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来的好啊!”朱、毛都这么说,立即部署撤出永新城。当时,驻守永新城里的是红三十一团,它的老底子是秋收起义编组成的工农革命军第一团。一听说要撤出永新城,部队违犯城市政策纪律的事,全都“亮相”了。干部里面,有些人旧军人习气复发,逛窑子的、斗纸牌的、搜俘虏腰包发洋财的,无所不有。干部中间一部分人是这个样子,部队的政策纪律还不乱了套?对工商业者“一律没收”。商店里的东西乱抓乱拿,连小商小贩的理发挑子,也提溜当啷地挑出城来了!谭政原来在三十一团当宣传队长,后调来前委,现在又被派到这个团检查整顿纪律来了。
部队撤退永新的一片混乱中,一个个头不高,但显得十分镇静的人站在一家大商店的门前,不时望着长街的远处,像在等待什么人。他就是同毛泽东一起拉秋收起义部队上井冈山的何挺颖。朱、毛井冈山会师,部队合编,何挺颖被委任红三十一团党代表。毛泽东告诉何挺颖,他已经派谭政来了,并且要三营党代表罗荣桓参加,要对撤出永新城来的部队纪律败坏、违反城市政策、侵犯群众利益的情况进行检查,加强部队政治工作的领导。
率领他的九师和杨如轩的二十七师部队由吉安向永新进击的敌师长杨池生,听说红军已退出永新及周围地区西出湖南以东,他以为是由于他姓杨的兵多势众。离开吉安前,他去看望败将杨如轩,傲气十足、用挖苦的口气对杨如轩说:
“老兄!机会到了。咱们也在宁冈动手吧!怎么样?”
杨如轩惊魂未定,被红军打伤的左手还用一块白布吊在脖子上,似哭似笑地说:“朱、毛可不是好对付的。”他指着受伤的左手和他逃跑时几乎跑断了的两条腿说:“你看,我这可是吃过苦头的。你可别像我弄成这个样子。”
杨池生哈哈大笑:“你老兄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嘛。朱、毛的部队不过是些农民赤卫队,没有枪,没有炮,几把大刀和梭镖,就把你吓成这个样!”这杨池生早就把“兵骄者灭”的名言训导忘在脑后。他哪里还想得到,攻打宁冈他的部队必经七溪岭,这里有两个七溪岭,一个叫新七溪岭,一个叫老七溪岭,两山相隔七八里,两山间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沟通内外,又是通往宁冈的咽喉,井冈山根据地的大门。敌人要是钻进来,把大门一关,攻打永新城的敌军师长杨池生。
那还不是“关门打狗”一般?朱、毛、陈(毅)在这里布置了歼灭杨池生进攻之敌的战场!
6月23日这一天,毛泽东的战友朱德和陈毅指挥红四军部队,大战在七溪岭。山上山下,军号嘹亮,杀声震天,几个回合便把企图夺取宁冈的敌人打得溃败,紧接着,追歼逃敌,乘胜攻占永新城。
红军第二次攻占永新一仗,打败了一只“羊”(杨如轩)。接着,蒋介石又派江西第九师师长杨池生为指挥,对井冈山实行“会剿”,又被红军打得落花流水,丢了1个团的兵力、700多支枪。另外2个团被红军打得个稀巴烂。溃退敌人在前面一个劲地逃,红军部队加快步伐追,杨池生没等红军赶到永新,就溜到吉安去了。
杨池生带着残兵败将逃回吉安的狼狈相,杨如轩看得个一清二楚。杨如轩骂他:“你杨池生说我碰上朱、毛的队伍是耗子碰上了猫,那你杨池生还不是被共产党打得像条落水狗吗?”杨池生回答:“我池生被打得落花流水,可没有像你杨老兄被打得光着身子滚城墙啊!”
江西老百姓讥讽嘲笑杨如轩和杨池生,传唱着一首歌谣:“朱、毛会师在井冈,指挥工农打胜仗。不费红军三分力,打垮江西两只羊。真好!真好!快畅!快畅!”
