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你看啊,你表姐和舅表外甥女不是来了?你总不好这样丢下客人自己回娘家吧?这不是待客之道不是?”雅尔哈齐咬着牙,把娘家两个字咬得特别清楚。
阿山稳如泰山:“玉儿,没事儿,都是你额娘的娘家人,一起去。一起去。”
雅尔哈齐郁闷极了,这老岳丈太不好对付了,几个舅兄都顶不上他一个。至少,几个舅兄再怎么着,不会想着把他媳妇儿往回抢,顶多也就对着他施以拳脚、拍拍打打罢了。
“玉儿,弘普还天天要去上书房进学呢,你要是回了娘家,他怎么办?”自己一个人的份量不够,再加上儿子吧。
阿山顺着胡须的手僵了一下:“弘普……”
雅尔哈齐见老岳丈呆住了,得意地笑了。
看吧,把大儿子送去上书房,真是妙用无穷啊!
没等雅尔哈齐高兴完,阿山开口道:“玉儿陪嫁过来的嬷嬷、皇上赐下的嬷嬷都是得用的,女儿便是十天半个月不在贝勒府,想来她们也能把大外孙照顾好!况且,不是还有你这个做阿玛的?岳父相信你是个好阿玛。”
雅尔哈齐的嘴角抽了一下,要是自己照顾不好儿子,就不是好阿玛?老岳丈把这顶帽子往他头上一扣,他要是还留媳妇儿,那就表示自己不是个合格的阿玛?
雅尔哈齐转转眼珠:“阿布哈,你看,你回来也好些天了,你不走访走访以前的故友旧交?你离开京城六年多,肯定得多联系联系感情不是?”
阿山拈须而笑:“无防,以后老夫常在京里,时间多的是。”
雅尔哈齐吡牙,这就是说,以后老岳丈抢自己媳妇儿的时间会很多?
“阿布哈,小婿觉着,皇上指定不能只让你任一个闲差!你在外做了六年的封疆大吏,经的事儿多,皇上指定还得重用你。”就算皇上应你的求恳给你担个闲差,你女婿我也要在后面推一把力,让皇上给你找个事儿多的任职。我让你来抢,我看你以后还有多少空闲来抢我媳妇儿。
阿山摇头晃脑:“老夫我求调回京的藉口便是年老体弱,皇上是仁厚之君,素来便是体恤下情的。”
雅尔哈齐裂着嘴笑:“有玉儿在,小婿相信,阿布哈的身子很快会养好的,皇上要是问起,小婿指定实话实说。”
阿山的眉毛动了动,咳了一声:“女儿,你看,你每个月一封信,催阿玛回京,现在回来了,有人不待见你老阿玛呀!”
雅尔哈齐在心里暗骂老岳丈厚脸皮,连告状的事儿都干出来了,不过,他当然不会被动地等媳妇儿兴师问罪。
“玉儿,咱当初说岳父在两江再呆下去也不妥当,是吧,现在朝局不太稳定,是吧,你看,当初还是我一力主张要岳父回来的,对吧。”
哼,就算这话题是媳妇儿先提出来的,这会儿也要先拢到自己身上,媳妇儿也不会让自己下不来台。这个人老成精的老岳父,太难对付了。
玉儿笑着把一盘点心递过来:“我新开发的点心,可好吃了。”
翁婿二人暂时停战吃点心。
陪着两个男人吃完点心,玉儿起身道:“我去看看表姐,你们要好好玩儿,不许拌嘴!”
两个男人一个清咳,一个拈须,看着玉儿走远,互相瞪了一眼,异口同声道:“玉儿说你呢。”
完了又同声道:“当然不是说我!”
完了,又互瞪一眼。
“阿布哈,玉儿嫁给我了!是我的媳妇!”雅尔哈齐吡着闪光的白牙。
“女婿,她嫁给你也是你岳丈我的女儿。”阿山不甘示弱。
“阿布哈,玉儿生了四个孩子了,她现在也是额娘了。”不是你以前抱在怀里的小女娃娃了,所以,别没事儿总想把她拐走。
“女婿,玉儿就是有孙子了,她也是我女儿,是我生的!”
“明明是岳母生的!”
“没我,你岳母生不出来!”
翁婿二人棋也不下了,坐在那儿互相瞪眼。
“阿布哈,你真是越老越小!”
“女婿,你真幼稚!”
又瞪!
雅尔哈齐转转眼珠:“阿布哈,你看,三个舅兄给你生了好些个孙女,你看你是不是该多抱抱孙女,赔养赔养祖孙情?”
阿山摇头:“她们有自己的阿玛疼呢,无妨。”
“小孩子不只需要阿玛,也需要玛法吧?你看,当初玉儿每天都会陪着老太爷过一个时辰。几个舅兄的女儿肯定和玉儿一样的想法。”
阿山摇头:“我以前事儿多,陪女儿时间少,现在有时间了,自然就要补偿女儿。”
“阿布哈,您放心,您就是不补偿,玉儿也不会介意的。”
“女婿,玉儿不介意,你岳父我介意。”
“那你不管几个孙女了?”
“谁说的?我这不是让玉儿和我一起回去?这样,又能陪女儿,又能带孙女儿。”
雅尔哈齐气恼地瞪着只管自己乐呵的老岳父,你个老人精,想得真美,又有孙女又有女儿,我的媳妇儿、儿子女儿的额娘就要被你抢走?
