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里,弘普把今儿上书房的事儿和阿玛额娘说了。
雅尔哈齐坐在紫檀大椅上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
“普儿,你可看出些什么来?”
“阿玛,堂兄、堂叔们看着都来围堵我,其实,他们互相在使绊子!”
雅尔哈齐唇角翘了翘,“还有吗?”
“晖堂兄的茶水应该是堂兄们做的手脚。”
雅尔哈齐点点头。
“儿子,今天上书房是不是少了人?”
弘普想了想,点点头:“弘晳堂兄没来。”
一边的玉儿瞪大眼:“难道是太子为难普儿?”
雅尔哈齐看着妻子笑:“我问这话是因为弘晳要是在上书房,作为太子现今最大的儿子,他就应该管好皇孙辈儿的不许闹事儿,既闹起来了,必是弘晳没在的。”
玉儿噘了噘嘴儿:“兴许是太子安排了,然后让弘晳避嫌?”
弘普看不过去了:“额娘,太子堂伯现在不管上书房的事儿,上书房现在是我们这些小辈儿的地盘儿,就算斗来斗去也是我们这些小辈儿自己的事儿,太子堂伯是不会轻易插手的,而且他要锻炼弘晳堂兄,自然由着弘晳堂兄自由发挥的。”
玉儿瞪眼:“怎么就不管了?说不准太子就是觉得你们这样想,才会出手。”
雅尔哈齐摇头。
玉儿想了想:“那是和太子对着干的人?”
雅尔哈齐无奈,他媳妇儿这辈子也别想学会揣摩人心。
弘普与自己阿玛对视一眼,无奈道:“额娘,你不是教过儿子,人性趋利?堂伯堂叔在上书房搅风搅雨又无利可得,他们做什么要没事儿找事儿?他们大人有大人的地盘儿要争呢,太子堂伯也好,别的人也好,没那个闲功夫。”
玉儿懊恼,自己连儿子都比不上!
雅尔哈齐看看儿子,哄道:“媳妇儿,没事儿,你懂理论知识就行,实践有我们爷儿俩呢。”
玉儿想了想,觉得自己确实不是个实干家。
“行了,你爷俩儿接着说吧,我就听听。”
父子俩对视一眼,一起嘘口气。
弘普看看额娘,决定长话短说:“儿子想着,弘晳堂兄至少应该是知情的。如果他在上书房,事儿闹开了,他就会被汗玛法责备,因为儿子被人欺负,他也看着不管,这是不悌,弘晳堂兄为了不落这个名声,就躲了出去。至于晖堂兄那碗茶,肯定是有人故意上的。因为每日中午晖堂兄都会吃儿子的菜,有人要给儿子扣帽子呢。”
“儿子,知道是谁要对付你吗?”
弘普想了想:“儿子虽然没额娘那样直接感受善恶之意的本事,不过,却也不迟钝,那几个堂兄不过是嫉妒儿子,才排挤打压儿子罢了。至于弘晳堂兄,估计是想看儿子吃憋,反正不用他动手,儿子在上书房要是呆不下去他更乐意,儿子似乎有些过于耀眼了。”
雅尔哈齐点头:“嗯,一般没事儿,皇子阿哥们的手脚不敢伸到上书房,因为那是在皇上眼皮子底下。风险大,收益小之事聪明人不为。”
弘普点头。
“儿子,你看吧,还是要多接触人群才行,对吧,你成天在家看书能有什么长进?那书什么时候都在那儿呢,还是得理论联系实际。”
弘普看看额娘,理论联系实际,额娘教了他们这个道理,却不懂怎么做,所以,自己这个儿子就得懂!
“阿玛,儿子知道了。”
看着儿子退了出去找弟弟妹妹,雅尔哈齐嘿嘿笑,臭小子,能进得来,还要能出得去,那才算本事,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能做到?十岁?十五岁?二十五岁?不知道他会不会从此迷恋上玩弄人心、摆弄权势?想他当年,若非自己媳妇儿,如今必然陷在争权夺势里面出不来呢。
玉儿看着丈夫脸上不怀好意思的笑容,一把揪住他耳朵:“又想什么坏点子?”
