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骑士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因是第一次上阵,不免紧张过度,听到一声大喝,只当是下令进攻,待反应过来是领队的头领喝止停战时为时已晚,那马已冲到对面那个如头领一样爵位的大清贵族面前了,便是勒疆也已是不及——只是,随后的一切,却让他终身难忘——奔马的双蹄被抓住了,他坐在马上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便连人带马腾空飞了出去,撞在什么上面后,止住了飞腾之势,之后,落在了地上……
骑士呆愣愣回道:“没事。”
周围的蒙古人,如看战神一般看着雅尔哈齐,一个查看马的蒙古人喊道:“马折断了脖子,已经死了,被撞的三匹马,也都再站不起来了。”
听着这话,蒙古众人看向雅尔哈齐的目光,变得更炽热了。
阿必达走过来:“怎么回事儿?”
那个叫木扎尔的道:“哥哥,天可汗麾下,果然能人无数,这位勇士,力大无比,止住了奔马,还投掷了出来,撞伤了几骑马儿,不过,人都没事儿。”
阿必达方才晚到一步,未见着雅尔哈齐挡马的过程,只见着自己的阵营内倒了几骑马,此时听着弟弟说了详细过程,不免惊骇,再次确认道:“谁止住的?”
是这个与他同一爵位的贵族?宗室?大清皇帝的侄子?
木扎尔示意:“这位领着神鹰的勇士。果然,草原上无匹的神鹰愿意追随的,只有无敌的勇士。”
阿必达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雅尔哈齐道:“天可汗的子侄果然不凡。”
雅尔哈齐不以为意道:“不好意思,把你们的马弄坏了几匹,不过,天可汗肯定会有更多赏赐的。阿必达,你们部落的人就交给你了,我回去复命去了。”
阿必达点头:“天可汗已着人为我们在此扎营,一会儿安排好一切,我也会再去见天可汗。”
雅尔哈齐点点头,转身从蒙古众人让出的通道内往营地走去,同样在收拾一切陷马布置的清军众人见着雅尔哈齐也都肃然起敬,很自觉地让出路来。军队中,服的,从来只有那些有真本事的,雅尔哈齐今天不只让他们看了什么叫真本事,也让他们见了什么是大将气度,什么是皇家风范。
雅尔哈齐冲着护军众兵士点点头,从地上捡起那个铁盒子施施然进了营地,分明则一直在他头顶盘旋飞舞,如同一个标识,引领着阵前两军所有人的目光。
皇帝听得下面人报说雅尔哈齐掷飞了一匹马时额角抽了抽,等着那个让人操心的堂侄儿晃进来时,皇帝抓起御案上的小花布包裹就掷了过去。
雅尔哈齐刚进御帐迎而就飞来一物,好在他发应敏捷,一把接住,看清手中是何物后,确认道:“皇上,您不吃?侄儿方才都尝过了,是你侄儿媳妇亲手做的,不是容容做的。您不吃?不吃侄儿可全拿走了!”
皇帝清咳一声:“给朕拿过来放好。”
雅尔哈齐把小包裹递给李德全,嘻笑着和帐内的几个大臣打招呼,众人方才也都听到了雅尔哈齐干的好事儿,此时,见着这个力能掷马之人都不免笑得有些僵硬。
皇帝看着堂侄儿那不正经的样子就来气:“滚,滚,下去值守。”
雅尔哈齐笑嘻嘻打个千,拿着铁盒子晃了出去。
雅尔哈齐出帐后,帐内几位大臣就开始恭喜皇帝教导有方,雅贝勒爷忠勇双全,临敌之时悍勇无畏,更兼孝顺长辈,有好东西从不忘孝敬给皇上,等等,等等。
若是别的宗室,几位亲近大臣未必会这般夸赞,可这位雅贝勒爷,皇帝待他从来就如同儿子一般的宠爱,更甚者,那圣眷还超过了一些不得宠的皇子,当初赐下贝勒府时,朝中众臣便早已深有体会了。
皇帝笑眯眯听了一会儿,方摇头道:“可别再夸他了,那小子,脸皮厚得很,现在就已经很是痞赖骄横,你们再这般赞他,不知他还会如何恣肆妄行呢,朕这些年已经为他收拾不少烂摊子了。”
几位被招来的大臣又陪着皇帝闲扯了一会儿,却无人主动说起营外那来得蹊跷的军马,直到皇帝说:“时辰已不早了,众卿都跪安吧。”
几个随驾大臣这才行礼告退出了御帐。