两只“羊”中的杨如轩,解放后还健在,回忆这一段历史的时候,曾写了这样的一首诗:
三十年余一梦空,永新附逆妄交锋。
那堪旗鼓未成阵,已报弹花满市中。
飞将自天突兀小,两杨无计把身容。
一团劲旅平中国,豪语铭心服总戎。
“两杨无计把身容”一句,就是说的战败逃跑的情景。
朱毛井冈山胜利会师,粉碎敌人的“会剿”,接连打了几个胜仗,但也暴露出红军部队政治工作的薄弱。对于红军在永新违反城市政策和部队本身的问题,谭政负责检查整顿过,写了报告给前委。毛泽东看过谭政的报告,批了“军纪是军队的命脉”这样的话,并向红军部队重申了三大纪律和六项注意。他给中央写《井冈山的斗争》的报告,始终没有间断。打仗停下来,毛泽东便不分昼夜地起草,谭政跟着抄写,抄清了再作修改。这样反复修改多次,抄写若干遍,这个报告的内容,谭政几乎背得下来。
报告写成了,谭政用一种很薄的纸,复写了两套。谭政这个细心人,做秘书工作可以说是个“行家”。他抄清报告后,与原稿校对两遍,可以说一字不差,又送毛泽东最后过目,毛泽东夸奖说:“你谭政抄得好啊!”两套文稿,上面写上:“一套由湖南省委转中央;一套由江西省委转中央。”谭政把送信的交通员找来,当面交代:“……就是脑袋掉了,也不能把这件东西让敌人拿到!”
谭政在毛泽东身边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工作,整日里都是乐呵呵的。这一年多的光阴,又是多么的宝贵!他学到了历史上还没有记载过的东西。他又是多么的幸福啊!
百色起义张云逸干得很出色
1929年9月,毛泽东在闽西永县苏家坡深入思考建国问题,陈毅正在上海返回,谭政仍当他的军委秘书长,而张云逸却在赶往右江的平马镇,去迎接中央派来的邓代表。当时,根据广西形势的新变化,广西党组织派雷经天等到右江去,建立党的右江特委组织,加强党对右江工作的领导。俞作柏、李明瑞反蒋失败后,广西党组织在南宁立即组织大批的部队和民工,把省军械库里储存的五六千支步枪以及山炮、迫击炮、机枪、电台和大量的弹药搬上了汽船,准备运走。
10月14日晨,邕江上泛起淡淡的晨雾,90只大船在码头停靠着,数百名士兵正来回地把一个个大木箱扛上船去。
张云逸走到俞作豫身边:“作豫,有这些枪支弹药,够用了吧。”俞作豫笑了笑:“按现在的队伍人数,每人3支枪都有了,但按革命发展的需要,武器弹药多多益善。全靠你当机立断接管了军械仓库,要不然,我们一人一枪都不够呢。所以,我得好好感谢你。”
“不要感谢我,搞这批武器是邓斌和雷经天等同志的安排,是中共中央和广西特委的决定。”张云逸说这话时,心里充满了对邓代表的钦佩。然而,他一直未能直接与邓代表相见。因为平时党的指示都是通过陈豪人、叶季壮转达的。
当然,俞作豫是见过邓代表的,因为邓小平到广西工作后是通过他同俞作柏、李明瑞打交道的。于是,他接过张云逸的话说:“我们不久就会见到他的了。”
随后,张云逸与俞作豫走向江边,准备上船巡视。突然,有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奔装船地开来。
张云逸吃了一惊,定睛一看:原来是符禄他们。他连忙迎上前去:“符禄,任务接上了?”“接上了。”符禄答道。原来,头天晚上,叶季壮告诉张云逸,说中央特派员邓代表安排一项特殊任务,要张云逸派一名共产党员带一连人马另候调遣,张云逸派了符禄集合警卫连前往接受任务。符禄指着队伍中的两名年长的士兵:“张大队长,你看谁来了!”
张云逸的眼睛沿着符禄指处一看,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来:“啊……俞主席、李总司令,两位将军都成了普通一兵!”
身着士兵服装的李明瑞走近张云逸:“这何足为奇,自从跟随中山先生革命,我一直就是一个普通战士。胜之,还记得前几天你设宴接待我们两员败将时说的话么?”