雅尔哈齐把媳妇儿搂到怀里:“没有的事儿,媳妇儿,你看,孩子不能惯,得让他们多经历点事儿才行,要不,以后被人害了还不知道是谁做的手脚。”
玉儿想想前世的自己可不就是那样,放弃道:“算了,儿子交给你了,你可别让他吃亏!”
说着玉儿眉毛立了起来:“你要太过火,我可不依。”
雅尔哈齐看着扎毛的妻子瞪圆了眼睛的样子爱得不行,抱着狠狠亲了几下,“爷自己的儿子,能不心疼?放心吧。”
玉儿噘嘴儿,他不是不心疼,他就是喜欢站在一边看儿子吃瘪,闹笑话!
坏人!
雅尔哈齐看着媳妇儿噘着花瓣儿似的小嘴儿,一点儿没犹豫,低头叼着就亲。
皇帝因为弘晖的事儿,今儿也没心情招幸后妃,便在乾清宫写写字看看书批批折子。到了晚上,暗卫无声息地跪在了御桌前。
皇帝写完一幅字,停下笔,接过李德全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坐着喝了几口茶,放松地倚在迎枕上呼出一口气。
“甲子,查到什么?”
甲子头也没抬:“回皇上,几位皇孙合议,给弘晖阿哥的茶里下点儿巴豆,然后问责弘普阿哥,那下巴豆的小太监如今被人灭了口。奴才们找了许久,找到一点儿蛛丝马迹,那巴豆粉被掉了包,换成了‘不洁’之物。”
“可查到是谁换了的?又是谁在背后指使?”
“奴才等有罪,现在还不曾查到。”
皇帝闭目不语,过了一盏茶时间:“甲子,不管涉及到谁,朕要知道究竟。”
“嗻!”
皇帝由着李德全给他按摩双脚,心里想着白日弘普与弘晖的表现。老四这个嫡子不错,聪颖,宽和,大气,不像老四的性子有些急躁。最重要,那孩子的身子骨儿壮了!
皇帝想着白日太医的禀报,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那孩子,那年历了一番生死劫,否极泰来,连今儿这样的事儿,也只是腹疼一番便过了。太医说,一来归功于孩子身子骨儿壮,二则是因为弘普那孩子喂的药丸对症,却是不会留下一点儿后患的……这便好呀。
皇帝翻了个身,那“不洁”之物制作过程狠毒、没人性、悖人伦,一直以来也没找着克制的法子,却没想到,伊拉哩丫头做的吃食倒有用了,只不知用了些什么材料,下次她敬上来时,问问吧。以后,便不用再担心宫里的孩子无声无息就没了!
只是,有些委屈弘晖那孩子,今儿却是受了这无妄之灾。
四阿哥府里,四阿哥一边听着儿子的讲述一边转佛珠。
“阿玛,您让儿子护着普儿弟弟,儿子没用,今儿倒全亏普儿弟弟救护了。”
四阿哥道:“你普儿弟弟性子淡,你平日多顾着他点儿就成,你兄弟二人就当这样相互扶恃着才好。”
弘晖眼睛亮亮地,“阿玛,普儿弟弟的糖丸好吃,还能治病。”
四阿哥看看儿子:“晖儿,这个事儿,上书房里还有别人知道吗?”
弘晖想了想,摇摇头:“普儿弟弟每次给儿子吃糖丸都是避着人,而且,手特别快,儿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塞嘴里了。”
四阿哥翘翘嘴角,“晖儿,你小窝克于养生救治上可有一手呢,她给普儿备一些好东西,也在情理之中。”
弘晖忽闪着眼睛:“嗯,儿子一直跟普儿弟弟那儿蹭吃蹭喝。”
四阿哥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嘴上却道:“你别学得跟你堂叔一样没脸没皮的。”
弘晖眨眨眼:“阿玛,儿子才没有!”
四阿哥轻咳一声,避开儿子的目光,“你小窝克惹的事儿,全得你阿玛我劳心劳力费神收拾首尾。”所以,儿子,吃点儿没关系。
弘晖看看阿玛,“阿玛,普儿弟弟每日带的饭菜,一直有儿子爱吃的,你说,那是不是小窝克特意给儿子做的?”
四阿哥翘起嘴角:“这事儿,你知道就成了,不用告诉旁人,若不然,岂非显得你小窝克太偏心你了?”