皇帝在大臣们都退了出去后,脸上的笑容慢慢消褪,疲惫地闭目靠在椅子上,想着那个让人见着就觉得牙痒的堂侄儿时,皇帝也得承认,这小子,替大清长脸了!也是今天难得的让皇帝觉得欣慰的事儿了,只是想起在帐外的儿子们,皇帝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雅尔哈齐出了帐,与等在帐外的太子和众位阿哥打个招呼,叫来一个小太监把小铁盒子送到自己的帐内,转身又去巡查值守侍卫去了。关于为何科尔沁的人会得了谕令来救驾的事儿,雅尔哈齐也没想去弄明白,这些事儿,自有皇帝操心,顶天了,在帐外值守的时候偷听一下就完了,有些事儿,不是他这个亲王之子该关心的,他也就别去操那个心了。
弘晖弘普站在小土坡上,看着那火龙围堵了营地,听着一个大嗓门吼出盖住了人吼马嘶之声,之后,天上传来一声鹰唳,再后来,火龙停止了翻腾,静止在原地,最后,火龙收缩,聚扰成堆,不再围营,缓缓在营地外另一处静止不动……
“晖堂兄,这真是来救驾的吧,此时,无事了?”弘普忍不住确认。
弘晖轻呼出一口气:“不围营了,应该是无事了,不过,还得再探探才更妥当,哈纳,去打探一下。”
一个土坡上的侍卫很快消失在黑暗中,土坡上众人则依然站在原地,看着远处营地外那多出的一堆火光,希望能从中看出些什么,只是,离得太远,却是什么也看不清楚,便是声音,也再听不清楚。
“没有金戈之声,没有奔马之声,先前那般万马奔腾的气势,此时也已荡然无存,这定是歇了兵戈了,必是无事了,否则,此时应该是交上手厮杀开了。”
弘普说完这话一屁股坐在坡上,带得一直紧紧抓着他手的弘晖也坐倒在地。
弘晖道:“方才受了惊,此时坐在地上,不好,先起来吧。”
弘普摇头:“不想起,累得慌。”这般惊心动魄的事儿,平生第一次经历,此时松懈下来,弘普便觉得四肢有些乏力。
弘晖想了想,回头叫侍候的人脱下衣裳,垫在地上。
“坐在衣上吧,大惊之后再受凉,就得病了。”
弘普想了想挪了过去,“我长这么大,似乎没生过病。”
弘晖羡慕道:“你们身体底子在胎里就养得好,出生后,窝克把你们几人照顾得无微不至,你们才会一直没生病。我八岁前,一直大病小病不断,断药的时候少,现今身体好转,可实在是不想再被迫喝那些苦药了。”
弘普与弘晖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其实都有些心不在焉,心神还放在那远处的营地与那多出的一团火光中。
等了不知道多久,那探消息的侍卫气喘吁吁跑回来:“禀两位阿哥,那来的是科尔泌的人,说是得了谕令来救驾的,想是有人错传了令了,此时皇上下旨,让他们在咱们的营地外另外扎营。两位阿哥,现在这般晚了,咱们回营地吧?”
弘晖与弘普听了这话,相扶着起身一起往回走。
“这可真是一个惊魂之夜呀。”弘晖感叹。
弘普点头:“可不就是,我一定一辈子也忘不了。”
从那营地过时,听得那科尔沁部的人传出的话里,提得最多的便是蒙古语:勇士,伟力,巴图鲁之词,不过,两兄弟也无心细听,很快进了营地,回到靠近御帐的帐篷内。
兄弟二人的帐篷是挨着的,洗漱完毕,弘晖转身进了弘普的帐篷。
“普儿弟弟,哈哈,你听说了没,是你阿玛,是堂叔止息了这场纷乱。”
弘普靠在枕上,看着双眼晶亮的弘晖,有些莫名道:“怎么说?”
弘晖坐到一张椅上,开始兴奋地给弘普解说雅尔哈齐干的好事儿,说完了,弘晖道:“你阿玛真厉害,一匹奔马呀,就那样挥了出去,这得多大力气。”
弘普皱着眉:“匹夫之勇。”
弘晖睁大眼:“唉,那是你阿玛呀。”
弘普不以为然:“止息兵戈的方法有很多吧,他只是选了最直接的一个。”哼,额娘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嘿嘿,阿玛回家要惨了,不知道会不会被额娘勒令睡书房?
弘普打个呵欠:“好困,睡了。明儿去看看十八堂叔如何了。”
弘晖本还想与堂弟说说堂叔的英雄事迹,见他已合上眼,无法,只能回了自己的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