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起初过分轻视中国,以为随便比画两下,中国就会认。
作为对手,傲慢的日本人认为当时的中国还远不够格,日本的目标、假想敌是苏联和英美。日本出兵后,见国民政府不服,他们就逐渐增加兵力、压力,尽量切断国民政府寻求外援的通道。
但是,穷兵黩武并没有给日本带来好的结果。早在日本全面侵华之前,美国在华的《密勒氏评论报》记者鲍惠尔在1936年前后,通过走访东北、日本、西伯利亚等地区后,就曾得到一个印象,即日本吞并满洲之后,日本不仅没有因此变得富裕,反而变得相对贫困了。其实,石原莞尔也总是抱怨关东军的那帮急功近利、残暴不仁的家伙,打乱了他起初大力建设满洲的阴谋。
重光葵反思这段历史时,也曾指出:
日本原应极力隐忍自重,不该插手满洲以外的地区,但由于政府的无能和军部的鲁莽,在华北地区发生了一系列连锁反应,由满洲事变发展到卢沟桥事变,进而扩大成日中全面战争。究其原因,是由于日本的政治机构遭到破坏,而这又是因为日本国民政治力量不足。以卢沟桥事变作为导火线的日中战争,导致日本走上了失败的道路。(《昭和之动乱》)
在此时的日本,很多人都实际或变相地加入了军事冒险的行列,他们是怀着一种赌徒的心理,总是以为“马上”就可以解决中国事变,而苏联、英美“最近”又不会干涉,所以他们逐次投入兵力,在错误的方向上越陷越深,终于不能自拔。日本的这种举动,与越战时期的美军倒有些相似。
尤其苏联始终是日本的一块心病,是悬在他们头上的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所以这也就造成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一方面,日本不得不陆续增加兵力投入中国战场;另一方面为了保护侧翼的安全,又不得不增加关东军兵力以防备苏联。如此一来,也就大大分散了日本的兵力,以致百万关东军被晾在一边无所作为(其实是准备三个拳头打人,海军还在监视英美)。
直到1939年,为了打破这个不堪的局面,关东军蓄意挑起了与苏联、蒙古的战争。可是经过诺门坎一役,关东军损失惨重,一下子就被苏联打老实了。之后,德国又出卖了日本,于8月签订了《苏德互不侵犯条约》。
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以后,眼见苏联的威胁没有解除,中国的抵抗势力依然活跃,侵华日军已经深陷战争泥潭;而最可怕的是,英国、法国此时已经进入了战争状态,德国尚且前途未卜,所以一向嚣张的日本真的感觉到恐惧了,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种选择——赶紧与重庆方面停战,然后退出中国战场!
1939年日军的战力下降、伤亡加大,杀伤同数量中国军队所付出的代价已是1938年的1.7倍。战争已经形成了残暴而狡猾的日军最不愿意看到的消耗战,此时对华兵力投入也已达到8年中的最高点,即85万左右(不包括关东军)。对于发动对中国的战争,日本天皇此时也动摇得非常厉害,经常宣讲类似的话:“日本轻视了支那,应该尽快停止战争,奋发10年以增强国力。”
当然了,说得很好听,但是,已经吃进嘴里的东西,贪婪的日本人是不可能轻易吐出来的,此时他们的目标是“以华制华”,即通过扶植一个伪政权同重庆方面对抗,甚至合流,自己则可以全身而退。正是在这一背景下,1940年3月,汪精卫伪国民政府在南京正式成立。
1940年6月,法国战败投降,日本人的精神顿时一振。
此时的英国孤军作战、处境困难,本土不断受到德国空军的攻击。7月18日,英国屈服于日本的要求,答应暂时关闭援蒋的滇缅公路三个月。滇缅公路被封锁,援助重庆方面的物质通道被切断,此举影响甚大,为此美国的通讯社驻重庆记者们传闻道:由于对战争前景空前的悲观,最近中国人中关于对日和平问题的议论急剧上升,一般认为战争将在六个月内结束,政府将还都南京,与伪政府合流。