“记得,记得……欢迎二位与我们同行!”张云逸紧紧握住李明瑞的手:
“李将军,我们总算走到一起来了。”
李明瑞面带愧色地微笑道:“胜之,北伐时我就很佩服你们这些共产党人,如今,蒋介石把我逼到了绝境,我也不得不参加了。”
“时危见臣节,世乱识忠良。李将军审时度势,今日果断抉择,也为时未晚。”
这时,俞作豫走近俞作柏:“大哥,你打算怎么办?”
俞作柏迟疑了一下,回答说:“邓代表亲自找到我们,问我们去右江还是左江,我跟裕生商量了一下,还是跟你去左江好。”
“你这是因为……”
“这不是因为兄弟关系才跟你去,而是考虑到左江上游的龙州靠近越南,能进能退。我现在手上还有一笔钱,除资助你扩编队伍,还想叫徐光英到越南买飞机。”
“对,我们在龙州起事,可与右江地区策应。”
听到俞氏兄弟的谈话,叶季壮走过来插话道:“邓斌(小平)同志同意李将军和俞主席去龙州。”
张云逸忙问叶季壮:“邓代表现在何处?杨腾辉、黄权就要进攻南宁,他的安全……”
叶季壮告诉张云逸:“邓斌同志已收拾行装,准备随军械船和警卫部队去右江地区,让你带着第四大队和教导总队从陆路西进,约定3天后在平马镇会合后一起到百色。邓代表说百色是个好去处,韦拔群同志已在那一带做了4年的工作,农民运动的基础很好。”
张云逸拍了一下叶季壮的肩:“好,到平马会师,我这就去组织队伍,决不误期。”
10月20日,张云逸带领教导总队和第四警备大队,经过3天日夜兼程,终于到达右江畔的平马镇。一安顿下来,张云逸就忙开了,他在自己的住处多铺了一张床,换上了干净的被单。他还亲自擦亮煤油灯罩,放在新床对面的八仙桌上。卫兵进来了,他摸出一块光洋:“给我买一只活鸡、两条活鱼,养起来。”
卫兵多时不见他开小灶,笑着问:“大队长,今天要来贵客啦?”
“有贵客。不是今天到,就是明天到。”张云逸望着窗外的江边,心潮像滚滚的浪涛那样起伏——他在思念一位可亲的战友。几个月来,他们近在咫尺,却如相隔天涯;经常得到他的指示,却看不到他的笑貌;不时看他遒劲的笔迹,却从未聆听过他的声音。张云逸久闻其名,几番通过交通员约请见面,回答是:部队的同志手握重兵,地下党员的身份切莫暴露。望善自珍重,后会自有佳期。
20日下午,邓小平随溯江而上的军械船和警卫部队也到达了平马。当时张云逸正与几位负责同志在队部临时办公室——平马商会一间小店铺里研究工作,忽见叶季壮陪着一位陌生人走了进来。张云逸打量了一下那人,只见他神采奕奕,举止和蔼可亲,人约20岁。张云逸马上迎上去:“老叶,这是……”“这就是中央特派员,党代表邓斌同志。”
“啊,邓代表,我早就盼着见你了。”
邓斌握住张云逸的手:“云逸同志,你们辛苦了,把这么大的队伍拉出来,不容易啊。你干得很出色,我都派人向中央汇报了。”
“邓斌同志,这几个月虽然没见到你,但每项工作都得到你的指点,有你把舵,我们觉得踏实。”张云逸给邓斌搬过一张旧木凳,“邓代表辛苦了,请。”
“云逸同志,不用叫邓代表,就叫我邓斌吧。”
“好,邓斌同志,请坐。”张云逸挨近邓斌同志坐下,“这几天队伍行军劳累,你们也刚上岸,是否休整一两天?”
邓斌笑了笑:“张将军关心士兵身体无可非议,但目前形势太紧,时不待我呀。”说着,他做了个手势,“黄权的部队已逼近南宁,李宗仁、白崇禧也乘机跑回广西,我们想尽快控制右江地区,就得马不停蹄!”
接着,邓小平对张云逸说:“负责同志到齐了没有?我们来开个会!”
