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在官场打滚了二十多年的男人,这话直白得真不像他应该说的,只是,当有一个从不懂得猜人心思的妻子时,要想不憋闷坏自己,你真的最好是有什么便说什么的好。
听了丈夫的话,玉儿想了想,把自己先前在乾清宫的感想和丈夫分享了一下,听着妻子先前只是感叹于皇帝也会心生依赖之情,雅尔哈齐心情一轻,继而一挑眉,若说她不会猜人心思,可有时,她却偏爱胡思乱想。依赖?明明是皇帝对四兄的期许吧,方才在殿中,她到底有没有听皇帝与四兄说的什么?
“你方才听他们说话了吗?”
玉儿转转眼珠,仔细想了想:“仿佛是弘历病了,要在王府内休养几年,暂不去上书房学习,是这个意思吗?”
雅尔哈齐摸了摸妻子头上黑亮的发,“难为你居然还听到几句。”只是,十停听了不足一停,她这样充耳不闻,也算本事了。岂不知,在现代那个到处都充斥着各种噪音的世界,若没点儿充耳不离的本事,你都别想认真干点儿事儿。
玉儿讪讪地转开头,她不该在乾清宫走神,只是,看着那祖孙四代相处的模式,真是让她想不感性也难呢,再说,“不是有你在嘛,我便是真闹出什么,不也有你给我圆场,我担心什么。”
雅尔哈齐失笑:“好好,你有理。”
这是妻子对自己信任有加的表现,他应该高兴才对。
其实,这样懒散得有时连注意力也不会努力去集中的,才是妻子真正的模样吧。
某个男人又高兴,又无奈,又喜悦,又担忧地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的女子,她,终于放心了吗?不再紧绷着神经,像只随时准备应付来自不知名处突袭的小兔子,竖着高高的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一有不对,就准备撒腿逃跑。
她,终于信任他,全心地依赖他了吗。
某个男人不顾某个女人的反抗,把她整个儿搂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坐着,伸出双臂紧紧抱着,抱着……
他努力了五年得到她的人,用了二十年,得到了她的心,成婚二十一年后,才真正得到了她全心的信任。
这份信任,很重,且是唯一。
“其实,你是个懒散得连名利也不愿意花精神去争取的懒女人。”
耳畔传来那个男人的笑谑,吐出的热气撩得玉儿的耳朵一阵阵发痒,咕哝一声,玉儿反射地用耳朵在丈夫脸上蹭了蹭。
轻轻的笑声在轿内散溢,那个可恶的男人变本加厉,含住了那细白小巧的耳,恶劣地又舔了舔,让怀里的女人不可抑止地打了个哆嗦。
羞恼地捶了他一下,赶紧找法子自救:“德妃娘娘今儿提到十四阿哥,说我哥哥们不给他面子。”
雅尔哈齐又亲了亲唇畔不远处细白的脖子,在感觉到怀里的女人又一个哆嗦与轻颤后,方满意道:“拉拢也无用,老十四没希望了,若不然,年初,他回来时,皇上就会留下他。德妃娘娘和十四,居然还抱着奢望吗?皇上年事已高,若真有意传大位,如何会把他放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不过是让他远离朝政,以免兄弟相争罢了,他却不明白。”
玉儿软在丈夫怀里,娇声道:“他不是不明白,是不愿意认命,总存着一丝侥幸呢吧。”
雅尔哈齐叹道:“便是建国之初,军功也不是帝位传承的根本,帝位传承,看的是治国的能力,而不是治军的本事,老十四呀,当局者迷。现在不是开疆拓士的太祖时代,现在是承平的康熙之年,治一军,如何与治一国相比!如果,当初皇上真有意,又岂会让他领军外出,一国的中心与重心,是在京中,而不在外省,哪有让帝位传承者冒险出京的道理。只可叹,老八,老九,老十四,居然都不明白。”
玉儿哼了一声:“怎么,老八老九还折腾呢?”
