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明显的夸张刚好证实了1914年12月18日《日内瓦日报》上做出的评论:
真相总是难以大白于天下,即便是无从抵赖的事实。举个例子来说,时至今日,仍有许多人相信法军大元帅从一开始就下定决心把敌人引到巴黎附近,然后在马恩河再击败他们。对于一支刚刚遭受了一系列打击的军队来说,马恩河战役确实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华丽逆转。但它并不是法军总参谋的策划,法军不会傻到引诱百万德军入境,然后把最富裕的地区交出来给敌人破坏和毁灭。
当所有占领区的人民口口声声说他们的撤退是自愿的时候,《日内瓦日报》不失时机地补充道:
看来这场战争中的许多战役都是自愿打起来的,至少双方都是这么说的。比如,读奥地利的公报,就不难发现他们很多场败仗都是故意的。塞尔维亚军队自愿放弃贝尔格莱德,德军自愿从阿尔萨斯和佛兰德撤退;只要大致扫一眼《法国公报》,也可以不难发现诸如类似的自觉行动。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考虑到道德因素。
由此可见,从报纸上我们很难形成准确的观点,一开始我们问自己的两个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答。第一个是为什么法国将军没有按原定计划撤退到巴黎南部,反而向敌军开战?
现在的我们面临未知的领域,可能以后会有很多的写书人试着澄清这个问题,但目前我们有两种假设。
一种是由于政府的介入,导致法军大元帅不得不放弃撤退。在9月1日大元帅下达第4号军令,指挥军队退守到巴黎南部塞纳河对岸的布雷镇。按原计划第五军撤退到诺让塞纳河畔。9月2日总指挥向军政大臣汇报:“按大元帅的提议,法军无法在马恩河沿岸组织起有效的防守。”随后大元帅通过第3463号军令宣布,他撤退的目的是为了将军队从敌军手上解救出来,以便做好准备,在撤退结束之前做好夺取蓬苏约讷、诺让塞纳河畔、奥布河畔巴尔区、布里安勒沙托县和茹安维尔沿线。另一种假设是法军想借着德国克鲁克将军突然转向去法国东面的机会进行突击。9月4日,他下令说:“我认为可以利用德国第一军来扭转当前的紧张局面,让他们来承受法军的联合力量。9月5日我们将做好一切准备,次日进攻。”
一个是政府介入的假设,一个是利用克鲁克将军调军的假设,这两个倒不是完全的自相矛盾,如果能把两者结合起来就会非常接近真相了。现在剩下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问题:为什么在已到巴黎的情况下德国将军会放弃进攻计划?现在我们来研究一下。
4.猜想德军放弃进攻的原因
德军的突然撤军正是这场战役最大的谜团,当时大部队离巴黎只有两天的路程,最早的部队已经到了蓬图瓦兹。对于虔诚的新教徒来说,这简直是一个奇迹,但也有可能只是出于战略和心理上的一个考虑。
首先,我们可以排除第一种假设,德军不可能会坚守在进攻一个设防城市之前必须消灭其防守力量的规则。因为他们早就知道了法军的一举一动,知道法军收到撤退巴黎南部的命令,所以他们在进攻巴黎时不会遇到顽强抵抗。克鲁克将军非常确信自己可以顺利进入巴黎。既然这么顺利,他为什么会停止脚步呢?
