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几人说笑一阵儿,因老夫人要小憩,玉儿就与瓜尔佳氏回房了!母女俩也头靠头睡了一觉。起身后,玉儿就有点坐立不安,不时让人去门外看阿玛回来了没!
瓜尔佳氏在一边看了好笑,也不理她,任她指着几个下人转。后来,她干脆自己跑到门房去等。却又一阵风似地跑了回来:“额娘,赵大爷那烟真呛人!”
瓜尔佳氏乐得不行。赵大爷到底也没戒烟。他说反正自己这条命也算是捡来的,没那么多忌讳。这烟也抽了这么多年了,也习惯了!就不戒了。不过到底还是跑到老爷屋里给叩了头,说感谢主子惦着,这般关心他的这把老骨头!不过自己是个老烟枪了,想改也改不了啦。而且这烟杆儿还是老太爷赏的,就冲这赏,这烟也不能戒,这是老太爷给他的体面!
老爷见他说得那般老泪纵横的,笑笑,也就由得他去了!只要老太爷别也跟着抽就行!想来,他也不会让老太爷再沾这个了!
不过自那以后赵大爷却更勤谨,把个府门前收拾得跟水洗了似的!还常跟身边儿人说主子这样关心咱们这些奴才,咱要是不卖力地干活儿,怎么对得住主子!这话传到老太爷耳边,老太爷咧着嘴笑,却骂一句:这个老东西!随后就又赏了他一壶好酒!
瓜尔佳氏看玉儿小鼻子皱皱的,忍不住乐,这个宝贝,对气味最挑剔不过的。难得她还在赵大爷那儿呆了一会儿!
“你又让赵大爷戒烟了?”
玉儿摇头:“没有!反正提了也没用。”
赵大爷真坚强,愣是没把烟戒了。要烟不要命的典型呀!
“不过赵大爷那个烟杆真方便!”
瓜尔佳氏奇怪了,“怎么方便?”
“打人方便!”玉儿乐呵呵地笑:“方才他小孙子淘气,他掏出那个烟杆,冲着小虎子脑袋就一下。呵呵。”玉儿冲着瓜尔佳氏比划:“赵大爷那烟杆这么长,又细,又轻,那烟锅头却是白铜做的;常年烟杆儿不离身,有时别在腰带上,有时又拿在手上,打起人来,那都不用再到处找家伙的。先前小虎子不听话,赵大爷也不吱声,先冲小虎子头上来了一烟锅,小虎子挨了一下,当时护着头,呲牙裂嘴,还不敢喊痛。那样儿别提多逗了!”
玉儿想着小虎子那与赵大爷一般浓眉大眼的长相,小虎子疼得眼眶湿湿看着自己爷爷的可怜样儿,老爷子明明心疼却不动声色抽着旱烟的神情。这爷孙俩,太逗了!
笑一阵儿,玉儿又开始转磨似地绕圈儿!阿玛怎么还不回呢!这也太久了呀!
这些大臣们不吃饭的吗?
皇帝也不吃?
阿玛平日虽在衙门用饭,可这出门三个多月,是不是应该先放他回来呀!
谁知这一等,又等到天黑了,阿山才回来,听到下人通报,玉儿扔下手中用来分神的绣活,撒丫子就跑,一头扑进刚跨入房门的阿山怀里。
阿山抱着几个月未见的女儿,也呵呵笑。瓜尔佳氏从内室出来,见父女俩那粘乎样儿,嗔道:“玉儿,让你阿玛先把朝服换了。”
玉儿抱着阿玛的头正看呢,听到额娘的吩咐,脆脆的应了一声儿,却没下地,阿山抱着她就进了房。
脱下朝服,换上家常的大袍子,一时又叫人送上温水擦脸、擦手,换上家里穿的松软的鞋……玉儿指使着下人一阵忙乱后,阿山被女儿服侍得舒舒服服地靠在炕上,面色松缓地长长出了口气!
还是家里舒服呀!
玉儿见阿玛收拾妥当了,往他怀里一靠,问他:“阿玛,歇口气再吃点儿点心吧!”
阿山抱着女儿,觉得一天的疲惫都松乏了,点点头,“好,听玉儿的,一会再吃点儿!”
瓜尔佳氏看着父女俩的神情,抿嘴笑:“她这一天,什么事儿也没心情做,跟个困在笼子里的小野猫似的,来回不停地转!我头都被她转晕了!”
阿山乐呵呵地抱着女儿,冲着小脸儿就亲了几下。
还是女儿好呀!
瓜尔佳氏接着抱怨:“一屋子下人被她指着不停的去打探,看你是不是回来了,让我这一天也没做成什么事儿,全耽误了!”
玉儿却嘟着嘴说:“明明是额娘自己没心思做,偏说是玉儿的原因。阿玛,我告诉你啊,额娘今天居然还算错帐了!还把周嬷嬷叫来问呢!”
阿山见媳妇的脸一下红了!这灯下看着,居然有了年轻时的神韵。心里不由一动。眼睛瞄着媳妇儿,手里拍着女儿,乐呵呵地也不接声儿!
瓜尔佳氏被女儿揭了老底,瞪她一眼,又见丈夫拿眼盯着自己,脸变得更烫了。
到底是多年夫妻,过了一会儿,她清了清喉咙,“这次出门还好吧,我看爷回来,这脸都瘦了一大圈儿?”
“是呀,是呀,刚才玉儿看了,也觉得阿玛这脸都小了!嗯,摸起来也没以前舒服了!可干了!”