雅尔哈齐对于眼前那截玉白细腻馨香的脖子显然很是中意,薄唇在上面很是游弋了一番后,方道:“比起前些年,倒是老实一些了,只是,却仍不免与京外的老十四通通消息之类的,不过,这些年,朝堂上的大臣们都知道皇帝不喜欢老八老九,倒是消停了几年了。你睡的前两年,皇上把老八骂得门都不敢出,见着熟识的人就躲。真真是狼狈不堪。”
玉儿叹口气,“老八在二废太子期间送死鹰的事,着实像是冤枉的样子。”
雅尔哈齐哼道:“谁知道,许是照管的人不经心,许是太子报复,许是皇上不喜欢他搅风搅雨,总之,毙鹰一事一出,皇上借机全力打压,那段日子,为着你一直未醒我有空便守着,又加之皇上给我派了许多差事,我也难得见他几面。再说,郭络罗氏以前总欺负你,我没有趁机落机下石便不错了,也没那空闲去关照他。”
玉儿取笑道:“没有落井下石?那他和老九的好些铺子是什么时候易手到咱家手里的。”
雅尔哈齐清咳一声:“普儿那时年幼气盛还有些任性,加之心里不自在,下手便不免重了些。这个,你一直睡,一家子心里都存着些无处发泄的戾气,手段便不免激烈些,你醒了后便好了不是,你看我们这一年多,不是都收敛了。”
玉儿不知该笑该叹:“京里抢人家的铺子,连京外人家的货路也抢,若不是听着容容提起,我全不知道,你们也真是,也不怕这怨越结越深。真难为皇上居然也没说你们欺负他儿子。”
雅尔哈齐翘了翘唇角,他们断了老八老九的财路,皇帝高兴还来不及呢,岂会有责难。安抚地顺着妻子的背:“你不是鼓励孩子们正当的商业竞争行为吗,孩子们有了些本事,你该高兴才是,那些日子,他们可是一点不当的手段也没用过,只是老八老九自己不争气,南方本是他最得人心之处,却也没争过几个孩子,这说明什么,说明咱的孩子们能耐呀,嘿嘿。”
某个男人得意极了,他播的种,长出的自是好庄稼。
“算了,我也懒得理你们,与其花心思在这上面,我还不如想想多做几个不重样的菜呢。”
男人不知该感动,还是该怎么的,叹了口气,把妻子圈得更紧一些:“你只管做你喜欢做的便成,原是个懒散的,为着我们爷儿几人操心许多年,时时不敢松懈,连半夜醒来,也要扫扫孩子们的床,若非你那异于常人的灵觉,只怕身子早被拖垮了。”
得到丈夫的理解与认同,玉儿窝心又无奈:“我是个不会算计的,帮不上你们,注意你们的饮食安全,身体健康,管管衣食住行,是我唯一能为你们做的。”
男人不再说话,他的妻子,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让人疼让人怜让人敬让人爱,她用自己的柔情织了一张密密的网,在最初的心动后,一点一点网住了他的人,兜住了他的心,围困了他所有的一切。既束缚了他,也保护着他;既限制着他,更温暖着他,让他打小冷硬的心慢慢变软,让他阴暗暴戾的心思变得明澈平和。当年那个一肚子怨愤与戾气横生的少年,变成现在这个手握重权却爱家顾家的温情男人,这一切,是她一日一日,一夜一夜,一年复一年细雨润物一般改变过来的。
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明知被一个女人捆缚,他却觉得这样安全与幸福,并没有别的男人会有的那种丢脸与不认命甚至拼命抵抗的事儿发生,他愿意把自己的心放在她的手里。怀里的小身子,柔软馨香,几十年如一日,他抱着她,如同抱住了整个世界。她,是他的力量,是他勇气的来源与归处,是他世界的中心。她依偎在他怀里,娇怯不堪,其实却是他贪恋着她的温暖与一切,他如此恐惧着失去她,以至成了大清唯一一个守身如玉的男人。
那段她昏睡的日子,支撑着他的,是她的一声声心跳,一次次呼吸,也是这十年,让他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明白——他离不开她,无关同心珠,只是他最深刻的来自灵魂的需要。
他,其实不怎么信任别人,只是,这不信任总被他埋得最深,深得无人察觉,他以前不怎么相信这个世界,却在伊拉哩府第一次见到她后本能地知道她不会伤害他。那时,她还不到十岁。现在,因为她,他付出信任,付出爱,也收获着……
“玉儿,我真高兴,当年能见到你。若是没有你,我什么也不会拥有。”不只对这个世界的不存希望,便是性命也不复存在,更不用说拥有现今的一切:骨肉心神相连的她,血脉传承的儿女,还有……
某个女人半天未哼一声,雅尔哈齐低头一看,忍不住叹气:居然睡着了!
想想昨夜的需索,某个男人有些心虚,这个,应该,估计,稍微有点儿过度?
轿子停了下来,某个男了大氅一掀,把怀里的人全包了起来,连头脸也未露,就这样搂着走进了庄亲王府。
沿途无人敢抬头张望,他就这样一路进了自己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