答案只能通过猜测,下面这个假设的可能性最大。克鲁克将军可能认为占领一个毫无防守能力的都城对于他的名声没有太大的好处,但他如果能把在贡比涅战役中大败而退的英军给一举歼灭,那就有可能是名声大震。
为了能包围英军的这支队伍,他便向东面发起了进攻,同时,法国莫努里将军也在集结一支包含多个军种的队伍向克鲁克部队进军的方向前进,但克鲁克对此一无所知。当克鲁克将军发现可能会受到来自侧翼的攻击时,出于自我保护,他便调派了一个军团驻扎在莫城北部。对于这次失利,德军解释说没有意识到这支军队的存在,所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在1915年9月12日《死亡邮报》这样报道:
克鲁克将军的计划从战术角度来看天衣无缝,如果不是因为来自巴黎和莫城北部的两支法军的阻挠,本来是可以成功的。这两支优质部队的突然出现实在让克鲁克将军难以预料。
9月3日,巴黎省长加利埃尼将军知道克里克将军的先锋部队已经到达了南图,并正在向马恩河进发时,加利埃尼将军意识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下令莫努里将军9月5日进攻防守较弱的德军的侧翼,然后再从南特伊莱奥杜安进攻敌军后方。接下来四天,莫努里将军的部队和克鲁克将军的部队在乌尔克和南图进行了激烈的交战,而克鲁克将军很快地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这是这场战役的关键。莫努里将军收到克鲁克将军的威胁说要包围他的军队后,只好败下阵来,退守到南图北部。克鲁克的军队在9月9日和9月10日这两天内撤退了,至于原因,至今无人知晓。
从军事角度来看,克鲁克将军除了在接近莫城没能保护好右翼受到谴责外,他的调兵遣将无可厚非。当他发现莫努里军队在乌尔克驻扎下来,准备进攻德军侧翼时,克鲁克将军知道他的军队被包围了,随即派遣了两个军团为侧翼解围,来逃脱暴露军队后的灾难。可是经过了这场战役后,德军整体失去了组织,所以不得不全面撤退,克鲁克将军的侧翼前脚刚走,福熙将军接踵而至,把中心部队送入了巴黎玛莱的沼泽里。
德军并不是同时撤退的,莫城和塞扎讷附近的德军10日开始撤离,靠近塞扎讷中心的德军13日开始撤离,而东面皇储的部队15日才开始撤离。
由于德军撤退得太迅速了,使得法国人在过了36个小时后才知道自己打了胜仗。如果当时法军能乘胜追击,说不定能一口气把敌人给赶出法国边境,就算追不了那么远,至少也能把他们赶到兰斯东面,这样法国就不会再遭到轰炸,兰斯大教堂也不会遭到破坏。
对于马恩河战役我不做详细描述,是因为我对此也是一无所知,估计目前为止也没有几个人了解具体的情况。只有未来才有可能解释法国的这场胜利。我能说的是战士的勇气,和掺杂的各种运气取得了战争的胜利,一种是由于政府的介入,导致法军大元帅不得不放弃撤退。
现在我们可以确定的是,马恩河战役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一场伟大的战役。它在一个巨大的半圆形内展开,全长150英里,从莫努里将军驻扎在莫城向北15英里的南图维豪杜因,到凡尔登以南。这个半圆形包括莫城、科罗米尔斯、塞扎讷、费尔尚普努瓦斯和弗朗索瓦。
作家马勒塞写道:
我们得到了一切想得到的东西,我们可以为这些英雄事迹写上好几本书,有个人的,有集体的,它们都象征着马恩河战役的胜利。把这些事迹集中到一起,会不会觉得在这次命运的转变中,有些东西比军事战术来得重要?一支战无不胜的庞大军队,一路陶醉在胜利的喜悦中,却被一群饱受失败、撤退和饥饿三重折磨的士兵们打垮。即使士兵们已经精疲力竭,他们的心脏还在坚强地跳动。这就是奇迹——一个国家力量的奇迹,一个种族勇气的奇迹,一个法国军事传统的奇迹。
在这次马恩河战役中,法国士兵多达100万人,而德军更多。从9月5日到9月15日,战争的十天里,德军损失了15万人,法军伤亡人数也不少。