“都请坐吧!”邓小平拿出一包熟烟丝和一沓两指宽的烟纸,摊开放在桌面上,微笑着指指,“想抽烟的自己动手。”大家毫不客气,你一撮我一捻卷起烟喇叭。
张云逸亲自到厨房作了“战斗部署”之后,又马上转回会议室,并以商量的口吻冲邓代表说:“先把部队当前的行动议一下,好不好?”邓小平点点头。他看到龚鹤村正和别人在指指戳戳议论着什么,便点了他的将:“龚局长先谈谈?”
“咳,咳!”龚鹤村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南宁兵变,取得了百分之百的成功。我们掌握了那么多军队、那么多弹药,就是前年的广州起义也不可比拟!我们务必抓紧有利时机,一鼓作气,大干一番!现在军阀混战,鹬蚌相争,无暇顾及我们,我们正好乘虚而入,夺取省会。当红旗插上省府办公楼顶,会使举国皆惊!邓斌同志、云逸同志,快下决心吧!啊?”
龚鹤村目不转睛地看着邓小平。像完成了精心准备的博士论文答辩,正以兴奋而又略带不安的心情,等待着权威的仲裁。邓小平微笑着看看他,又转脸问张云逸:“张大队长,你的高见呢?”
张云逸一直在擦眼镜——这是他思考问题的方式。他把眼镜架上鼻梁,又摸摸小胡子——八成是胸有成竹了:“我以为,还是按既定方案办:进军百色!明天就出发。眼下用不着的重武器和弹药,疏散到东兰、恩隆的山区保存起来……”
张云逸只字不提打回南宁,这是对龚鹤村提出方案的间接否定。龚鹤村才高气盛,面对发言者吁吁喘气,嘴唇颤动,终于忍无可忍地嚷道:“同志!贻误了战机,是对革命的犯罪呀!”
“啊?这是什么意思?”张云逸取下眼镜,用微微凸起的眼睛盯着龚鹤村。一场唇枪舌战一触即发。
“张大队长!你没有参加津头村的党代会。其实,刚才龚局长的建议,早在党代会上就提出来了。”邓小平吐着烟圈,微笑着。龚鹤村高兴地点了点头。“不过,我还是倾向张大队长的意见:在右江扎下根来!”邓小平夹着纸烟的右手打着手势:“我们这些部队还是火种,要把桂西山区烧红一片!巩固之后,就像鹤村同志所说的那样,进军南宁,建立广西苏维埃!”
邓小平的发言赢得满堂附和。龚鹤村虽然曲高和寡,壮志未酬,但是邓小平已给了他体面的下台楼梯,不好再提异议了。
会议进一步研究部队的驻防问题。这时,卫兵出现在门口。张云逸走出去,卫兵低声报告:“饭菜做全了!”
“好!都端进来。”邓小平笑着嚷道:“我借你们的花献在座的佛啊!”
进完便餐,张云逸站起身来,走了几步说:“邓斌同志,我同意尽快赶到百色去,但是,几大船的武器弹药不能继续上行,搬上岸又带不完那么多,这个问题,你看……”
“当前的革命形式是武装斗争,离不开枪杆子。”邓斌说道:“我们要尽最大努力把大部分枪支弹药带走,目前暂时不用的重武器,先疏散到东兰、奉议等县的山区保存起来。你们各位的意见怎么样。”
“同意邓斌同志的意见。”张云逸和在场的几位负责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同志们,我们党掌握的队伍已经拉到右江来了。”邓斌对在座的党员领导说,“现在,我们可以公开宣传我党的主张,团结工农大众,开展土地革命。形势有利,但也不可掉以轻心。第三警备大队还属反动军官掌握,我们要有所提防。”
“在南宁时,我看三大队长熊镐心怀鬼胎,便暗中在他那里发展了几位秘密联络员,一有情况,他们会马上报告我的。”张云逸插话道。
“云逸同志可是个细心人。”邓斌笑着说。
“邓斌同志,刚才我听到一个情况。”留苏回国的共产党员李朴汇报道:
“东兰县的反动县长勾结当地土豪对抗农军,韦拔群同志那边有些吃紧。”
“这帮土豪劣绅,真是本性难移。”邓斌很气愤。他跟身边的张云逸低声说了一句,便对李朴说:“李朴,你和黄明春同志马上赶到东兰去,协助韦拔群同志工作,巩固和壮大农军,为建立红军作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