“阿布哈,大姨子,二姨子你也许久没见了吧?你其实可以抽空去看看她们,二姨子这么些年也没回过家,你不想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阿山拈须的手顿了一下,“秀儿嘛,在宫外,要见是方便的,微儿在太子宫,见着却不太便利,况且,不是你们让我别和太子参和的?这会怎么又上赶着让我去太子那儿?”
雅尔哈齐干笑:“您去的目的是看二姨子嘛,应该无事吧。”
阿山睨一眼女婿:“别人会信我是去看女儿的?”
雅尔哈齐摸摸鼻子。
翁婿二人又开始下棋。
“阿布哈,老八老九在两江的人很闹腾?”
阿山落下一子,“有些事我这个做臣子的能拦,有的却拦不住,拦得不坚决不起作用,拦得狠了,就把太子爷八爷九爷得罪了,最后倒好,太子的人与八爷九爷的人干脆明目张胆地干起来了。嘿嘿,邵穆布以后可难了,依老夫之见,他顶多能坐一任,想连任,却是难了!”
雅尔哈齐看着自己岳父这只老狐狸,官场上,他比自己可油滑,只要大方向上不出错,他就是个官场的不倒翁。
“阿布哈,你看现在这个朝堂局势如何?”
阿山看一眼女婿,低头沉吟半晌,叹口气:“悬!”
雅尔哈齐给岳父续上茶,阿山端起茶,又复放下,看着棋盘上的黑白二色棋子道:“朝堂旁事也就罢了,唯太子与诸阿哥事难测!老夫回京不久,但所见人,俱赞八爷贤明!太子尤在位,而诸人已见异心!是八爷优于太子?是太子跋扈失了臣子之心?
身为储君,太子幼年即立,皇上与太子父子情深,一手抚养长大,亲自启蒙,皇上诸子,唯四爷启蒙与太子同。十三岁即在文华殿为满汉大臣讲学,此后,又多次在文武大臣面前讲解儒家经典,太子苦学多年,虽少年,却毫不怯场,彼时,睿质岐嶷,学问渊通,深得众臣赞誉。”
阿山觉得心里有些憋闷,站起身,在亭内踱了两步,望着天际深深叹了口气,“稍长,皇上向太子传授治国之道,告以祖宗典型,守成当若何,用兵当若何;又教之以经史,凡往古成败、人心向背,事事精详指示……太子大婚后,皇上对太子信任不改,更寄予莫大希望,在屡次外出时,若可行,便都会将太子带在身边,望其谙习地方风俗,民间疾苦,以便作为日后治邦安民的参考。”
阿山紧皱着眉:“皇上亲手教导的太子,岂是其余诸子可比!皇上亲征准噶尔部噶尔丹之际,先后有十多个月的时间不在京城,其时太子坐镇京师处理朝政,凡事俱太子听理,重大紧要事,诸大臣会同议定,启奏太子。
太子理事,心思缜密,无论巨细皆一一详询皇上,直到皇上满意为止;其克尽厥职,不负众望,举朝皆称皇太子之善。皇上也很满意,说:皇太子所问,甚周密而详尽,凡事皆欲明悉之意,正与朕心相同,朕不胜喜悦。且居京师,办理政务,如泰山之固,故朕在边外,心意舒畅,事无烦扰,多日优闲!”
阿山越说,心里的烦闷却愈增,狠狠吸了几口气:“太子的优秀,举国俱知!只是,一时优易,一世优难!一国之储君,岂是易做?太子现今与以前相异,为何?上有皇上管制,下有诸阿哥窥伺,中间,有诸多大臣或引、或诱、或谀、或媚……若无一错,除非比当今更贤明!”
阿山坐回坐位,叹口气:“太子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
雅尔哈齐点头,岳丈这老狐狸确实精察!
“皇上身子骨儿康健,下面诸阿哥羽翼已丰……”
阿山一摆手,止住女婿的话头,“心知即可!”
雅尔哈齐笑道:“阿布哈,无事,此处地势甚好,再者,我府里却是甚为平静!”
阿山摇头:“行船当谨慎,不可掉以轻心!若玉儿在此,她五感敏锐,风吹草动都不能瞒她,她不在,咱们的耳目可不太灵便。”
雅尔哈齐想告诉岳父自己如今也不输当年的媳妇儿,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老岳丈一会儿醋上了,一定要把媳妇儿领回去,岂非得不偿失!
雅尔哈齐笑道:“玉儿当初说让您早回来,小婿还想着您未必会乐意,毕竟,做封疆大吏可比回京自在。没想到,您老还真回来了!”
阿山无奈苦笑:“一家子的人,上到老太爷,下到儿子、孙子,但凡她说的,谁个会不听!便是我这位至人臣的,也被她额娘在身边成日念叨。毕竟,那孩子这二十来年,从不轻易多话;再者,我自己遇上的事儿,岂会不多思多想?一思一想,加上你们提供的信息,女儿又三催四催,便也就知道该当如何了!”
雅尔哈齐吡牙道:“上一次,玉儿为您的事儿反应这般激烈,还是您的那些个小妾吧?”
阿山被女婿打趣得瞪大眼:“那是玉儿说了吗?玉儿可没说,那是你老岳父我自己觉着不可虚掷时光,才遣散了小妾,谁和你说是玉儿说的?”
雅尔哈齐嘿嘿笑道:“玉儿是没说,她那会儿不是还小?是岳祖母告诉我的!”
看着女婿脸上那刺眼的笑,阿山心里极度不爽,可是,这话是自己额娘告诉女婿的,他也无法,只道:“算你小子聪明,从一开始就没纳妾。”若不然,看我不把女儿藏起来让你再也见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