随着法国的迅速败亡,日本的“军事冒险家们”更加不可一世。9月,日本方面又一个“下克上”的重大事件发生了,这就是继满洲事变、诺门坎事件的第三大无组织、无纪律行动,即“北部法属印度支那进驻事件”。
这一事件,连同中国事变,大大地转变了美国的态度,使得美国对日态度越发强硬,以至于要切断对日的石油、橡胶等战略物资的供应。美日双方又展开了一场不顺利的和谈,最终,狗急跳墙的日本只得发动了太平洋战争——此时,苦撑待变的中国以“以空间换时间”的目的终于达到了,蒋介石可以睡个安生觉了。
当苏德战争爆发以后,苏联的远东部队基本上都被调到了西线,这样也就给了没有了后顾之忧的日本以集中兵力的机会。随即,日本制订了一个“5号作战”计划,根据该计划,日军要集中15个师团和2个混成旅团,从陕西、湖北两个方向突入四川,以达到“歼灭敌中央军主力,同时占领四川省要地,借以摧毁敌方抗战根据地,迫使重庆政权屈服和崩溃”的目的。
这一计划从1942年9月开始着手准备,预备次年春季实施。假如这一计划真的得以顺利实施,重庆政权是否崩溃的确是个未知数,虽然蒋介石曾经表示即便退到西康,也依然抗战到底,可是四川沦陷对于中国人心、士气以及抵抗能力的打击,也许是致命的。
然而,日本的狼子野心注定得不到好的结局,由于日军在太平洋战场上迅速恶化的形势,不得不令大本营从中国战场陆续调兵;另外,苏德战场上的形势也发生了逆转,尤其是日军在华北敌后战场发动了五次“治安强化运动”,消耗、损失了大量人员、物资,但仍未能实现歼灭中共军队的领导机关和主力部队的企图,因此日本大本营不得不推迟以至停止其进攻陕西、四川的计划。
从此以后,日本再也不具备夺占四川、严重威胁国民政府生存的机遇和实力了,中国也就这样熬过了八年抗战。
总之,我们不难看出,日本人的胃口是无止境的,这是一个不懂得妥协、非常好面子的民族,还有一个极不协调的政府在发动和领导战争,所以他们最后的命运,只能是无条件投降。
抗战的历史虽然已经离我们远去了,但是我们重新关注这一段历史,重新做一番批评、检讨,正是为了总结经验教训,避免某些历史悲剧的重演。
就像马基雅维利所说的:“历史是人生无限经验的记录,在此记录中,人们和国家可以找到其模范和警告。”
又如李德?哈特所言:“历史可以指示我们应该避免什么,即令并不能指导应该做什么。”
首先,我们不能不承认,蒋介石及国民政府在淞沪会战的战略、战术方面,都是失败的(张发奎后来在检讨抗日战争时甚至说,从没打过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胜仗)。就像有人指出的:“中国统帅部以大量兵力集中淞沪,既削弱了华北抗日战力,又未保住京沪杭地区;而上海、南京失守,长江门户洞开,对武汉和华中腹地威胁极大。这不能被视为是战略上的成功。”
在当时,国民党内有些人,诸如陈诚,为了面子上好看,或者说内心不愿意承认失败,所以他在总结淞沪会战的得失经验教训时认为:
淞沪会战是我们导演的战役,而敌人在我们导演之下,弄假成真,以为南京一破,凯旋可期,因之由北而南的侵扰,变成由东而西的仰攻,这便是沪战最大的成功所在……中国境内用兵,由北而南者无不胜,由南而北者除明之灭元、国民革命军之北伐外,胜利的纪录绝鲜。日寇于据有冀察后,如抄袭元清故事,挥兵南下,以偏师出洛阳,塞潼关之口,以主力趋武汉,关长江之门,则中国东西纵剖为二,西北方面进不能出,东南方面退不能入,此时我们的持久抗战,恐怕就要困难多了。太平天国之乱时,曾国藩在危难中,仍分兵回师武汉,可见争取武汉为兵家当务之急。今日阀估计错误,急其所当缓,遂予我以从容撤退的机会,否则能够退到四川的,恐怕只有少数能飞的要人,则中枢早已解体,尚何有于长期抗战?
