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着新买的衣服坐在后车座,想起以前我和田平的上一次见面,还是在老家的院子里,我们俩在争论着谁是姐姐谁是妹妹的问题。她比我大几个月,可我就是不愿意叫她姐姐,因为她的妈妈是我爸爸的妹妹,按辈分来说,她应该叫我姐姐的,可她偏偏又比我年长。那年我13岁,她14岁。还那么小,那么小。
只是后来,她没有继续读完初中,而是早早的出去打工了,听说她去过很多城市,上海,深圳,广州.......
而我一直就在一个城市一直一直生活下去。
她身上流传了很多故事,她很喜欢打扮,她交过很多个男朋友,她留恋的足迹里有各种各样的人,从她生命里来了又走。
现在她要结婚了,我没想过她会这么早就结婚,17岁,还没成年呢,就已经有孩子了,看样子应该是奉子成婚。现在结婚证也不能领,只是先确定关系。生活就是这样戏剧化。
没多久,就到了,我下车来到镇上,一家饭馆里,大张旗鼓地办起了酒席,宣扬着她的蜕变。我看见田平向着我跑来,她挽着我的胳膊热络的说着话,浓烈的香水味夹杂着汗味侵袭着我的神经。厚厚的脂粉下,我看不清她真实的表情。她穿着艳红的衣裳,像太阳一样张扬,直接,热烈。耳朵别着一朵刚摘下来鲜艳欲滴的红蕊百合,往外翻的花瓣看起来格外的抢眼,醒目。
群姨看见我过来,给我散着烟,我笑着没接,她的男人田坎拍着她脑门说道:“你蠢啊,小妹这么小,怎么能抽烟!来,小妹,坐里面那桌,我特意给你留的。”我跟着他坐到了一桌酒席。
我看着群姨被田坎拍了头,也没有生气,只是搔搔头看着我傻笑着。群姨今天穿着一身崭新的花花衣服。站在门口傻笑着,似乎只要来人她就很高兴。她笑起来嘴巴向上翻扯着牙龈都包不住,整张脸被嘴巴占了2/1。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她今天好漂亮。
群姨是我爸爸的唯一的妹妹。
她是个弱智,她小时候发高烧的时候,婆婆给她吃错了药,结果把脑子给烧坏了,听婆婆说,当知道吃错药了,这孩子以后不是个正常人的时候,想把她扔了,结果也这么做了,听说在寒冬腊月最冷的时候,把还在襁褓中的她一个人扔在树林之中,那时候还未怎么砍伐,树林里各种豺狼野兽都还是有的,再加上气温恶劣,想着让这孩子自生自灭,可是,她没死,熬过了这一晚,当第二天婆婆再次找到她时,就再也没有丢弃过她,一直把她养育成人
由于她本来脑子也就有问题,于是一直把她圈养在家,没去学堂读过书,也供养不起她读书,到她成人后,家里的人也没报什么希望,早早的把她嫁了。
因为她自身的原因,很少有人来提亲,甚至都很少有人过问她是否安好,只是茶余饭后把她当笑话一样提起,后来,在婆婆四处的寻访中,大爹给群姨寻到了一个汉子。
家里人听到有人肯娶她,自然是欣喜万分,也没去过问那人人品怎么样,家世如何,草草的把她嫁了出去
而事实证明,人们当初的决定是错的,当大家都以为甩脱了一个包袱的时候,殊不知,一个更大的雪球滚了过来
群姨的男人是个偷奸耍滑,见风使舵,见者哪有空子就往哪钻的人,当他娶群姨的时候,他就知道接过来的不是一个宝,而是一根草,至于为什么他会娶她,原因也简单到猜想的到,当肯要一个没人要的东西时,只能说明自己也是这样的人,只有相像的事物才会互相吸引
他有着人性的所有缺点,低贱的他却肆意轻贱着他的女人,他不是个好丈夫,也不配当个好爸爸,她为他生养了两个孩子,一个女孩,一个男孩,可他却置若罔闻,丢下群姨一个人在家,不定期寄着屈指可数的生活费
群姨的生活起居还是靠着婆婆打理着,后来婆婆看着这样也不是个办法,便给她找了一份饭店服务员的工作,不过,没两天便被打发回家,饭店那边给的答复是,她看见群姨半晚上溜到宾馆浴池中,光着下半身在浴池里洗衣服。放着他们的员工宿舍的水笼头不用,光着身子跑到浴池里洗衣服,能做出这事的人,不是傻子就是脑子有问题。
婆婆再这之后再也没有让群姨在外面工作过,而是让她在农田里务农,做些简单机械的事情。
她就像一个生殖机器,生完了孩子,她的职责尽到了,使用她的人,也就无情的把她抛开。不过,旧社会的女人,不是看起外表如何,而是是否能生养,如此说来,她也算是一个刻着旧时代模子的女人
我看着田平在各个酒席之间游离着,奔走着。她拿着酒杯,咯咯的说笑着,连头上的花蕊都跟着颤动。只是,我没有看见新郎。听她说新郎明天办酒席,他们是分开办的。可是,就算再怎么分开办,也不该不露面啊。这又不是一个人的婚礼。我没有去求证事情的真实性。
我看着美丽的百合花,却逃不脱早衰的迹象。
在她生下孩子不到一年,她离婚了。结婚的消息来得很猛烈,离婚的消息却很突然。听别人说,她放下刚满月的孩子,又出去找工作了。听说,她陆续的到过一些城市,身边围着各色的男人,开始在外表上下功夫,拿着杯水车薪的工资和别人有意图的援手,游离与各色衣服卖场和化妆品之间,在这个欲望交织的社会自如的穿梭着。
在生活所带来的改变,是我们无力改变的。就像此刻穿着素衣的我站在穿着嫁衣的她面前,所形成的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