春秋、战国至秦汉之交,河西居民以游牧为主要生产生活方式,一般不会出现较大的遗址,黑水国也便是在这个时期,逐渐得以复活,恢复了以往的葱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