当然,就像前文分析的,假如中日全面战争能够推迟几年爆发,对于中国的处境一定会非常有利;或者,如果淞沪会战可以打成京沪会战,中国军队只要能在长三角地区坚持半年以上,中国的处境也会好得多,也许可以体面地达成停战。那个时候兴许英美的态度都会坚决一些。假如英美真的制裁日本,日本缺少了石油等战略物质的供应,就很难将战争进行下去。
淞沪会战的失利,主要责任还是要由蒋介石来负,他在战略上的低能,可以说是公认的。杨奎松曾经分析说:“蒋介石太注重小节,使得他事无巨细都要亲自去管,这不能不影响到他的政治决断力和军事指挥的能力,其魄力和想像力受到明显的局限……但是,蒋介石考虑军事问题时,战略上的考虑却十分欠缺。他关注的往往是一些细节……反映到军事指挥上,他经常关注的也是一些明显应该是由那些团长营长去关心的问题。”(《民国人物过眼录》)
高华在《六十年后再论国民党大陆失败之原因》一文中也指出,套在蒋介石脖子上的致命绳索是他以“保城守地”为中心的军事战略方针,蒋介石太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及国际观感了。
还有一个需要大家注意的问题,就是蒋介石并不是凭借军事指挥能力爬上统帅高位的,而是依靠政治权谋,所以我们也就不难理解,自从“蒋团长”掌握重兵以来,军事上为何一直是乏善可陈。军事实在是蒋介石这辈子的短板和软肋,可他偏偏又不放心别人指挥、掌握军队,因为他比谁都明白握紧枪杆子的极端重要性。
黄仁宇在其《从大历史的角度读蒋介石日记》一书中也为我们指出:淞沪会战的整个作战,蒋介石事先并没有一个全盘计划,最后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局面,即“蒋介石在上海地区集结兵力迎战,可能出敌不意,而敌之对策亦出蒋之不意”。
不过,蒋介石诚然能力不佳,可是由于日本方面内部矛盾重重,军事、政治、外交往往很不一致,同中国过招的不是一个正常的群体、正常的国家,更使得蒋介石无从正确判断形势,这可能也是他连连失策的一大主因。
实际上,在上海开辟第二战场、将日军吸引至华东方面,在战略上本来是很可取的。但是由于战术上的失败,导致这一战略也就走向了它的反面。用一句俗语,可谓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淞沪会战的成败也直接影响了日本对待中国的态度。它使得日本的军国主义分子占据了上风,终于将日本整个拉入了战争泥潭——因此从长远看,这既是中国走向悲剧的开始,也是日本走向悲剧的开始,这注定是一场双输的战争。
中日战争尤其是那些反战人士的悲剧,宫崎世民是一位日中友好人士,1937年战争爆发时,他已经35岁,可是仍然被征召入伍。
目的地是上海。在吴淞口海面,有很多军用船排着长队等待入港,所以“白山丸”在海面整整停泊了三天。夜间,为了避免遭受空袭,实行灯火管制。因为实在百无聊赖,所以大家决定办一个演艺会玩玩。同乘一条船的护士们也出席了演艺会。我被大家推着登上了演出台,没有办法,吟了一首唐诗:《凉州词日本的对华侵略诚然是蓄谋已久,假如1937年双方不大打出手,中日之间在1940年前后也许难免仍有一大战,但是对于中国而言,最好的局面是什么呢?应该是等到西方大国放弃“绥靖主义”,国际环境改善,实力已有所扩充的中国此时才正宜向日本讨还失地。那时全面较量也许不会爆发,即便爆发,也不可能像后来那样惨烈。
另外我相信,在国际势力的积极干预下,日本也许会有所收敛——这样来看,对于中国是一个最好的结果,对于日本也是不错的。不过,从日本的民族性看,这大概的确是一个见了棺材都未必落泪的民族,不碰得头破血流,就不知道反省。
当然了,这一切的前提也可以是1937年中国方面成功地组织了淞沪会战。日本侵华不仅给中国人民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和创伤,对于中国历史的走向也产生了重大而深远的影响。
八年抗战,带给了中国太多的伤痛、苦难和死亡,诸如这些名词,“南京大屠杀”、“花园口黄河决堤”、“长沙文夕大火”、“重庆大轰炸”等等,有时候触景生情,心里总是格外的辛酸。
假如能够将伤害降低到最小的限度,那该是中国多大的幸运。而另一方面,日本作为侵略国,带给中国如此巨大的破坏和伤害,事后又基本没有什么赔偿,假如今天他们仍旧不知道反省,那么那些曾经被侵略、被损害的人们,是决然不会宽恕他们的;日本在亚洲,也不可能获得真正的认同。