马恩河战役让巴黎免遭灭顶之灾,是法国编年史上最重大的事件,它也再次证明了人类可以无止境地刷新战争伤亡人数的上限。
(第四章)和平问题
1.阻碍和平的因素
最初大部分人尚未意识到要实现和平会有重重的困难。为了让事实变得更明晰,只需认真思考一下对盟国最有利的假设。假设接受人类虔诚祷告的诸位,上天神明赐予了我们超凡的能力,能以每个月100公里的速度前进,能让目前驻扎在柏林和巴黎之间的200万或300万德军凭空消失,假设我们已经抵达德国首都并对其实施管控。所有的困难会就此消失吗?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在以上假设成立的情况下,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我想即便是神明也不能预见得到。
就算把德国划分成多个省区,实施强制性的裁军,或是毁灭性的赔偿等,我们都会得出一个结论:要想阻止7000万人做出的任何报复性行为,我们必须无期限地维持强有力的军事管控,即便这样做,也很难阻止他们。就拿耶拿战役来说,当时拿破仑已经控制了普鲁士,当时他也面临跟今天一样的难题,但他没能解决这个难题。他自以为已经打垮了普鲁士,可是若干年之后,普鲁士的将军征服了巴黎。
如果没有一个出其不意的方法解决这个问题,那这也可能只是一个长期对抗的开始。就像历史上那些经常发生的长期战争一样,期间会有短暂的和平时期。三十年战争和百年战争便是很好的例子,也许只有在未来才会出现比那些时期更残暴血腥的战争。
除非这些人的指导思想发生变化,否则欧洲国家显然只能享受到短暂的和平时光。如果想要和平时光维持十年或十五年,我们就必须削弱他们的战斗力,让他们无法在短时间发起这样的对抗。
由此看来,眼前这场战争可能会在某个参战国被完全摧毁后才能真正地结束。这样的例子在历史上也是不胜枚举,尤其是美国内战。正如W.艾略特先生写到的:
美国人永远忘不了内战的那五年,交战双方都意志坚决,直到南方的人力和物资都耗尽,战争才结束。南方州的首府在那场浩劫中被夷为平地。
对盟国来说,不论在任何情况下,不稳固的和平比持续的战争更恐怖。对此有怀疑的人可以回想一下德国驻美国大使贝恩斯托夫伯爵假想的情况:
把在圣瓦勒里到里昂一线以东居住的1500万居民归到比利时的省区内,而比利时顺理成章将成为德国领土。同时德国还要求我们支付4亿英镑的赔偿金,取缔我们的国界,裁减我们的军备,并强迫法国抛弃英国和俄国转而与曾统治它25年之久的征服者为伍;而他们的一切做法就是想把法国削弱到葡萄牙那样的水平。最终,威廉二世将买下俄国,毁灭英国。
1915年5月20日递交给帝国总理的备忘录,上面不仅有德意志帝国制造业代表的签字,还有农业协会代表的签字,上面对德国所迫切追求的和平条件做了清楚的描述:
比利时必须在经济上属于德国。而且从比利时边境到法国索默河沿岸的地区,也都必须成为德意志帝国的一部分。德国将拥有老挝、法国东部边境的所有要塞地区,尤其是凡尔登和贝尔福。法国北部及加来海峡等产煤地区必须成为德国领土。在这些地区占有地产的人应该被驱逐,其土地归德国人所有。应把波兰和波罗的海各省从俄罗斯手中夺过来。
与此同时,又有一份由多名教授签署的声明书与之相呼应。在声明书里,竟提出了夺取法国殖民地的要求。德国的和平条件是建立在剥削和毁灭被征服地区的基础之上的,从德国总理和财政部长发表的最后几次演讲也不难看出这一点。英国外交大臣爱德华·格雷对这些演讲如此评价:
从德国总理的演讲中我们可以得出以下结论,德国凌驾于所有其他国家之上,其他国家享受的自由只能在德国允许范围内。财政部长还补充道,那些德国想要标记为战争教唆者的国家必须在数十年内担负起数百万的沉重赔款。也就是说,德国想在接下来数十年里,让所有曾经反抗过德国的国家都必须辛苦挣钱,以战争赔款的形式向德国上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