弘晖点头:“儿子知道,上书房里的都是兄弟叔侄,不能搞小圈子!”
四阿哥看看儿子,点头:“没错!”
看看儿子,四阿哥道:“你也大了,该知道的都应该知道了,你说说,今儿上书房是怎么回事儿?”
弘晖想了想:“有人拿儿子做筏子要治普儿弟弟。”
四阿哥点了点头。
弘晖又道:“上书房里的兄弟们虽然闹得厉害,但是真正想要排挤普儿的也不过两三人,其它的,或看热闹,或凑热闹,或觉着好玩儿,加上平日互有矛盾的趁机互相使绊子,你无意踩我一脚,我不小心还你一肘子,最后,就闹大发了。”
四阿哥又点点头。
“普儿弟弟的身手很好,儿子以后也会多锻炼,儿子在怀柔的时候,跟着堂叔学了不老少,以后也不会偷懒,会天天锻炼的。”
四阿哥道:“你那个堂叔,拳脚功夫还算不赖。”
弘晖握拳,他比普儿弟弟大,可功夫却没普儿弟弟好,以后他会努力练习的。
四阿哥看看儿子:“晖儿,你要记住,你这条命,是你小窝克和额其克守了七天八夜救回来的。”
弘晖点头:“儿子记着呢。”
四阿哥道:“你小窝克的儿女,本性都是极好的,而且,个个都极其聪颖,阿玛要告诉你的是,即使将来你发现,你永远也没他们聪明优秀,也不能生嫉妒之心,仍然要像现在这样好好爱护他们。”
弘晖不乐意了:“阿玛,儿子才不会。”
四阿哥看着儿子:“晖儿,你现在还小,不知道这人都会受到周围人的影响,如果你身边的人成天在你耳边说普儿故意压过了你去,不尊重你这个兄长。天长日久,你们现在这样的兄弟之情就会生嫌隙。因此,你要牢牢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弘晖重重点头:“儿子记住了。其实儿子早知道普儿弟弟比儿子聪明,他背书也比儿子快,可儿子从来也没有生气,也没有嫉妒。”
看着自己阿玛,弘晖道:“小窝克说了,人无完人,这世上也没有十恶不赦全无优点的人,儿子有儿子的长处,普儿有普儿的长处,小窝克说过不要拿自己的短处与别人的长处比较,那样得到的永远不会是快乐。”
四阿哥的眉头松了松,儿子大了!
等弘晖走后,四阿哥把高无庸叫了进来。
“大阿哥的茶水居然出问题了,着人好好查!”
上书房事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上书房、后宫各死了几个太监后就这样没声没息的结束了。不过,自此后,倒是没人再找弘普的不自在了。虽说那日大家有玩闹的成份,可他一直没被人逮到却也是事实,加上皇帝那一翻训导,无人再敢做出不悌之事来,于是,上书房比往日的气氛变得更和睦了。弘普也算在上书房真正站稳了脚跟。
日子就这样在孩子们的成长中慢慢过去了。
这日,玉儿正在府里追着孩子们跑,却有下人来报她外祖家的人求见。
玉儿把两个自打哥哥去了上书房后便日渐顽皮的儿子抓住拎回了正房,把他们交给惠容看管。
来的人是玉儿大舅的女儿雪梅。
雪梅按着规矩要行礼,玉儿下地扶住她:“自家姐妹,哪来那么多虚礼。且过来坐了。”
玉儿把下人端来的茶递给雪梅道:“我知道,你肯定遇到难事儿了,咱们自家人,不用说那些客套话,你直接说事儿吧。”
雪梅听着这话,眼里的泪一下流了下来,倒把玉儿唬了一跳,赶紧拿了帕子给她擦脸。
“这是怎么了?你说你,这事儿还没开口说呢,倒哭上了。快别伤心,遇上难事儿,咱想法子解决了就成,可不比在这儿抹眼泪儿强多了?”
雪梅边抹泪边嗔道:“小时候是个顽皮的,这做了贝勒夫人了,还是这般泼辣。”
玉儿笑道:“咱们又不是外人,说那些云遮雾绕的话做什么?你们这些姐妹素来不轻易登我的门儿,唯恐别人说你们攀附权贵,今儿能找上门儿来,我知道,必是万不得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