见女儿又来回搬动自己的脑袋,阿山拍拍她的小手!”这出门在外,风餐露宿,哪里像在家里一样被照管得那般仔细的。再说,此次是去赈灾,自然免不了到处看看。我这还好,虽被罚了俸禄却没别的惩罚,今儿,皇上在朝上,提了马齐为户部尚书,将赈灾不力、其他隐瞒灾情、防救不力的官员一律解职。我因为昨儿回京跟皇上详细呈奏了所堪灾情及所思后续处理方略,皇上说我:虽赈灾有失,但到底尽心尽力,暂时留任,再返西安、凤翔戴罪办差!若后续事宜办得妥当,则免于处罚,若办得不妥,就两罪并罚!”
瓜尔佳氏诧异道:“还去?”
阿山叹一口气:“没办法呀!总比那解职回家的好吧!”
阿山暗自惊悚,连陕西巡抚萨弼也以赈灾不实褫职。还有跟着的一众高官落马,若不是自己临行前在女儿的无意提示下想到皇帝重农,说不准也会在地方官员的请求下隐瞒灾情的!
听着阿山还要出门,屋子里空气一时有些凝滞。玉儿趴在阿山怀里也不好出声。
过了一会儿,瓜尔佳氏问:“额娘和阿玛知道吗?”
阿山环环怀里小小的女儿:“刚回府的时候已经和额娘阿玛说过了!阿玛说,皇上既然还派我去,说明皇上还是愿意相信我的,让我好好办差!”
“那你什么时候走?”
阿山摸摸额头,想了想:“正月的时候,当地下了雪,但是,二月,三月却没下什么雨,今年的麦子是没有收成了!流民至襄阳的很多,所幸我未曾隐瞒不报……。”否则,必定也会被降职。
皇上要求除了继续利用本地财力赈灾外,还要求各省督抚赈济流落到本省的饥民;提供路费,能够使流民回原籍者更好。
“皇上着急,亲自下谕:‘拨给别省钱粮,刻期运送,务使均沾实惠,人获更生’;所以,我也留不了两天,歇歇就又得出门了!”
玉儿听了半天,想了想,明白了,这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只是,都是官方的,不像现代还发动广大人民群众一起!阿玛估计还要去坐镇调度之类的吧。
瓜尔佳氏问:“这次会呆多久?”
阿山想了想:“短则几月,长则一年!”
瓜尔佳氏开始思虑为丈夫准备些什么带出门,阿山则和怀里的玉儿两人玩了起来,你呵我的痒,我挠你的下巴,你捏捏我的小脚丫,我咬咬你的手……不一会儿乱成了一团。
瓜尔佳氏看那久别重逢的父女俩亲密得,忍不住笑。玉儿长大一些了,可不像小时候,只能被挠得满炕滚,她现在也会反击了!
不过,看丈夫乐在其中的样子,显然,很享受女儿的反击!
在京的几日,阿山****进宫面圣,与皇帝商讨后续事宜。回家就被家人抓着狠灌补品,撑得他直想翻白眼。没办法,看着家人殷切的眼神,一咬牙,喝呗!
到底在走前,脸上又多了血色,一家老小才放心让他出门。这次跟着的,除了赵牛、常柱,又另派了几个长随。
本以为这一去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谁知过去没几个月时间,这日,就忽然听见下人来报,爷回来了。
怎么就回来了?事前也没来信,连几个贴身侍候的也没传回信儿来!
一家人来到正房,就看到阿山一幅灰头土脸颓废的模样!
玉儿一见阿山就想往他身上扑,谁知道扑到一半,却一个趔趄站住了,之后就返身扑到太太怀里,不抬头了!
阿山见她那幅模样,不由苦笑,这孩子,还是这样敏感,唉,自己这回,可不就是昏了头嘛!
老太爷看看小孙女,又看看儿子一脸啼笑皆非扭曲的表情,问他:“你这是怎么啦?差办得如何!”
阿山看看自己的老父亲,低头想,说不说?
老夫人拍拍怀里的小孙女,早就发现小孙女儿的异样:“你是不是又遇到什么背晦的人,沾了一身晦气?玉儿一直爱缠着你,从小到大,躲着你的时候就那么几回,你想瞒也瞒不了!”
阿山叹一口气,没法子,简单说道:“儿子去陕西办差,有那解职的来求儿子,儿子就收了两个歌妓,上折为他们求了个情,想着皇上能不能网开一面,也给他们一个机会。却忘了自己本就是戴罪之身,加上折子里又说了一些别的事儿,这一下,就被皇上召回京了!”
抹一把脸,再看看在太太怀里抬头偷看自己的小女儿,阿山忍不住狠狠挠头,美色误事呀,如果不接那两个歌妓,自己老老实实办差,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偏被奉承得忘乎所以,结果如今被召回京。想想刚才在乾清宫,皇帝骂自己色令智昏,不由又悔又恨。连先前那两个千娇百媚的歌妓也恨上了,要不是她们总在自己耳边吹枕头风,自己至于这样草率地上折吗。自己全忘了这“戴罪”二字了!
若不上那折子,自己现还办着差。到时回京了,自己还做自己的侍郎,回家还抱自己香香软软的小女儿,守着贤惠的媳妇儿,自己至于像现在这样跟过街的老鼠似的吗?
看看老父亲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妻子无奈的神情,女儿想亲近又亲近不得委屈的小样子,再想想皇帝在宫里的疾颜厉色。
阿山仰天长叹:这世上有后悔药吗?
老太爷拍桌骂道:“你个没出息的!几个女人就让你忘了自己是谁了?以前辛苦所做的一切全白费了?你媳妇也没拦着你,你要多少女人不能回家再买!你偏要去收那来路不正的,老子说你都是活该,你们这些文人自命风流的癞毛病,你现在不改,就是这次不跌个跟头,也总有一天在这上面跌个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